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綰甚至在祈求澤兒秋兒她們兩個能進(jìn)來叫自己起床,可是她只能聽到外頭的那兩個人在和誰說話,具體說了她聽不清楚??謶忠淮未我u來,悵綰的掙扎沒有什么用,她連出聲睜眼都做不到,又何談讓自己脫離這滿目的恐怖。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姑姑?”翩云娉的聲音讓悵綰慢慢聽不到撕心裂肺,慢慢的告訴她睜開眼睛就好了,順著聲音慢慢睜開眼就能擺脫這種無以言表的驚怖。
悵綰睜開眼睛的時候眼里的淚再也沒辦法安然待在眼眶里了,濕了的枕頭上又加注了眼淚。
睿衡和慶衡還有澤兒秋兒早在云娉叫第一聲姑姑的時候就沖了進(jìn)來,看見這樣的悵綰著實被嚇得不輕。
“姑姑怎么了這是?做噩夢了嗎?姑姑不怕,有慶兒在什么妖魔鬼怪都會被慶兒趕跑的好不好?”慶衡將人扶起來擦了擦悵綰臉上的晶亮之后就安慰著。
云娉早就脫了鞋子爬到榻上了,短短的胳膊環(huán)著悵綰“姑姑不怕,還有娉兒的,妖怪就算來了,娉兒會和哥哥一起把它趕跑,就算趕不跑娉兒也會咬死它的?!痹奇钞吘股砹窟€小,看她抱著悵綰的樣子實在是怎么看怎么費(fèi)力,她抱不住悵綰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收緊自己的胳膊。
兩個人說了這么多見悵綰還是沒有什么反應(yīng)睿衡也著急了,“要不,要不姑姑再睡一覺,如果那怪獸還來打攪姑姑那我們就咬死它,給姑姑報仇?!?/p>
悵綰完全被嚇傻了,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然也沒聽到這幾個孩子說了些什么。目光還是呆滯的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就是呆呆的不停的流眼淚。
秋兒澤兒見幾個孩子根本就哄不住悵綰,索性自己上前,搖了搖悵綰“姑娘,姑娘你說句話好不好?你這樣奴婢害怕?!?/p>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悵綰才回過神來,就看見大大小小幾張臉看向自己都是著急不已的。
一番安慰之后悵綰起身,穿戴好之后就出了臥寢。
看見外頭的三個孩子。
慶衡坐在花壇邊上,一邊采著花一邊說“哥哥你真是的,姑姑本來就做了噩夢,你還要姑姑再睡一覺,還說什么如果再做噩夢了我們就咬死它,姑姑的夢境里我們是能進(jìn)去還是怎么著?”
云娉也是點(diǎn)點(diǎn)頭,編著手里的花“就是,再睡一覺那姑姑豈不是要再害怕一回了?你怎么想的呀!”
睿衡想哭的心都有了,這兩個蒜苗高的娃娃湊到一起就會數(shù)落他,明明他是大哥好不好!
“哎呀!我就是因為姑姑那個樣子一時著急才口不擇言的,你們倆沒完了!”翩睿衡坐下去的時候沒注意身后的花壇和自己還有一點(diǎn)距離,結(jié)果一屁股就坐到了泥里,嗯!澤兒她們昨天早上剛剛施過肥的泥,早上還下了些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對弟弟妹妹的嘲笑睿衡雖是紅了臉但還是強(qiáng)打著嚴(yán)肅,清了清嗓子。
“你們兩個給我嚴(yán)肅點(diǎn),哥哥我要訓(xùn)話了。慶兒,你從小就會和我唱反調(diào),娉兒出生之后你就更加肆無忌憚了,你是不是忘了家里我才是大哥。還有娉兒,你身為一個妹妹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兩個哥哥收拾服帖的?”
兩個小的絲毫沒聽到那句“嚴(yán)肅點(diǎn)”現(xiàn)在還是捧腹大笑。
慶衡笑到眼淚都飛出來了“哥哥,我呢和你唱反調(diào)那是因為有些事你就是錯的。祖父上課的時候說了,正義不畏強(qiáng)權(quán)不畏身份。還有哥哥你,你能先把濺到臉上的泥點(diǎn)子擦一擦嗎?實在是,實在是太,哈哈哈哈哈哈哈!”
睿衡還擦泥點(diǎn)子呢,他都想揍這個混小子了“我說你課是怎么聽的,還正義不畏強(qiáng)權(quán)不畏身份呢!這句話是用在這里的嗎?蒜苗高的娃娃還敢跟哥哥叫板了?”
“你別鬧,你才比我大多少啊!打小你就是這副模樣,我爹都沒你啰嗦!”慶衡還是笑著,而且根本止不住。
睿衡氣到跳腳“那是因為二叔不知道你的本性!”
云娉上前很善良的幫自己家哥哥將臉上的泥點(diǎn)子擦了擦,慶衡上前幫哥哥拍著身上的泥,但兩個人依舊張揚(yáng)的笑著,云娉道“你倆可拉到吧!從我記事開始你倆每次吵架就都會說這兩句,還能不能換點(diǎn)新鮮的詞了?”
說完三個人都開始笑,因為娉兒說的完全正確!
從我在他們身后也是笑出了聲音,三個人轉(zhuǎn)過身的時候看見了那個又活過來的姑姑,云娉丟掉手里的活兒就奔向悵綰“姑姑!”
悵綰每到這個時候都會蹲下來張開雙臂迎接她。
四個人坐到花壇前的石凳上,悵綰就看見慶兒從身后拿出來了一束花。
“姑姑,爹爹說娘親每次生氣的時候爹爹都會給娘親采些花,然后娘親就會不再同爹爹生氣。所以,所以慶兒也給姑姑采了一束花,姑姑以后不哭了好不好!”悵綰笑著說好,拿她的花安慰她,真是好一出借花獻(xiàn)佛,這三個??!當(dāng)真是,當(dāng)真是府里的小霸王。
睿衡輕瞥一眼慶兒,從兜里掏出來一個盒子,悵綰認(rèn)得出那盒子的出處是自己的書房,暗暗扶額,就看著睿兒,不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
睿衡將盒子打開“姑姑,我問過澤兒姑姑了,她說這花兒是安神的,我沒來得及研成末兒,但是想來效果是一樣的,以后你就將這個放在臥寢里,這樣就不會睡不好了。好不好?”
悵綰依舊笑著說好,結(jié)果睿兒下一句話她就徹底笑出了聲“姑姑是不是睿兒送的禮物比慶兒的實用一些?”嗯!弟弟聽到這話又和哥哥干起來了。
云娉這一次倒是沒有去摻和他們倆的事,反而是坐到悵綰的腿上,抱著悵綰的脖子,一臉的委屈“姑姑,娉兒本來是想給姑姑做一個花環(huán)的,可是娉兒做到一半就不會做了。”說著還指向花壇上面的半成品,“所以,所以娉兒決定了,從今天起娉兒和姑姑睡,這樣姑姑就不會害怕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三個孩子完全填補(bǔ)了悵綰對奈兒所有的期盼,如今放不下不過就是曾今擁有過卻莫名其妙的失去了因此不甘心罷了!這種不甘心已經(jīng)成了她的心魔,情緒起伏稍微大一點(diǎn)的時候就會越發(fā)的想念,越是想念便越是不甘心,然后就會把自己的想法強(qiáng)加到孩子身上。
所以至今悵綰去奈兒墳前也好,去祠堂也罷,她從不以娘親自居,她總是覺得自己不配做奈兒的母親。一個連孩子都護(hù)不住的母親是失敗的母親。
早晨祭拜過祖宗之后悵綰就回屋待著了,說實在的,一晚上的噩夢讓她吃不消。就在她坐在廊下看著花田里的花盤算著今年爹爹又可以釀多少酒送給娘親的時候,婢女來報,有客上門。
悵綰回過頭的時候就看見了洺珞,她就知道她一定會來見自己的。擋了洺珞要行的跪拜禮,如今她只是臣女,而洺珞從前伺候過太后,如今伺候著皇帝,從前在宮里她對自己也是盡心盡力的,所以對洺珞的行禮她翩悵綰受之有愧。
洺珞依悵綰之言坐在悵綰對面,悵綰倒了一杯茶給她“姑姑今日來是有什么事嗎?”
“說實話,再見娘娘讓婢子欣喜異常。當(dāng)年娘娘離開的時候婢子就覺得可能今生都不會再見娘娘了。”洺珞的眼淚在眼睛里打轉(zhuǎn)兒,所言也句句肺腑。
悵綰收回自己看向洺珞的目光復(fù)又看向花田,端起茶喝了一口“姑姑悵綰不是皇后了,您像旁人一樣喚我悵綰吧!”悵綰放下手里的東西讓澤兒將娉兒編了一半的花環(huán)拿過來,自己開始編。
“其實說實話,五年來我也時不時會想起姑姑,對于姑姑當(dāng)年的照顧,悵綰沒齒難忘。但是姑姑今日來綰素閣不是單純來與悵綰敘舊情的吧?要不我們開門見山?”悵綰如今是越發(fā)懶得和人玩兒語言上的藝術(shù)了,沒那個精力也不愿意費(fèi)那個腦子。
洺珞聞此倒是有些詫異,從前的悵綰說話絕對不會這么直白。不過想想也是,這五年皇帝都是一變再變又何怪悵綰。
索性咬了咬牙“是的,今日婢子前來實在是有事同姑娘說的?!睕崇罂戳艘谎圻€執(zhí)著于那個花環(huán)的悵綰。也好,至少她不看自己的眼睛的時候自己就不會想起那三個月里那個可憐、倔強(qiáng)、堅強(qiáng)、無助的身影來,說話也可以少些顧慮。
“姑娘冷靜了五年,如今陛下也為姑娘和小主子報了仇,姑娘何不放下過去向前看,回到陛下身邊?至于孩子,姑娘只要回去就還是皇后,是四位皇子的嫡母,以四位皇子對姑娘的感情,那同親子有何區(qū)別?”悵綰聽到這里的時候手抖了一下,不過是洺珞沒有注意,而一旁的澤兒和秋兒作勢就要和洺珞理論,悵綰眼神示意不要輕舉妄動。洺珞絲毫沒有看到三個人的異樣,還在繼續(xù)自己的話。
“姑娘也知道皇上這五年過得非常不好,姑娘就不能原諒他嗎?”洺珞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悵綰一句話都沒有插,看著洺珞似是說完了的樣子。悵綰手里的花環(huán)也重新編好了。
抬起頭聲音清冷,目光飄搖“姑姑你看,那天皇帝給我灌紅花的時候也是下著秋雨,是不是和今天很像?”洺珞順著悵綰的目光看向廊外,心里五味雜陳“可......”
悵綰抬手將自己懷里的花環(huán)放到桌上“這是我三哥哥的女兒編的,編的不太好,我修補(bǔ)了一下,姑姑覺得好看嗎?”悵綰不顧洺珞的反應(yīng)自顧道“其實孩子不孩子的沒那么重要,我們家的三孩子對我很好,甚至有時候?qū)ξ液蛯λ麄兊餂]什么區(qū)別,所以我沒有必要再去外面上趕著給人做后娘的。至于姑姑說的親子,說實話我見都沒見過那孩子又有什么感情可言呢!我痛恨的是皇帝逼迫我從我體內(nèi)拿走了本屬于我的東西,而且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jī)會擁有了?!?/p>
說這話的悵綰就像這大雨的聲音一樣,沒有感情,但是所說的話就像雨點(diǎn)子打在地上,打在了洺珞的臉上“還有,你說皇帝過得不好。那我就過得好了嗎?他這五年生不如死那我就逍遙快活了嗎?他在我身邊安插眼線,所以姑姑你不會不知道我到底死了幾次,不是嗎?”悵綰終于看向洺珞,終于再一次揭開那些傷的時候她沒有再讓眼淚溢滿眼睛,或許是倔強(qiáng)或許是要強(qiáng)又或許是流不動眼淚了。
“姑姑,回去吧!別再白費(fèi)力氣了。也告訴皇上,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該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p>
洺珞又爭取了一下“姑娘恨的是生病時的陛下,那到底為什么要連坐現(xiàn)在的皇上?”
“我所有的生不如死的確是生病時的皇帝帶給我的。但是姑姑,他居然可以對一個人那么慘絕人寰,他就是個魔鬼。所以我不是恨他,我就單純的招惹不起,我實在是怕這樣的他,實在是害怕我哪天把他惹毛了他會不會再慘無人道一次?!?/p>
悵綰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些話但是說出來之后她就明白了,對顧衍她真的就是避之不及,再沒有愛恨,只是單純的害怕當(dāng)年的那個魔鬼。
“可是您是入過皇家玉蝶的!您這樣真的不怕顧家祖宗會怪到你翩家宛家的祖宗頭上嗎?”
悵綰打著冷笑,一個伺候過太后又一手將皇帝帶大的人,她從前居然還覺得洺珞是支持自己的??尚?!簡直可笑!
“姑姑,在成為誰的妻誰的媳之前我得先是我爹娘的女兒!我得先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