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醫(yī)離開后良久，翩哲才透過氣來，一口氣錯了位猛地開始咳嗽。宛柏嫻遞了一杯水后就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沒有當(dāng)年初見悵綰身上的傷時的歇斯底里，沒有六神無主，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

倒是翩哲顯得那么暴躁不安“我當(dāng)年就該冒死抗旨，我就不該答應(yīng)綰兒進(jìn)宮。那就是個畜生，他但凡是個人他都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綰兒哪里對不起他了他要這樣，還有那個陳玉，他們陳家上下老子都想千刀萬剮了，就該活剮了他們?！?/p>

翩哲將手里的杯子摔碎在地上，仿佛那就是陳玉是顧衍“都是翩家連累了綰兒，如果綰兒不是翩家的女兒，她又何須遭受這些?！?/p>

“柏兒，那些年你總是擔(dān)心綰兒，總是覺得綰兒在宮里會受傷，我還有些不以為意，而今我才知道，你的擔(dān)心是對的。你說我當(dāng)年怎么就那么蠢，居然還去說服你點(diǎn)頭?！濒嬲茈p手摳著宛柏嫻的胳膊“如今我倒寧愿綰兒從來沒有入過宮，我情愿她恨我們，我都不要她這樣痛苦。”

宛柏嫻依然不說一句，只在翩哲看著自己的時候也看著翩哲。

翩瑋幾個人進(jìn)來的時候就看著爹爹彎著腰雙手摳著娘親的手臂，而娘親坐在那里也回看著爹爹，這樣的娘親太安靜了，綰綰都那樣了，要是放在平常，娘親能這樣冷靜？

“爹爹娘親?！?/p>

翩哲聞聲就將柏嫻放開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大哥來信了，說是已經(jīng)啟程往回走了。”翩瑋在今日翼琴軒的強(qiáng)低壓下大氣都不敢出。

宛柏嫻還是沒什么大的反應(yīng)，翩哲卻拿著兒子寄來的信，一邊拆開一邊問道“你大哥可平安？”只有翩哲問到這一句的時候宛柏嫻稍微有了點(diǎn)反應(yīng)，回頭看著翩瑋。

翩瑋被娘親那一眼看的發(fā)毛“大哥一切平安。”他總覺得他要是說一句大哥不平安之類的話，娘親就能用眼神看死他。

翩玳打量著宛柏嫻小心翼翼道“娘親，您沒事兒吧？您想開些，綰綰醒了，沒什么大礙了?！边@幾個人是全然不知道府醫(yī)適才說過的那些話的，只認(rèn)為娘親是因?yàn)閾?dān)心悵綰再昏厥病根兒再侵襲。翩玳是提也不敢提綰綰活不過不惑之年的話，只能裝著糊涂說這么一句。

翩哲這才反應(yīng)過來宛柏嫻的失?！鞍貎海俊?/p>

宛柏嫻舒了口氣“沒事兒，這幾天累著了，歇一歇就好了。”灌了一口茶之后復(fù)而開口“你們幾個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吧！綰素閣有澤兒秋兒也是足夠了，你們也別去守著了?！?/p>

說完就要往里走，不其然被跑來的娉兒絆住了腳“祖母，娉兒同您睡好不好，祖母。”娉兒拉著宛柏嫻的袖子撒嬌的模樣活脫脫就是翩悵綰的縮小版。

蘇媗可不敢讓娘親再受累帶個孩子“娉兒，祖母累了，你別鬧祖母了?！?/p>

“我不要嘛，祖母上次答應(yīng)我了，說這個月要陪我睡，祖父也聽到了的?！闭f著還給自己委屈上了。

“娉兒，你聽爹爹，不鬧祖母了好不好？等祖母休息好了，你再和祖母睡好不好？”翩玳是真怕爹爹發(fā)火呀！娘親的疲倦都在臉上了，他是真怕娉兒再鬧爹爹會沒了耐心。

“我不嘛，我知道祖母心情不好，可是祖母娉兒會乖乖的，不會鬧您的，您就讓娉兒陪您好不好？”

宛柏嫻蹲下身子，實(shí)在扯不出什么笑來，但也是盡力柔了語氣“娉兒，你要平平安安的，要快快樂樂的長大，不要在乎那么多，不要想那么多。你是翩家的女兒，你身后是偌大個翩家，不要讓你自己受委屈知道嗎？”

娉兒懵懵懂懂點(diǎn)了點(diǎn)頭，夠著胳膊抱著宛柏嫻“祖母，娉兒知道了，娉兒會乖乖的也會好好長大的，您就答應(yīng)娉兒好不好？”

“好！”隨之也不管其他人，抱著娉兒就進(jìn)了屋“山梔，拿熱水進(jìn)來?！?/p>

留在風(fēng)中的其他人面面相覷，心里很不是滋味。

姚清和率先開口“娘親沒事兒吧！我怎么覺著娘親這樣比她把火發(fā)出來的更讓人害怕呀！”

鐘離柔看著翩哲望向內(nèi)屋的背影“爹爹，娘親這樣不會出問題吧？”

就在剛剛宛柏嫻對著娉兒說的那些話那句不是她對自己女兒的遺憾。對翩悵綰來說快樂，健康那都是極為奢侈的，偌大個翩家在悵綰后頭給她撐腰，可是有什么用，如果不是因?yàn)轸婕遥瑦澗U何至于會被顧衍看中做對付翩家的掣肘，悵綰何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翩哲看了半晌直到里頭燈都熄了，才慢慢道“你們都回去吧！我會勸勸娘親的，別太擔(dān)心了?！?/p>

綰素閣

悵綰喝了藥之后就沒再睡著，靠坐在榻上懶懶的也不想說話。

“姑娘還不睡嗎？”

悵綰搖了搖頭“你們先去睡吧！我睡多了，睡不著，我再坐一會兒?！?/p>

澤兒替悵綰掖了掖被角“那婢子陪姑娘坐一會兒?！?/p>

“娘親嚇壞了吧！”悵綰還是覺得嗓子不舒服，渾身沒勁兒“我能感覺到我這一次比以往都嚴(yán)重，是嗎？”

“也沒有特別嚴(yán)重，主母是您的生母，自是會心疼您的。”

悵綰揉著手臂“其實(shí)娘親也是辛苦，祖父走了沒多久外祖父就走了，還沒緩過勁兒大哥哥就往京都去了，如今大哥哥還沒回來呢，我又撐不住了?！?/p>

“要不是爹爹一直寵著娘親，娘親怕也是身心俱疲。你說爹爹怎么就對娘親那樣好呢！好的我都艷羨。不過爹爹對我們也是極好的，你見過誰家爹爹能天天跟兒子女兒打成一片的?！?/p>

兩個人說了半宿，澤兒才漸漸睡去。黑暗中悵綰緩緩睜開眼睛，她將養(yǎng)了這么多年，名下有花田，茶樓，書閣可是好像還不夠，這些東西已經(jīng)不大能吸引住她的精力了，因?yàn)槎忌狭苏?，都有了自己運(yùn)行的能力，她只是在月末年末的時候查查賬，除此之外好像沒什么了。

她必須要再找找，她要重新找一件事來分散注意力，從前忙著查出顧衍到底是怎么利用她的，忙著耗盡心力絆倒顧衍。如今既是不需要了，那她就該讓自己的生活步入正軌。堂堂正正的做翩家的女兒，乖乖順順的做娘親的女兒，好叫爹爹娘親放心......

翌日清晨，悵綰醒過來的時候只有宛柏嫻就坐在她榻邊，其他人都叫宛柏嫻摒退了。

“娘親？”

“醒啦，給你做了件衣裳，前兩天就完工了，一直放在翼琴軒忘記給你了，今天拿給你，你試試。”

看著悵綰身上的衣服，宛柏嫻硬是扯了扯笑“好看，你爹的眼光就是好，我還想著這淺色你會襯不起來，穿在身上倒是眼前一新，罷了，下次就叫你爹挑布料花色去。”

悵綰看著娘親強(qiáng)笑的樣子心下澀澀的，靠在宛柏嫻的肩膀上“爹爹的眼光好不好您不知道?。∷茄酃獠缓媚睦锞湍苋⒅?！”

“滑頭，二十好幾了，撒起嬌來娉兒都不是你的對手，你也不害臊！”宛柏嫻摸著女兒削瘦的臉，嗔罵著。

悵綰嘟了嘟嘴“害什么臊啊，您是我娘親，我是您女兒，無論到什么時候我在您這里都是孩子，是孩子！”

宛柏嫻瞬間卸去了她一直繃著的疲憊和堅(jiān)強(qiáng)，把人攬?jiān)趹牙铩把绢^，做娘的只要活著一日就會擔(dān)心孩子一日。這段日子里發(fā)生了太多，我只覺得短短幾個月我......我，我不敢叫你爹跟著我難受，因?yàn)樗任疫€難受。丫頭，娘求的不多，我只要你們都好好的，好好的就夠了?！?/p>

悵綰啞著聲音“女兒知道，娘親，女兒會好好的。娘，您也說了，當(dāng)娘的只要活著就會擔(dān)心孩子們，女兒也和您說一句，娘，我不會再讓我自己陷入困境里，我也不會病懨懨的。無論女兒能活到什么時候，女兒都會好好去過每一天，爹爹和哥哥們已經(jīng)替女兒出氣了，女兒也能想明白了?！?/p>

翩悵綰離開宛柏嫻的懷抱“娘親，他不配，他不配我這么為他要死要活的，他不配叫全家一塊兒陪我熬著。您和爹爹的人生，諸位兄嫂的人生都該是錦繡萬里，是福綏安康，是細(xì)水長流，他不配打亂我們的人生。”

“女兒想過了，只要有您有爹爹有各位兄嫂，女兒就什么都不怕。我會在余下的人生里，好好享受每一天，就像我答應(yīng)哥哥們那樣，我會把從前那個悵綰還給您還給爹爹，也還給我自己。至于剩下的，生死有命罷了。”

悵綰臉上是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是對未來無限的期許。

從知道自己身體的情況開始，她就在慢慢下定決心，她要從前恣肆瀟灑無拘無束的翩悵綰起死回生，她要做回從前的自己。憑什么她要因?yàn)橐粋€無恥小人就黯淡無光，她不要那樣的人生，再也不要！

“那件事，誰說的？”宛柏嫻明明下過死令，不能叫悵綰知曉，她怎么會知道！

悵綰擦去了娘親臉上的淚“娘親，女兒不傻，我知道府醫(yī)換了很多藥方。府醫(yī)只說是為了換更好的藥來調(diào)養(yǎng)，可是換來換去怎么還換回之前的藥了呢？是我自己去外頭醫(yī)館診的脈?！?/p>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許久了，就怕您和爹爹擔(dān)心就沒說。沒想到這一遭這么一病倒是逼得府醫(yī)不得不跟您說實(shí)話了?！?/p>

宛柏嫻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你到底滿了我多少事？當(dāng)年在宮里你就敢瞞著我瞞著你爹，自己在宮里水深火熱；后來那位做的那些好事你爹連你兩位祖父都沒敢告訴就是你三個嫂嫂那里都瞞得死死的，就怕誰說漏了嘴，結(jié)果你和你爹先后查到的，你還瞞著我寫什么決裂書；今日這事兒你又瞞著我，綰兒，你，你怎么就......”

宛柏嫻想想就覺得窒息，她的女兒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承擔(dān)了多少“你怎么就這么能扛事兒了？”

悵綰費(fèi)力的拉著娘親坐下“娘，我要是真的能扛事兒我就不告訴你們了。我扛不住了，我也想著與其讓您和爹爹這樣擔(dān)心倒不如我就和盤托出，您和爹爹放心吧，以后不會了，這事兒一了我心里也就沒什么事兒了，不會再有什么事瞞著您和爹爹了。”

宛柏嫻還是難以消化，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綰兒怎么就這樣了。

悵綰看著娘親還是不愿意搭理自己，拽了拽娘親的袖子“娘親，錯了嘛，女兒錯了，好不好？”

“回回說錯了，回回也沒見你改。你要是讓你爹知道了，你看著你爹收不收拾你！”

“那就求娘親多護(hù)著女兒些了唄！”

“美得你，我才不管你們爺倆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