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忙起身端起太后床邊的金盆,已有小宮女在茶盞里備好了漱口的清水交到我手中,甄嬛服侍著太后漱了口。
朱韶先一步端來了沈淑儀腌漬的山楂,甄嬛雖有戒備,但還是想討好太后。
太后摒棄左右侍奉之人,只留了朱韶與孫姑姑,懶懶道:“服侍人的功夫倒見長了。難怪去了甘露寺那么久還能叫皇帝念念不忘,還懷上了龍?zhí)?,倒是哀家對你掉以輕心了?!?/p>
聽得太后語氣不善,太后微瞇了雙眼,渾濁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而清明,冷然道:“一別數(shù)年,你倒學(xué)會了狐媚惑主那一套!”
甄嬛慌忙伏在地下,叩首道:“太后言重,臣妾實在惶恐不安?!?/p>
“不安?”太后抬手撫一撫鬢發(fā),似笑非笑地緩緩道:“怎么莞妃身懷六甲,君恩深厚,這樣風(fēng)光回宮也會不安么?”
“臣妾是待罪之身,皇上念及舊情來甘露寺探望,臣妾已經(jīng)感激涕零。不想一朝有孕,臣妾萬萬不敢有回宮之念,只是皇上體恤孩兒生下之后會備受孤苦,又到底是皇室血脈,不忍其流落在外,所以也格外憐憫臣妾,給了臣妾名分回宮可以安心養(yǎng)育孩兒。至于風(fēng)光回宮一說,臣妾實在慚愧不已?!闭鐙钟暅I俱下般,驚得冷汗涔涔而下。
太后目光如劍,語氣微妙而森冷,“如此說來,甘露寺一事只是你與皇上偶遇,并不是你故意設(shè)計了又重博圣寵么?”
“臣妾不敢欺瞞太后,皇上與臣妾并非偶遇。其實臣妾當(dāng)日未出月而離宮,身子一直不好,在甘露寺住了兩年之后因病遷居凌云峰長住。那日皇上到甘露寺不見臣妾,以為臣妾還病著,故而到了凌云峰探望,如此才遇見的?!?/p>
太后顏色稍霽,語氣緩和了些,“果真如此,倒是哀家錯怪你了?!?/p>
“是臣妾未及時向太后稟明情由,與太后無關(guān)?!?/p>
后也不叫起來,須臾,唇角緩緩拉出一絲弧度,神色也溫和了許多。她的目光冷漠如一道蒙著紗的屏障,叫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真意。而聲音卻是柔軟的,仿佛含著笑意與關(guān)切一般。“你當(dāng)日執(zhí)意離宮修行也是自己的主意,中間為了什么情由想必你我都明白。
為了家族之情,也為了先皇后,你連初生的女兒都可以撇下,如今怎么還肯與皇帝重修舊好,還有了孩子?”
太后說得不疾不徐,仿佛是在閑話家常一般。然而話中的森冷之意如同出鞘的刀鋒,直逼到人身上。
甄嬛一慌,磕了一個頭,直起身子道:“當(dāng)日臣妾家中之事根本怨不得皇上,皇上是一國之君,不是臣妾一人之君,朝堂之事臣妾雖為父兄傷心,卻也不至愚昧到恨責(zé)皇上。即便臣妾父兄真被冤枉,臣妾也只會恨誣陷之人?!毖壑杏袩釡I沁出,“當(dāng)日臣妾執(zhí)意離宮,太后明察秋毫,自然知道是因為臣妾冒犯先皇后之事。臣妾傷心至此,以為皇上對臣妾毫無情分,因而萬念俱灰。可皇上來看臣妾,臣妾就知道皇上并非無情。何況人非草木,當(dāng)年一時氣盛,多年修行也讓臣妾靜下心來。臣妾侍奉皇上四年,甚得鐘愛,與皇上亦是有情。如今臣妾僥幸回宮,只想安分侍奉皇上彌補過去的時光,能安度余生就好?!蔽艺Z中含了大悲,嗚咽道:“甘露寺清苦如此,臣妾實在想念朧月……朧月她……”
太后聽聞了朧月與端和夫人前段時間所經(jīng)歷,雖然還是淡淡的語氣但是沒了冷冽:“朧月既然皇帝已經(jīng)下旨交給端和夫人,莞妃就不用費心了?!?/p>
這位昔日隆慶帝的琳妃容貌僅次于舒貴妃與玉厄夫人,智謀卻遠出于二人之上。她昔日的美貌日漸因早年宮廷中的刀光劍影與陰謀詭計而黯然,退隱之后又被病痛糾纏消噬,然而多年宮廷生涯賦予她的智謀與心機并沒有完全消退,在她力有所及的時候恰到好處地看顧著這個后宮。偶爾伸出的一記辣手,叫人不寒而栗。
她仿佛一把龍泉青口劍,雖然失去了鋒刃的寒氣,然而并未生銹遲鈍。
朱韶見太后已經(jīng)放過甄嬛,賜了座湊近太后笑道:“其實太后也是惦記莞妃腹中的孩兒的,莞妃向來識大體自然明白太后娘娘今日的苦心的?!?/p>
外頭芳若進來道:“啟稟太后,胡昭儀與和睦帝姬來了?!?/p>
朱韶笑道:“快叫她們進來吧。外頭日頭毒,和睦帝姬這樣小,如何經(jīng)得起曬,到時候太后您又得心疼了呢。”
這聲調(diào)笑,太后反而笑得開心也不怪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