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如今最怕的就是又人和他說起孩子,其他任何事他都有能力補救,唯獨這件事,只有這件事他沒有任何辦法。他既不可能讓奈兒起死回生他也不可能讓悵綰再度受孕,做了一世的皇帝他仿佛無所不能,完成了幾位先皇沒有完成的大業(yè),將鄞朝的發(fā)展推向了一個巔峰高度,但是碰上翩悵綰的時候他就倍感無力。
奈兒。他也不想這樣的,他也想和小綰有個孩子,讓孩子死無全尸不是他愿意的,但為什么所有人都覺得是他容不下小綰生的孩子。
“夫人,奈兒的事,的確是我不對。但是您各位想過嗎,這也不是我所樂意看到的結(jié)果,事已至此我們除了向前看還能如何?難不成要一直活在過去?”顧衍眼淚都快急出來了,他也很冤枉好嗎!
宛柏嫻聽著眼前這個人這些毫無溫度的話,內(nèi)心波濤洶涌,要不就依著夫君的意思做了他,簡直欺人太甚“先生說的是?。∈乱阎链顺讼蚯翱催€能如何,人不可能永遠(yuǎn)活在過去的。您來姑蘇之前我們家綰兒可是一直向前看的,你們兩個到底是誰一直活在過去的?”
一直活在過去的人或許是顧衍或許是悵綰或許他們兩個都活在過去了,否則他們倆不可能一個置國家于不顧,一個折磨自己到如今。兩個人是一個比一個的執(zhí)拗,顧衍執(zhí)著的是悵綰,這個自己曾經(jīng)擁有過兒被自己弄丟了的人,悵綰執(zhí)著的是那條命,那條從自己體內(nèi)流逝的命。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可以原諒我?翩悵綰,你告訴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顧衍沒有辦法了,宛柏嫻擺明了就是讓顧衍下不來臺的。其實何止是宛柏嫻,翩哲、翩悵綰、甚至是翩珹他們幾個,誰對他顧衍笑了,誰都沒有。
翩悵綰緊咬牙關(guān),目光凌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除非你能讓奈兒活過來,讓我忘記那些恥辱?!?/p>
活死人?他顧衍就算是仙人也做不到吧!何況他還不是,擺明了就是你做什么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翩哲在聽到綰兒說那句讓奈兒活過來時候心里疼了一下,這些年了綰兒說著放下了,看著滿不在乎的樣子,實際上她還是在乎的。每次提起孩子綰兒的心里還是疼的,像油煎似的。他翩哲的女兒只是婚姻失敗,遇到了磨難,受了傷他每每想起都是心疼的緊,又何況是孩子已經(jīng)離開了人間。
恥辱。那些恥辱不只是綰兒的更是他翩哲的,是他顧衍不拿自己當(dāng)回事甚至不拿翩家宛家當(dāng)回事。綰兒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那些恥辱他翩哲也同樣不會忘記自己的女兒受了什么樣的委屈,為了這些事柏兒受了多少煎熬在自己心里都是有一筆賬的。
“那如果我愿意讓奈兒遷墳進(jìn)皇陵入皇家族譜呢?我沒辦法讓奈兒再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也沒辦法讓你忘記那些日子。但我可以盡我所能的彌補,你覺得可以嗎?”
悵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官員,果然沒讓自己失望,那一張張臉上的鄙夷,甚至是仇視悵綰都一一捕捉到了?!叭硕妓懒诉@么久陛下還不叫他安生嗎?”
悵綰不愿意,她不愿意奈兒生生世世的被困在牢籠里,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背上后世的罵名,她更不愿意因為一個奈兒就把兩個家族搭進(jìn)去。她倒覺得現(xiàn)狀就是對奈兒和自己最大的安慰,也是最好的安排。
“陛下今日叫著這姑蘇城的大小官員甚至是家里的兒女親家這是威逼還是脅迫?”翩哲不愿意再和他廢一句話也不愿意再與他客氣半分。
顧衍還沒有從悵綰的話里反應(yīng)過來冷不丁聽到這么一句,一臉茫然“太師何意?”
“何意?您如今不就是在告訴天下人您有多深情?不就是告訴天下人她翩悵綰有多不知好歹?不就是在告訴天下人我翩家有多以下犯上?要想我們破這個死局就唯有綰兒再度回京不是嗎?”宛柏嫻更是不饒人,直接就把顧衍的小算盤晾在太陽底下說。宛柏嫻如愿看見了顧衍臉色的變化,她就知道是這樣,她做這個局的時候賭的就是顧衍這個心理。
翩珹似乎從爹娘的態(tài)度里看出了些什么,目光探究的看向爹爹,他只想確認(rèn)爹娘遇到今日的事一改從前的風(fēng)格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樣,想著自己也開口“陛下的算盤打的是好,但是您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來最受傷的會是綰綰。受盡天下非議的是她,被后宮擠兌的是她,被皇子們仇恨的更是他。”這句話不只是問顧衍更是問爹娘,他明白如果真的是他們二位做的局那他和兩個弟弟就必須配合爹娘唱好這出戲。
爹爹臉上露出的狡邪的同時向兩個弟弟發(fā)出信號使了使眼色。
兩個老爺子那是人精里的人精,尤其顧衍是自己的學(xué)生,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顧衍的心性,兩人在心里合計一番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索性起身離開,總歸自己家里人不會吃虧就是了。
“行了,你們吵吵吵,也吵不出個什么來。我們兩個老頭子就不跟著摻和了。柏嫻,前兩個月你折的元寶你讓人送到我和你爹爹的院兒里去,我們還是愿意同你們娘親說話的。”
說完就離開了。
兩個人的身影雖是走了但宛老爺子的話還回蕩在正廳“你是許了綰兒一世的榮寵,但綰兒也確實為了你丟了大半條命?!?/p>
當(dāng)年的事是皇家丑聞,所以并沒有外傳,就連京都的官員百姓都知之甚少又何況是姑蘇的官員。
翩玳看著那些不知情的人此時思考著外祖的話,就問悵綰“娉兒今天回去之后就說你做噩夢了,怎么回事?看你到現(xiàn)在臉色也不是太好,還沒緩過來嗎?”
翩哲和宛柏嫻幾乎是條件反射的開口“傳府醫(yī)!”這些年只要事關(guān)綰兒的身體他們兩個就如驚弓之鳥,半點驚嚇也受不得。
悵綰攔住去請府醫(yī)的彼葶“娘親不用了,就是做了個噩夢,沒什么大事的?!?/p>
娉兒拽了拽蘇媗的袖子“不是的娘親,我今天進(jìn)去姑姑臥寢的時候姑姑就正在因為做噩夢兒掙扎,而且枕頭都是濕的。后來,后來我害怕,兩個哥哥和澤兒秋兒姑姑也進(jìn)去了,姑姑醒了之后愣了好久的神,我們說話姑姑都沒反應(yīng)的?!?/p>
娉兒的聲音看似是壓著的但是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慶兒也張口“就是的,姑姑還哭了,我們哄了好久姑姑才回過神來的?!眱蓚€人說話完全遺傳了祖父祖母說話的技巧。
一個說自己害怕所以讓兩個哥哥進(jìn)了姑姑的房間,一個說姑姑哭了好久因為自己哄了好久。掙扎到讓姑娘害怕,這個噩夢是有多恐怖;哭到讓三個小孩兒哄了好久,那做噩夢的悵綰是有多害怕。
宛柏嫻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同樣的內(nèi)容?”
悵綰點點頭。
翩瑋扶額“綰綰,事情過去這么久了,不會再有人能傷害你,奈兒也沒有怪你。當(dāng)年你也是受害者,你為什么就一定要把自己逼成這個樣子?”
“綰兒,你二哥哥說的對。不會再有人有膽子讓你受傷的,也不會再有敢和你過不去。爹爹也不可能再讓你陷入從前那般的絕境,不會再讓你為了保全哪個家族的顏面兒進(jìn)退兩難。你就聽爹爹娘親的,別再逼自己了成不成?”
好家伙,看似是在勸自己的女兒,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往顧衍的心上戳刀子,也是在他臉上扇耳光。
顧衍如今就跟吃了死蒼蠅一樣難受,說吧!丟人。不說吧!難受。
顧麟劍起身將翩哲、宛柏嫻和悵綰扶起,跪了那么久膝蓋都要疼了。
他向翩哲和宛柏嫻俯了俯身“太師,當(dāng)年的是的確是皇家對不起母后......”頓了頓,下決心一般的搖搖頭“不,是夫人。當(dāng)年確實是皇家負(fù)了夫人,讓夫人吃盡了苦頭,夫人為了皇家的顏面也的確做了巨大的犧牲。父皇今日所為也的確是將夫人推上了風(fēng)口浪尖,所以劍兒代父皇向二位賠罪。還有,夫人受的委屈有一部分也是因為我們兄弟四個還有我們的四位母妃,今日向夫人道謝?!?/p>
說著向悵綰行禮而后又道“劍兒知道心念成魔的時候且不說傷人,主要是傷己。所以,夫人,劍兒懇求夫人為了自己放下那些魔念,安穩(wěn)余生?!?/p>
說完就離開了,紅著眼出去的他讓人心疼。沒有人會知道他口口聲聲叫悵綰“夫人”的時候他有多難受,那明明是自己的嫡母,為什么父皇要連這一點點的僅有的情分也傷個干凈。他不在乎自己這樣是不是會得罪父皇,因為早在父皇要出征的當(dāng)年他的心里就沒有他們幾個孩子也沒有四位母妃,顧麟劍可以騙自己一次,勸服自己兩次,但是這一次他做不到了。
雖然父皇下旨退位后要自己繼位,但是乾坤未定一切都有可能的。不過他也是不在乎的,那個皇位說實話他是不稀罕的,一點也不稀罕。如今他只在乎自己的母妃在乎母后,其他的他不要也不爭。
顧衍看著離開的劍兒只覺得自己喉嚨發(fā)腥,這就是自己養(yǎng)大的兒子,公然拆他的臺。這么一來今日在場的人怕都知道自己是悵綰的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