修海東用帕子掩唇,咳得心肺刺痛,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咳了好大一通才順暢,修海東拿開唇邊的帕子,雪白的帕子上儼然染了血,修海東像是沒看到,合上帕子握在手心。
余景是看到了帕子上的血的,卻見修海東波瀾不驚,心里明白大概,許是舊疾習(xí)以為常。
他卻不能習(xí)以為常不在乎,在懷里摸了摸,摸出一個黑色小瓷瓶遞給修海東:“林姑娘,此藥對各種病痛有奇效,在下隨身攜帶,林姑娘可以試試,或許會對姑娘的身體有用?!?/p>
修海東轉(zhuǎn)頭看著余景冷笑:“既是有奇效,為何自己不用?看你的樣子,可不比我好多少?!?/p>
余景無所謂笑笑:“此藥只醫(yī)病,不治毒,林姑娘莫不是不信在下?”說著打開瓶塞倒了一粒藥丸在自己手心,將藥送入嘴里嚼了嚼咽下:“此藥無毒,真的對林姑娘你的身體有益?!?/p>
修海東看著余景將藥瓶重新遞上來,滿懷期待的看著自己,修海東眸中冷意更甚:,不必了?!?/p>
這一副破敗搖搖欲墜的身體,吃什么藥都是無用的,他還有幾年可活他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是活不長久的。
不是死在這場逃亡中,便是死在他的母妃手中。反正都是要死的,吃不吃藥又有什么區(qū)別。
余景以為是自己太過唐突,惹了她不快,訕訕不敢再說話,將瓷瓶放在地上朝她身邊推了推,便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修海東瞥了一眼地上的瓷瓶又收回目光,對這個陌生的余景突如其來的好意置若罔聞,心心念念戴媛能從東邊安然奔來。
修元夕醒來見修海東不在車?yán)铮睦锩腿灰惑@,連忙下了馬車搜尋他的身影。見到修海東就坐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時,驚喜喊道:“七……”話未出口便看見一旁一身黑衣的成年男子,立馬改了口:“長姐。”
修海東回過頭淡淡看著修元夕:“醒了?”
修元夕自小在寧貴妃與皇上的寵愛下長大,雖沒養(yǎng)成囂張跋扈的性子,卻也沒怕過誰。
但這幾日與修海東相處下來,她是打心底里有些怵他的,只淡淡一個眼神,便讓她大氣不敢出。
許是她與他沒過多接觸,也許是她看不透他心里想的什么,她怕的可能是對這個七皇兄未知的脾性。
修元夕眼底的歡喜淡去,規(guī)規(guī)矩矩的走上前:“嗯,長姐不歇會兒?”
修海東回過頭繼續(xù)望著東方?jīng)]再說話,余景一時看不明白形勢。
這小黑球叫她長姐?
余景見慣了易容偽裝,這小黑球雖然穿著粗布衫,身上的貴氣是掩不住的,且一看就是個女孩子,頭上那道疤也假的很。
她的偽裝被余景一眼看穿,余景沒多說什么,他只是好奇為何這樣。
本以為她是因自己是陌生男子而心生戒備不愿多言,但從馬車上下來的女童應(yīng)該是她親妹妹,卻也沒有只言片語給她??磥磉@位林姑娘是寡言少語,不愛與人親近的脾性。
修元夕挪到修海東身旁,問他:“這位是?”
天色微亮,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香味,修海東斂眉握著手腕,隔著衣袖緊緊攥著手腕上的麒麟,面色冷淡未顯露出一分焦急之色。
“在下余景?!?
“不認識?!?/p>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余景沖修元夕笑笑,不介意修海東的冷淡。
修海東扶著樹從地上站起,修元夕從沒做過伺候人的活,沒想過去扶他,余景倒是想扶,修海東收了下手臂躲了過去,一人站起身朝馬車走去。
修元夕緊跟上去,余景又重新坐下來,拔了跟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朝東邊看有什么稀罕玩意兒,讓她目不轉(zhuǎn)睛。
修海東上了馬車倒了杯水喝,修元夕鉆上馬車問修海東:“七皇……”
話沒說完,被修海東抬手打斷,修元夕不明所以,修海東將窗簾掀開一條縫,見余景還坐在那里,皺著眉合上簾子。
食指沾了水在小桌上寫了四個字:隔墻有耳。
修元夕了然,壓低聲音道:“他是何來路?”
修海東搖頭,他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來路,只知道名字,但名字也有可能是假的:“不知,不信,不語?!?/p>
修元夕點頭:“你歇會兒?我等著阿媛?!?/p>
修海東搖搖頭:“危難關(guān)頭,又多了個不明身份的人,我不放心。”
余景是無影閣閣主,無影閣主暗殺、搜集情報,其勢力遍布天下,如果哪位有頭有臉的人物突然橫死,說不準(zhǔn)就是無影閣的手筆。
無影閣行事隱秘,朝廷也無能為力,是以長此以往,許多人都會與無影閣做交易,或換取想要的消息,或毫無痕跡的要了某人的命。
余景剛二十二歲,正是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十八歲從上一任閣主手中接手無影閣,短短四年以雷厲風(fēng)行鐵血手腕將無影閣打理的服服帖帖。
但無影閣勢力龐大,即便他能將無影閣掌控在手里,也不乏有人覬覦閣主之位,一心想要將余景拉下高位。
余景四年來遭遇的暗殺不計其數(shù),但余景自小在無影閣長大,功夫都是頂尖的,所以沒有一次成功過。
除了這一次。
余景被自己自小并肩作戰(zhàn)一同長大的手足心腹背叛,他防備著所有人,唯獨對他坦誠相待。
卻始終沒想到他能背叛自己,他下了足量的藥讓余景喪失反抗能力,還好余景從小見的毒多,那壺酒他只抿了一口便嘗出來不是尋常酒。
但那一抿也讓他舌尖發(fā)麻,渾身乏力。
余景毫不猶豫抽刀插入他的胸膛,一刀斃命,不給他留狡辯的機會。
任何人在背叛他的那一刻,便注定會是個死人。
余景趁著還有力氣,趕在被人圍攻前換上最普通的夜行衣,圍上面巾順手牽了馬逃了出來。
余景眼神冷冽,清晨的陽光撒在他姣好的臉上,為冷酷的面容增添一層光亮。
夏蟲悉悉索索的叫起來,余景站起身活動活動身體,他中毒劑量不重,此刻體力已恢復(fù)七八。
靠在樹上抱臂站著,歪頭看了看馬車,車?yán)锏膬扇藳]有要下來的跡象,余景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