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的，大哥，就算我們真的將綰綰接回來了又能怎么樣，綰綰受過的苦都已經(jīng)是受過了的。名聲和安危我們總要為綰綰保住一樣的?！濒娆|一只手按著大哥的肩膀，其實自己也是止不住的愧疚自責。

蘇媗早就哭成淚人了“你們說如果當日綰綰嫁的就是個尋常人家，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局。”

翩瑋聞言，抬頭看向蘇媗。如果綰綰嫁的是尋常人，莫說他們沒有膽子傷害綰綰分毫，就算是傷了綰綰，他們兄弟幾個也能屠了他滿門，何至于像今日這樣啞巴吃黃連。

姚清和看了一眼夫君，微微嘆口氣“若是綰綰當日只嫁了一個尋常人家，我們又怎么確定他們圖的是綰綰這個人還是她身后的家族。若只是圖綰綰這個人還好說，但若是圖了綰綰背后的勢力呢！最后傷的不還是她自己嗎？”

鐘離柔也出言勸著“不管是皇族還是尋常人，我們總歸要慶幸綰綰能撐到今日。如果五年前她沒撐過來，那就算我們能為她報仇又有什么用？所以，我們不能總是想綰綰失去了什么，我們要想一想綰綰得到了什么，起碼她得到自由了，不是嗎？”

外頭的宛柏嫻和翩哲兩個人推門進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鐘離柔的一番話。

這么一想也對，起碼到最后綰綰有自由，她可以不受皇族限制，真正再次成為翩家的小姐。

翩哲夫妻倆拜完祖宗之后，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兒子兒媳們。

宛柏嫻都無奈了“你們說也真是奇怪，當日聽到你們說你們將綰兒留在宮里的時候，我真的是這輩子都不想再搭理你們了。但是今天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不怪你們，也不怪綰兒自己，都是命，如果命里注定她有此一劫，那就算是她躲到天涯海角了也是躲不掉的?！?/p>

宛柏嫻轉(zhuǎn)而一笑“都別自責了，起來吧！該去吃飯了，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不是嗎？”

她的確是想開了，就在勸翩哲的時候她也同樣勸著自己。沒有用了，她們再怎么聲嘶力竭，再怎么心如刀絞，奈兒回不來了，綰兒的身子也恢復不到從前，日子不會倒回。既然如此，那她就不愿意看見夫君、兒子陷在懊悔里無法自拔，她知道那種無力感才是最折磨人的。就像一大團棉花里穿插了一枝玫瑰，從外頭看不出什么，但是當玫瑰要穿過棉花的時候東扯西撕，血肉模糊。

幾個人才到飯廳門口就看見了悵綰，翩哲腳下一頓，眼睛里也是匿不住的疼惜。

“娘親，我都餓死了，你們怎么才過來呀！”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宛柏嫻仿佛看見了一個不一樣的悵綰。那是一個久違的又很熟悉的，是她這些年一直所期盼的，最原本的悵綰。因為她看到了綰兒眼睛里的光亮，她聽出了那種多年后解脫的松快。

顯然，翩哲也是注意到了的。兩個人都有些恍了神，翩哲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這樣的女兒和平日里極力掩藏自己的女兒是不一樣的，假的終究是假的，它真不了，但是現(xiàn)在的綰兒是真的，真正的回到了從前。

“爹爹娘親？”悵綰見爹娘看著自己愣了神不免伸手在他們兩個眼前晃了晃。

宛柏嫻回過神來“你說什么？”

悵綰嘟了嘟嘴“女兒餓了，我們?yōu)槭裁匆勚埐宋对陂T口守門??！”

“你還說呢！要不是你自己從昨天睡到現(xiàn)在你能這么餓？”翩瑋刮了一下悵綰的鼻子，又轉(zhuǎn)過身恭敬道“爹爹娘親，我們?nèi)ビ蔑埌?！?/p>

對于悵綰，翩瑋比家里的其他人理智的多。自從上次那一巴掌之后，翩瑋雖然也寵著妹妹，但更多的是嚴肅之下的約束。與其等出事了之后再后悔，翩瑋更愿意綰綰怕他，起碼有害怕的人的時候做事都會加一分考慮。

“既然爹爹的寶貝女兒餓了，那我們就去吃飯。你說你也是，外頭的生意再怎么忙總得有個限度不是？把自己搞這么累，昨日是沒有力氣吃飯了吧！也不怕你娘親心疼?！濒嬲芤贿厾恐鸢貗沟氖滞镒咭贿叧鴲澗U說話。聽著是說給悵綰聽的，實際上是對幾個兒子兒媳說的。

大家都知道悵綰壓根就不是為了什么生意而累的，但是翩哲只說悵綰是去忙生意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要讓悵綰知道自己和柏嫻已經(jīng)知曉了真相。他和柏嫻都明白，女兒不說就是怕他們太心疼，他們也怕女兒知曉他們知道了所有事之后會壓力過大。

吃過飯后悵綰因為有事就先離開了，宛柏嫻向翩哲使了個眼色之后也跟出去了。

“綰兒！”

悵綰走到一半就被娘親攔住了腳步。

“怎么了？娘親有事？”

說著還上前扶著娘親。

“也沒什么事，就是覺得一直都沒有和你好好聊一聊，今日正好我有時間，就想著和你談?wù)勑??！蓖鸢貗棺旖菕熘男Α?/p>

“娘親想聊什么？”

悵綰總覺得今日的娘親和爹爹很奇怪，但是她說不上是哪里奇怪。

“長公主，你打算怎么處理？”宛柏嫻試探著“我知道，就憑你們幾個不肯放過王氏的脾氣，你們也絕對不會和長公主善罷甘休的?！?/p>

悵綰腳步一頓，隨即恢復正?！芭畠哼€沒有想好，娘親正好問了，那女兒也向娘親求個恩典，您和爹爹說說，長公主就留給女兒處理好不好？”對于爹娘看見南郊的長公主而不猜出什么，她沒有十足的把握。

“你呀！放心吧，你爹爹最近沒工夫搭理她，過幾日皇帝起駕，可有的你爹忙呢！”宛柏嫻就是想確認面前的綰兒是在與自己做一出釋懷的戲還是真正愿意放過自己。

兩個人打太極的方式壓根兒試探不出什么來，所以，宛柏嫻決定來一把狠的。

“綰兒，你最近可還有輕生的想法？”宛柏嫻問的時候聲音里透著一些顫抖和害怕。

悵綰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娘親何出此言？”

柏嫻嘆了口氣“之前不懂你的苦衷，這幾日皇帝他們這么一鬧，我竟是越發(fā)的理解你當日所謂的心累是什么感覺了。”宛柏嫻停下腳步拉著悵綰的手，眼神急切“綰兒，你可會怪娘親當日用命逼你，不叫你解脫了？”

這個問題是宛柏嫻一直想問的。夜里，悵綰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時候會不會怪自己當日死命攔著她。

悵綰壓根兒就沒想到娘親是在試探自己，只是不理解娘親為什么會這么想“娘親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呢？女兒不知道娘親為什么會突然說理解了女兒當時的痛苦。但是娘親，今時今日女兒真的很感謝娘親當日攔著女兒了?！睈澗U的臉上又浮現(xiàn)了溫柔的笑

“如果娘親當日沒有攔著女兒，女兒就算是離開了人世也終歸是不甘心的，說白了那是死不瞑目?？墒墙裉?，女兒經(jīng)歷了這么多，女兒才明白那些所謂的過不去終有一天會蛻變成心底的傷痕，而這些傷痕就是女兒來這世間走過一遭的最好的憑證?！?/p>

聽到悵綰這番話宛柏嫻不禁心里一抖，這是什么意思？原諒了顧衍了？宛柏嫻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女兒放下還是不希望女兒放下。

“你，你的意思是.....”

悵綰忍不住笑出了聲“娘親，您可是宛老將軍的獨女，爹爹的嫡妻?。∈裁磿r候這么膽小了？”隨后又嚴肅了神情“娘親，女兒只是想放過自己了。我不想再拖著大家和我一起痛苦了，您和爹爹的女兒做事一向果斷，但唯獨這件事耗了女兒五年的時間，太久了。我想回到從前，從前的從前。至于原諒不原諒他的，不重要了。歸根結(jié)底女兒都不會和他產(chǎn)生任何關(guān)系了不是嗎？”

宛柏嫻欣慰之余是心疼，如果綰兒沒有把自己逼成惡煞，把自己所有的怨氣撒在長公主身上，讓顧言感同身受，她又怎么就愿意放過自己了。終于她的女兒還是成為了綰兒小時候最不愿意成為的樣子了。

“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突然就愿意放下了嗎？”做戲要做全套，不可能糾纏了五年的執(zhí)念在一夕間說放下就放下，做娘親的還深信不疑不是嗎？

悵綰也知道自己必須給娘親一個娘親信服的理由“娘，女兒不是突然就愿意放下了的?！?/p>

悵綰放開扶著娘親的手，向前走了兩步，停在山茶花下，聲音縹緲“在女兒生病的時候二嫂說了一段話。她說白晝不會因為月亮的加入而更加明亮，但是黑夜卻會因為月亮的離開而陷入黑暗。所以，女兒不會讓自己做無用功，強行融入本不適合我的生活里?！?/p>

宛柏嫻嘴里喃呢“和兒？”姚清和倒的確像是會說這些話的人。清和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遇到事情的時候也比其他兩個兒媳冷靜得多，讀的書也更多一些，所以明白的道理也會更多一些的。

悵綰復而走回來挽著娘親的手，俏皮一笑“娘親，女兒知道我們四個就像您的費盡心力打造出的作品一樣。你無論做什么事都做到了最好，唯獨女兒，”悵綰眼里一閃而逝的苦澀被柏嫻看在眼里“唯獨女兒的人生是您的意外，女兒真的不希望這些會成為您的坎兒?！?/p>

悵綰說的不無道理，除了翩悵綰的婚姻坎坷之外柏嫻的人生沒有出現(xiàn)任何不順遂。這個女兒是她耗盡最多心血的，也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如今也是這個女兒讓她頭疼不已。

“作品？”宛柏嫻都笑出聲兒了，這個鬼才女兒嘴里還真是時不時禿嚕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話，“你說得對，你的人生是我最大的意想不到?！?/p>

宛柏嫻隨即面色回復正常，開口道“要知道你們四個里，對于你的未來我是做了太多太多假設(shè)、期望。有你三個哥哥的時候，我和你爹爹才成親不久，我們也不知道做合格的父母是什么樣的，我們只能慢慢摸索。等摸索出了一點之后就有了你，我把對你三個哥哥缺失的所有的關(guān)愛、照顧都補到了你身上?！?/p>

說著話宛柏嫻陷入了對過去的回憶里，那個時候她堂堂嫡小姐自己也是才學著怎樣為人妻，為人母。對于三個兒子她沒有辦法一蹴而就，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傷著他們了，生怕自己一個小忽略就讓他們難過了，她只能通過時間來慢慢學習，學習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到她理正了自己該怎么和孩子相處的時候，她身上就有了綰兒，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試一試自己總結(jié)出來的方法是不是對的。所以她就把對三個兒子所有自以為的虧欠都補在了綰兒身上。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偏疼綰兒的，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一種對兒子們虧欠的補償。

“說來也是，你們四個里只有你最像我，無論是樣貌、脾氣還是為人處世的方法?？墒蔷U兒，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是我的失敗的作品。”宛柏嫻目光定格在悵綰身上，滿目慈愛“至于你說的坎兒，那是肯定的，不過我能看開的。就算我看不開不也還是有你爹呢嘛！他會帶我看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