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沒能替你先探好路,下一世娘親再探一次,若還是探不好那就是我沒有眼光沒有見識,來世你也不要再來找我,你我母女情就此了斷。好嗎?”宛柏嫻說著還往前走了小半步,剛剛若是意外掉下去她還有自救的余地,但現(xiàn)在若是掉下去那就只能是掉下去。
翩哲在下頭看的心驚肉跳的,母親走了之后他畢生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在上面,衣袂搖曳就如風中的羽毛“你們兩個都給我下來,柏兒,綰兒下來。小心腳下,下來?!濒嬲苷Z無倫次,這要是稍加不小心就將粉身碎骨。鐘離柔死死抓著翩珹的胳膊“娘親,綰綰你們先下來太危險了。有什么咱們下來好好說,快下來?!濒娆A打量著閣樓的設計,小聲對著翩瑋“瑋兒咱們倆從后面爬上去,你救娘親我救綰綰?!庇洲D(zhuǎn)聲對媳婦兒“柔兒你同弟媳兩人分散娘親和綰綰的注意力,還有一定看好爹爹,莫要讓爹爹上去?!辩婋x柔點點頭“一切小心。”翩瑋回頭的時候就看見了蘇媗慘白的臉色“玳兒,實在不成你就先帶弟媳回去,她懷著孕受不得驚嚇”蘇媗只是搖了搖頭“二哥放心我會顧好自己的,當務之急是將娘親和綰綰救下來,夫君不用守著我,你去扶著爹爹?!钡麄€人都在搖晃,可做兒媳的畢竟不能上去就扶著了,這事還是由兒子來做比較好。
宛柏嫻作勢就要往下跳,突然小腿被人抱住。悵綰跪在地上抱著柏嫻不放“娘女兒錯了,女兒真的錯了。我不這樣了真的不這樣了,女兒求您了,我們下去好不好。您是爹爹的命啊!您若有任何意外爹爹都會活不下去的,是女兒不對,我不該這么折磨您的,我們下去好不好?!闭f時遲那時快,翩珹和翩瑋兩個人按照之前的計劃將兩人都拉了下來,翩哲擺脫玳兒的阻攔之后就飛奔了過去。想也不想抬手對綰兒就是一巴掌,剛剛的驚心動魄讓翩哲仿若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就差那么一點點,他的女兒他的妻子就粉身碎骨。
悵綰欲說些什么,眼前一黑昏了過去。“綰綰?綰綰......”翩珹將人打橫抱起來“去傳府醫(yī)到綰素閣?!蓖鸢貗棺吡藘刹骄退さ沽耍瑒倓傇谏厦嬉恍南胫尵U兒下來沒注意其他的,現(xiàn)在回想起來足以讓她魂飛魄散。翩哲回過頭來“慢些,怎么了?”宛柏嫻搖了搖頭扶著翩哲的胳膊站起來“沒事,腿有點抖?!薄拔冶??!卑貗雇崎_翩哲“不用,走吧!先去綰素閣?!?/p>
“夫人姑娘這是壓力太大,執(zhí)念成了魔,可能姑娘自己都不曾察覺自己的心魔所以才會一朝爆發(fā)?!蓖鸢貗?jié)M目猩紅,剛剛府醫(yī)眼里一閃而逝的無望她看得一清二楚“可,可她看起來不像是揪著過去不放的樣子,而且她自己之前也說她在慢慢放下,怎么就會這么嚴重?”府醫(yī)又道“夫人有時候心可以自欺欺人但是身體不會,有沒有放下,放下又放到了什么樣的程度身體一清二楚?!蓖鸢貗寡柿丝谕履澳侨缃?,該怎么辦?”“心病還得心藥醫(yī),如今只有姑娘自己看開,屬下能做的就只有開些能讓姑娘先睡好覺的藥了,其余的就只能看姑娘自己了。”頓了頓又道“對了不可以再刺激姑娘了,她若還是想哭便讓她哭,情緒能宣泄出來就是最好的,現(xiàn)在最怕的就是姑娘自己都沒辦法宣泄自己的情緒。”翩哲一直握著柏嫻的手,聽到這里心都涼了半截,感情鬧出今天這一系列的事就是因為綰兒連宣泄自己的情緒都沒法兒宣泄“好,有勞了。周平差人去同府醫(yī)開藥?!?/p>
宛柏嫻掙開翩哲的手自己雙手疊握,整個人抖如篩糠。翩哲拉開柏嫻的手,那手都被她摳出血來了。“柏兒”翩哲滿目心疼。宛柏嫻卻是突然爆發(fā)“如今,如今就算是他死在戰(zhàn)場上了又有什么用?就算是他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又有什么用?他能將我的女兒還回來嗎?他能將我好好地女兒完完整整的給我還回來嗎?死了十個他又有什么用?”誰都知道宛柏嫻口中的“他”說的是誰,可是現(xiàn)在沒有人敢開口,翩哲將人強行拉入自己的懷里“柏兒沒事了,沒事了。我們要相信綰兒,她會振作起來的,她會好起來的,她舍不得你,她舍不得我們的。無論發(fā)生什么我們都該相信我們的女兒的?!?/p>
宛柏嫻徹底崩潰了,推開翩哲從翩哲的眼睛里看到了那個滿目猩紅,那個正經(jīng)歷著前所未有的后怕的自己“相信她?我該怎么相信她,那么高的閣樓她都敢爬上去,我要怎么相信她?她連自己都舍得傷,我要怎么相信她?你告訴,你告訴我!”宛柏嫻緩緩地滑下去“為什么呀?怎么就會變成這樣呢?為什么就會成了如今這個樣子?”外頭的人崩潰著,心痛著,怒斥蒼天著,里頭的人躺在榻上無神的看著房梁。
眼淚從一個眼眶中流出劃過鼻梁流進另一個眼中再落到枕頭上,此時此刻悵綰只覺得頭疼,這是一種被針扎著太陽穴的疼痛,除了這種頭疼便是胸口壓著石頭的感覺,喘氣都是疼的。她甚至懶得去擦眼淚盡管眼淚劃過的地方很癢。腦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想去想,這要是從前,娘親受了這么大的驚嚇翩悵綰定會緊張死的,可現(xiàn)在聽著娘親的歇斯底里她只覺得好吵,聽著父兄安慰娘親她只覺得無謂,難道他們安慰一番娘親就不會那么怒不可遏嗎?她知道外頭的人肯定都很難過,可那又怎樣,又能怎樣?要是人難過一下事情就能被解決的話那世間就不會有那么多傷心也不會有那么多無奈。適才那么好的機會,她都爬上去了怎么就沒往下跳呢?是因為娘親還是她翩悵綰作為一個人最本能想要旁邊那個人活的反應?這是她沒有搞懂的,或許是因為她舍不得一生都那么幸運幸福的娘親會和自己同一個下場,又或許是她不能讓爹爹失去女兒的同時又失去摯愛,再或許就是她覺得自己不可以讓三個哥哥就像奈兒一樣沒有母親......悵綰自己也不知道剛剛明明可以解脫的自己為什么選擇了繼續(xù)痛苦。
爹爹剛剛打的那一巴掌是真疼??!他是因為自己把娘親拖到了那么高的地方,后怕才打的嗎?還是因為自己作踐了自己的命才打的。臉上還是火辣辣的疼,這一年似乎自己都在挨打。
悵綰聽到了外頭逐漸安靜,沒了控訴沒了哭聲,她知道娘親他們進來了,但是現(xiàn)在她誰也不想見,也不想聽任何人說話。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悵綰閉上了眼睛。
宛柏嫻坐到榻邊替悵綰掖了掖被子,輕輕地拭去悵綰臉上的淚。無聲,都是無聲,整個寢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誰都知道悵綰沒睡著卻也沒揭穿,悵綰知道誰都知道她是醒著的卻也沒有睜眼。許久許久,藥都熬好了,宛柏嫻接過藥之后也沒有叫悵綰,只是將藥放在小幾上之后就快步離開了,翩哲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