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綰眼看著堂上的顧麟劍兄弟四人并沒有出聲,她是真累了,這幾日一直守在爹爹娘親的翼琴軒,就怕娘親突然身子不適,精神高度緊繃加上這兩日她自己身子也不舒服,索性等著這幾個開口,自己休息休息。
顧麟劍看了看悵綰又向顧麟蕭遞眼神,顧麟蕭自從做了皇帝沉穩(wěn)了許多,這一點悵綰從他的行為舉止上就能看出來。
顧麟磬看著兩個哥哥想開口又不敢開口的樣子很是著急,抿了抿嘴,喝了口茶,倉促道“母親這些日子還好嗎?”他能問的也只有這個了,其他的就算他想問也是不合理的。
“還好,還算過得去?!睈澗U看著這個鄞朝最小的皇子,淡淡開口。小伙子大了,模樣也變了,不過再大也不過是個孩子,不然又怎會這樣正襟危坐,強裝淡定又這樣拙劣。
“磬兒聽皇長兄說您這幾個月總是勞累著,母親當保重些自己的身子才是?!鳖欦腠嗾f話的時候眼睛撲閃撲閃的盯著悵綰,這個母親他很久沒有見到了,就算上次翩老爺子的喪禮上見了一面,可那個時候家里都成一鍋粥了,母親是沒有時間和他們說話的。原本他們幾個完全可以等到喪禮結束以后好好和母親說說話的,被父皇那么一鬧也泡湯了。
悵綰端起茶喝了一口,點點頭卻沒有說什么。
顧麟錚一直在打量悵綰,他是不明白的,眼前的女人曾今是他們兄弟幾個的嫡母,后來出了那么多事,她執(zhí)意和父皇分開,全然不顧皇家的顏面。父皇為了挽回這個女人上戰(zhàn)場,為了這個女人把自己逼得慘無人道,為了這個女人連顏面龍威都不要了,可是她呢?不知好歹得寸進尺。
顧麟錚心疼那個遠在京都的退居為太上皇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父皇,皇長兄當時說要來姑蘇的時候父皇說什么來著,父皇說“那你就替朕好好照顧她。”到了這個時候父皇還是要她好。
對了還有皇長兄,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讓位給二皇兄,只做一個逍遙王來姑蘇這種窮鄉(xiāng)僻壤來守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關鍵是人家還不領情?;书L兄和賢母妃總說這是她們欠這個女人的,不就是一灘血嗎?人形都沒成呢,怎么就生生世世的欠了他們家的。還有這個女人的家人,身為臣下竟敢以下犯上忤逆父皇,這是大逆不道,是要誅九族的。仗著自己祖上有德功高蓋主就為所欲為......
悵綰看著顧麟錚看自己的眼神,那就是狼看見獵物后的興奮、小心又欲一舉咬死的沖動,悵綰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聽見顧麟錚帶著嘲諷的話“母親能帶我們幾個去看看奈兒那個孩子嗎?”
很顯然一聲“母親”讓顧麟錚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怎么還喊這個女人為母親呢?
“那兒是宛家的祖墳,陛下和三位王爺就算去了也進不去,何必費那個事兒?!蹦蝺?,悵綰有多久沒有想起奈兒了,從祖父走了之后好像就再沒有想起了。
“那皇姑母呢?這總可以吧!”
對于顧麟錚的步步緊逼,顧麟劍開口制止“麟錚!閉嘴?!?/p>
“我為什么要閉嘴?我身為侄子想看看姑母都不行嗎?還是悵綰夫人心虛害怕我們看見?。俊鳖欦脲P就是要逼悵綰,父皇有多痛他就要這個女人有多痛,甚至更痛。她不是不愿意皇家的人提起奈兒嗎,他就是要在這個女人傷口上撒撒鹽,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還有什么招數(shù)。
悵綰的眼神終于開始陰狠起來,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很好嘛!又敢有人那奈兒來刺激自己了,還南郊呢!“銘王殿下愿意去的話去便是了,難不成我還能攔著你嗎?”
“母親,麟錚就是不會說話,您別生氣?!鳖欦胧掗_口向悵綰解釋又轉頭向顧麟錚道“還不給母親道歉!”
悵綰正正身子,端坐好才開口“不必,銘王殿下的道歉我可受不起?!彪S之把玩著手上的指環(huán),看似漫不經(jīng)心語氣輕柔實則說出來的話差點沒把顧麟錚嚇死“上一個試圖挑釁我的人還在南郊躺著呢!銘王還未娶妻大好人生也才慢慢開始又何必非要試試我有多狠呢?玩兒可以,別把自己玩兒死在我手里了?!?/p>
看著顧麟錚變了臉色,悵綰勾了勾唇“看不慣我的人多了去了,銘王算老幾呢?你為你父親打包不平這本無可厚非,你甚至可以覺得我罪該萬死,從而試圖殺了我,但是你若是在我心窩子里捅刀,那不好意思,我會在你還沒拿起刀的時候就先卷了你的刀刃送進你的身體里?!?/p>
“你罪該萬死?你可不就是罪該萬死嗎?你只會裝可憐,將你那點可有可無的傷疤晾在天底下博取所有人的同情,讓父皇陷入不義不孝的絕境里,除了退位別無他法,到最后連父皇的老師都不愿意承認父皇。你何止該死,你簡直就該被釘在恥辱柱上生生世世不得翻身,你就該被點天燈被誅九族被碎尸萬段,唯有如此才算對得起皇家的尊嚴。”
顧麟錚喊得酣暢淋漓的,卻被顧麟劍甩了一巴掌。
“你給我住嘴,你們從來都不知道母親受過什么,你從來都不知道父皇又做了些什么,你們只會站在仁義道德的至高點指責母親,你們從未切身體會過她的痛。顧麟錚,要是父皇真的無辜,要是父皇真的想你想象的那樣好,他就不會拿著翩家錢財宛家的人命擴張自己的江山又全部按在母親頭上,讓天下人覺得母親魅惑君主。他要是真的那樣好他就不會明知姑母來姑蘇見了母親會偏激他還帶著姑母。將姑母變成那樣的不是母親是父皇,一直都是父皇。”顧麟劍抱著頭蹲在地上。
聲淚俱下的他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自己要出生在皇家,為什么所有人都要來傷害他在乎的人。“父皇某了一件大事,他要毀了翩家他要滅了宛家,他已經(jīng)瘋狂到不顧祖宗了他還要毀了姑母。就連我們幾個,就連我們幾個都是他當時為了皇祖母安心才有的。你懂什么?你們懂什么?”
突然顧麟劍放開自己跪在悵綰面前,砰砰磕頭“母親,兒子求您了,別再推開兒子了好不好?兒子想替父皇贖一贖罪,我不能看著父皇遭報應啊!母親,兒子知道的,兒子知道您是怕天下人人都像麟錚這樣認為,您自己是不怕的,兒子知道您怕的是翩家宛家受牽連。沒事的,母親,兒子會替您安排好一切的,您守護的就是兒子守護的。兒子不能看著您這么苦,兒子不忍心看著您這樣苦一生?!?/p>
悵綰一直都知道,從自己生病尋死到顧衍第一次出現(xiàn)在姑蘇的時候她就派人去查了,她一直都知道顧衍謀的大事。
當初娶悵綰的時候顧衍的確是真心的,不過就是真心里摻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要不是自己為后三年發(fā)生內(nèi)亂發(fā)生洪澇甚至顧衍被陳玉下蠱,顧衍的大事早就成了。種種跡象表明長公主其實本可以不涉及在這一場禍患里,駙馬說的沒錯,完全就是長公主將長公主府逼死了。
長公主逼走了悵綰,天高皇帝遠的翩家和宛家在五年時間里勢如破竹,所以顧衍是恨長公主的,非常恨。就連那場戰(zhàn)爭都是顧衍自己設計好的,他是想在戰(zhàn)場上拖垮宛家,在后方掏空翩家。他要向天下人證明當年的欽天監(jiān)是錯的,他要向祖宗證明他顧衍可以做到祖宗沒有做到的事。忠心乖順又怎么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沒了一個翩家宛家天下還會有千千萬萬個翩家宛家效忠顧家效忠鄞朝。
只是悵綰知道又能怎么樣?她不能反抗的太明顯,一點也不能,因為她不比顧衍能豁出去,起碼她豁不出家里人。所以她只能慢慢的,慢慢的毀了顧衍,慢慢的讓他痛苦。長姐廢了人心盡失,悵綰知道當年爹爹和娘親是怎么在中間使暗勁的,所以就像顧麟錚說的,悵綰將自己的傷疤放大告訴自己告訴天下人顧衍枉為人。
朝廷上和爹爹同期為官的老臣不就走了七成嗎?剩下的那些唯利是圖,能成什么大氣候。如今朝堂上新注進去的血液有五成是爹爹的門生,悵綰一直都明白爹爹要送顧衍一個大禮,這個大禮就是要他顧衍受盡天下非議。
悵綰低頭看著顧麟劍,整個皇家他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孩子,因為只有他是拿自己當母親的,而自己是要毀了他生父的。“你怎么知道你父皇那些事兒?”
顧麟劍看著悵綰眼神里的冰冷,打了個冷顫“是當年在父皇病種的時候母親封兒子為儲君,后來母親回翩家了,父皇只說您還算懂他。后來姑姑出現(xiàn)后,就是兒子們?nèi)ゼ依锟茨哪且淮危富驶貙m以后就對兒子說了很多奇怪的話,也暗示兒子要那樣做?!?/p>
“我們怎么不知道這些事兒?”顧麟蕭插了一句。
顧麟劍自嘲的笑了笑“因為我是當年母親下了血本護下的,所以父皇當然會覺得拿我對付母親對付兩大家族才更有成就感。而你們,母親雖也護過,但終是不及護我那次犧牲的多,所以你們是父皇的兒子,而我,我只是父皇手里的劍,明白嗎?”
顧麟錚已經(jīng)愣在原地了,而顧麟磬嘴里喃呢“怎么可能呢?父皇明明對母親那樣好,父皇明明......”
“捧殺,父皇是捧殺。他要除掉自己的眼中釘之后還要天下人覺得他深明大義,明白了嗎?”顧麟蕭理清思路了后就接了這么一句,因為他想起來了曾今父皇在出征前告訴過他要他替父皇看著些皇長兄,皇長兄每日做什么說什么都要告訴元同。他以為父皇只是擔心皇長兄的,當時但凡皇長兄有一點點不順父皇的意,那父皇,父皇竟是對皇長兄也起了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