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燕是小吵怡情,隔天就萬事太平,但爾泰和塞婭似乎還沒有休戰(zhàn),兩人后來愈吵愈烈,思京在門外聽得哇哇大哭,犯了喘癥,幸好吃了蒙古王留的靈藥才緩了過來,兩人是不敢再大吵了,卻開始了冷戰(zhàn)。
小燕子聽說后,還是放心不下,思及永琪的話,便找個爾泰不在的時間,約上紫薇一起去探望。
塞婭看上去精神還好,正在院子里教思京放風(fēng)箏,思京一見東兒來了,拍手笑的更歡,兩人一起玩去了。
小燕子和紫薇見他們母子狀態(tài)還不錯,安心一大半。
塞婭騰出手來,招呼小燕子和紫薇吃水果,紫薇問她昨日吵架之事,塞婭只說沒什么,揭過不提,眼底的失落卻顯而易見。
兩人見她不愿多說,安慰了兩句便走了。
就這樣過了五六天,幾人一塊吃飯時,爾泰和塞婭倒是說話了,但是明顯都還帶著氣,面和心不和,小燕子感覺塞婭對其他人都正常,對她卻不像之前那么親熱了,以前兩人最愛一塊逗笑,現(xiàn)在塞婭心事重重,也不接她的話,讓她很尷尬。
小燕子受不了這種冷淡的氣氛,問塞婭問不出什么,這日吃罷飯,趁屋里人聊天,逮住機會拉爾泰出來:“塞婭不是對我有什么意見吧?”
爾泰搖搖頭:“跟你沒關(guān)系,她就這脾氣?!?
小燕子看出爾泰心情也很糟糕,勸道:“你讓著她點算了,置什么氣呢?”她突然想到:“你倆這樣吵,會不會影響和蒙古的關(guān)系?。俊?
“蒙古…”爾泰冷笑,拳頭砸在門上:“那誰管過我的想法!”
小燕子嚇了一跳,急忙瞟了瞟屋中,幸好沒驚動他們,她還是第一次爾泰這么大情緒,看來兩人的問題很嚴(yán)重。
爾泰見她受驚,稍稍平復(fù)了一下心緒,知道她問這話是為永琪考慮,以前她哪想得到什么和蒙古的關(guān)系,她到底為永琪變了多少…他羨慕的嘆了嘆:“對不起,小燕子,我不是沖你?!?
小燕子想到爾泰年紀(jì)最小,卻是最有奉獻(xiàn)精神的人,當(dāng)初沒做多少準(zhǔn)備就遠(yuǎn)赴異鄉(xiāng),一待就是三四年,永琪道爾泰為維護(hù)大清和蒙古和平,做出了很多貢獻(xiàn),回來就封他為鴻臚寺少卿,主管外賓之事,想必他在蒙古時也是顧全大局,處處隱忍,壓抑著自己。
“我知道,爾泰,你有什么就說出來,咱們這關(guān)系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爾泰聽她爽朗的話語,心情好了點:“我和塞婭感情一直很好,還是第一次吵這么大的架,但你放心,我了解她,她是識大體的,除了和你們嘮叨嘮叨,不會回蒙古鬧的。”
“你們后來不是因為之前那事吵吧?塞婭什么都沒對我們說,我看得出來,她很傷心。”
“不是,”爾泰透過紗窗望著塞婭的影子,垂眸傷痛:“做了幾年夫妻了,我以為她總該對我有些了解,可她卻這么不信任我,我就不傷心嗎?她呢…一句軟話都不肯對我說?!?
既然爾泰不說具體原因,小燕子也不問了,聽出他話中幽怨之意,笑了笑:“她是蒙古公主嘛,平常別人都是聽她的,她哪懂得低頭?你呀,明明就很喜歡她,兩口子和睦最要緊,誰說軟話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那五阿哥還是皇子呢,現(xiàn)在還是皇上呢,他對你低了多少回頭了?”爾泰看向她:“你這還珠格格也不比她脾氣小多少吧,可你也會跟皇上服軟,會說好話…塞婭要是真喜歡我,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子!我娶的是媳婦,不是祖宗,我不能一味讓著她,我也得讓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夫妻!”
小燕子覺得他說的有理,正自若有所思,這時塞婭慢悠悠的從屋里出來,一語不發(fā)的瞅著他們,冷哼了一聲,爾泰理直氣壯的迎著她的目光。
塞婭徑直出大門走了。
爾泰甩了袖子,回屋里抱了思京也走了。
小燕子這才覺出永琪警告她的話,確實有道理,看來塞婭是真對她和爾泰有些誤會。
可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誤會是怎么生出來的?她自問和爾泰交往并沒有超出界線啊。
永琪回來已是夜深了,早上他出門小燕子沒醒,一天沒見到他了,小燕子特意不睡等他。
永琪輕手輕腳進(jìn)門,小燕子瞇縫著眼偷瞧他,他今天穿一身金絲鑲邊的黑袍,腰間圍著鑲嵌玉石的緞帶,在燈影下閃出耀眼的光芒,他很少穿這么深的顏色,襯得膚色更白,整個人英俊非凡,顧盼神飛,更多了份成熟神秘。
小燕子指頭含在嘴里,完全看呆了。
永琪摘了腰帶掛在衣架上,伸了個懶腰,朝床邊走來,小燕子還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
“沒睡啊,干嘛這么看我?”永琪解著上衣扣子,騰出一只手來輕抹她的嘴角:“口水都流出來了?!?
小燕子趕忙吸溜了一下,撈過他的袖子又擦了擦,隨即起身下床為他解扣子,永琪心中有如陽光照的湖水暖融融的蕩漾,將她滑到胸前的頭發(fā)拂到后面。
小燕子為他脫了外袍,又要為他套上睡衣。
“不穿了,”永琪奪走睡衣扔在一邊,上身光裸的肌肉緊繃,誘惑著她:“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知道伺候我了?”
“你不是喜歡嗎?”
小燕子眼神在他曲線分明的腹肌上掃射,突然害羞了,移開眼去玩床帳上的穗子。
永琪一笑,挑起她的下巴,情熱心動的去吻她。
“哎呀,瞧你一身汗,”小燕子躲去拿睡衣給他披上:“快去洗洗?!?
“剛在外頭練了會兒劍,”永琪不由分說的牽著她:“你陪我去洗?!?
小燕子扭扭捏捏的不愿進(jìn)浴室,被永琪生拉硬拽,進(jìn)去就背著他看天。
永琪舒服的泡進(jìn)水里,趴在浴桶邊笑道:“你懷著孕呢,我不會像上次那樣了,快過來,幫我搓搓背?!?
所謂“上次”,就是去過湯泉行宮不久,小燕子正在沐浴,永琪直接就闖了進(jìn)來,明月彩霞一臉懵,他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朕有急事找她。”
明月彩霞哪還敢待,逃命似的出了去。
小燕子還以為他真有急事,結(jié)果他也不說話,坐在浴桶邊,居高臨下,流氓的盯著她看來看去,她羞得沒處逃,沒話找話:“你什么急事?”
永琪好像終于等到這句話了,立刻脫了袍子一扔,跳進(jìn)浴盆捉住她,來了句“我的急事就是要你”。
小燕子被折騰的快要升天了,叫喊聲不斷,她覺得坤寧宮的人肯定都聽見了,在屋里躲了兩天才敢出門,自此之后,洗澡都挑永琪絕對不在的時候。
這會兒和他一起進(jìn)來,又想起那天的場景,深覺丟人,還是不肯轉(zhuǎn)身,咬牙切齒:“你壞得很,我不信。”
“我再想壞,這時候也得忍啊,”永琪也在回味上次,嘖嘖了兩聲,很是可惜的樣子:“你不過來,我過去了!”
小燕子聽見水花響,生怕他著涼,不得已轉(zhuǎn)過身,見他悠閑的躺著,才知道又上了他的當(dāng)了,那瑩瑩的水珠不斷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肌上滑落,似雨落美玉,小燕子咽了口水,蠱惑的走過去,卷起袖子,拿澡巾輕輕擦著他的身體。
永琪快樂的閉著眼睛,任她擺布,又聽她說:“我?guī)湍阆搭^吧?!?
永琪點了點頭,嘴角自始至終上揚著,不愿出聲,唯恐破壞了這片幸福寧靜,他將自己完全交付,放松到睡著。
小燕子知道他累了,沒有叫醒他,微風(fēng)襲來,她去關(guān)緊窗子,恰好有兩只鳥兒飛到樹枝上,她默默看了一會兒,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句詩——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她又覺得這句詩不對,因為碰見永琪,無論怎樣,她從來沒后悔過。
這是一種多么偉大的力量啊。
她微笑的關(guān)上窗子,收回遐思,探了探水已經(jīng)有些涼了,捏捏永琪的腮:“永琪,醒醒,回去睡?!?
永琪睜開眼,脖子枕的難受,迷糊著起身穿衣服,回屋躺在床上就要睡,小燕子推他翻身趴過去,拿毛巾繼續(xù)為他擦著頭發(fā)。
“濕著頭發(fā)不能睡,早上起來會頭疼的?!?
永琪孩子氣的哼唧著不愿動。
小燕子只好吩咐人拿來裝著香和炭火的空心鎏金球,這是專門用來烘干頭發(fā)的,但是溫度不好掌握,用起來太麻煩,很少有人用,她也不太會使,燙了好幾下才漸入佳境,一縷一縷的把永琪的頭發(fā)烘干。
第二天永琪醒來身心舒暢,摸摸床邊不見小燕子,定睛一看,她居然在桌前準(zhǔn)備早膳。
“早啊?!毙⊙嘧有χ蛘泻?。
永琪以為自己起晚了,看了看西洋鐘,確定是卯時沒錯,支棱起來:“你是小燕子嗎?”
小燕子唱戲似的,豎著蘭花指飄過去:“相公,娘子我服侍你穿衣?!?
永琪促狹的看著她:“娘子,說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求你相公?!?
小燕子捂嘴他耳邊小聲道:“我想騎馬。”
永琪也趴她耳邊回道:“我把東兒的木馬要過來給你騎,可以嗎?”
“去你的!快起床吃飯!”
永琪樂不可支,被她拉著梳洗。
小燕子覺得當(dāng)個賢內(nèi)助是真難,忙得她不亦樂乎,滿頭大汗,終于把永琪收拾的精神煥發(fā),累的她坐到桌上撈起包子就吃。
永琪神清氣爽,心里那個開心勁兒就別提了,頗受寵若驚:“這整的是哪出,干嘛突然對我那么好?”
小燕子聞言噗嗤一笑,卻也有點心疼:“你也太容易滿足了,這就叫對你好了?”
“我哪享受過這待遇,”永琪正說著,突然瞥見她端碗的手上有幾處紅腫,拽過她的手:“這是怎么了?”
“沒事,碗太熱燙的。”小燕子掩飾的收回手。
永琪想起昨晚睡夢間感到似乎有人在撥弄他的頭發(fā),煞時明白過來,懊惱的又拽過她的手吹著:“你管我頭發(fā)干什么呀,看這燙的,疼不疼?”
“疼什么呀,別大驚小怪的,”小燕子舀起一勺粥喂給他:“啊——張嘴。”
永琪乖乖的咽了下去,小燕子還要再喂,他卻止住她:“小燕子,偶爾一次是那個意思就行了,我不要你天天這么伺候我,我不舍得你勞累?!?
小燕子繼續(xù)喂到他嘴邊:“你有的是人伺候,我也沒打算天天這樣啊,就是…突然想親自照顧你。”
永琪慧眼如炬:“不對,從昨晚你就開始不正常,這個突然一定有原因,誰跟你說了什么?”
小燕子張大了嘴巴:“你也太聰明了吧?!?
永琪笑著刮她鼻子:“別人我不一定猜的準(zhǔn),你——我一猜一個準(zhǔn)兒?!?
“那你猜猜,誰跟我說了什么?”
“爾泰?!?
“……”小燕子徹底服了:“你怎么猜出來的?”
“你猜我怎么猜出來的?”
“你猜我猜不猜你怎么猜出來的?”
“我猜,你不是不猜,是猜不出來?!?
小燕子差點被“猜”暈:“我又沒長你那腦子,快告訴我!”
“很簡單,我每天都會問秦嬤嬤你的狀況,她說你在北遠(yuǎn)山村和爾泰聊了會兒天,之后就有點心不在焉,所以我猜最可能的就是爾泰。”
小燕子不忿道:“原來秦嬤嬤是你安排在我身邊的“奸細(xì)”??!”
永琪喝著飯后茶潤喉:“你宴請那晚,要不是秦嬤嬤這個“奸細(xì)”,你應(yīng)付的來嗎?”
“這你也知道?”
“你以為我送煙花的時間能挑那么準(zhǔn)呢?”永琪緩緩道來:“近來因為那件貪腐案,到處有人求情,福大人都裝病了,爾康爾泰苦不堪言,你這塊肥肉怎么會沒人打主意呢?所以我特地看了宴請名單,讓人查了查有沒有和案子關(guān)聯(lián)的人,果然查到了赫舍里氏。”
“那你還讓她來?她哭的撕心裂肺的,我差點就動搖了。”
永琪微微一笑:“我本來就沒打算殺她那幾個表兄弟,讓她求求你也好,送你個人情?!?
小燕子擔(dān)心道:“那人家不會說我干政嗎?”
“你又沒答應(yīng)她,她只會猜是你的功勞,再說她怎么會傻到到處說呢,人家要是都學(xué)她來求你,說不定弄巧成拙,一個都放不了?!?
小燕子一臉佩服,拍了拍他的肩:“看來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這再有個秦嬤嬤跟你里應(yīng)外合,我就是想干點壞事都不行了!”
永琪替秦嬤嬤辯解道:“對你不利的事她可不對我說,比如你偷著練燕子神鞭。”
自小燕子懷孕后,她信誓旦旦的向永琪保證那些危險的動作都不做了。
“我…我…”小燕子低頭心虛:“那你怎么知道的?”
永琪拊掌大笑:“哈哈哈哈又被我詐出來了!我就猜到你會偷偷練,果不其然!”
“你討厭死了!”
小燕子筷子一扔,說不過就要打。
永琪圈住她坐自己腿上:“知道我的厲害了吧?秦嬤嬤就是這樣被我套話的?!?
小燕子噘嘴,感覺自己無處遁形:“那我的一舉一動豈不是都被你掌握了,我都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不公平!”
永琪自信的說:“你也可以去問小桂子啊,只要你有本事問出來。”
小燕子覺得這本事很有用:“那我得好好練練?!?
“好了,說正題,爾泰和你說什么了?”
小燕子便將彼時彼景原封不動的說給了他。
永琪聽罷卻只是笑。
小燕子不懂他在笑什么,納悶他倒是不誤會了?
永琪見她一臉奇怪,揉了揉她的頭,找了個比較合理的解釋:“小傻瓜呀,我告訴過你塞婭會誤會,你還不信,你想咱們幾個之前感情那么好,經(jīng)過那么多事,塞婭都沒有參與過,加上她是蒙古人,人生地不熟的,有時聽不懂我們說的話,心里肯定有點落寞,而你和塞婭有很多相像的地方,說話都是嘻嘻哈哈的,爾泰愛和你逗趣,看上去比其他人熟悉些,塞婭難免會有點吃醋啊,她忌諱你,你還往他們那里湊,不是找事嗎?”
“難道他們是為我吵的?怪不得他們都不告訴我原因呢!”小燕子又十分疑惑:“塞婭之前跟我講在蒙古有姑娘追爾泰,她還覺得好玩呢,怎么會吃這種醋呢?我總覺得,塞婭這醋吃的有點蹊蹺…”
永琪情知別人追爾泰,只要爾泰不動心,塞婭還覺得驕傲呢,可她要知道爾泰動過心,就不能同日而語了。
小燕子還在沉思嘆氣:“我要和爾泰好,早好上了,還用等到這時候?現(xiàn)在我們都是孩子的爹娘了,哪至于???怪不得爾泰說塞婭不信任他!”
永琪聽了又酸起來了:“喂,這還有個人呢!”
小燕子能感覺到永琪理解她的神經(jīng)大條,所以表面上說歸說,馬上就能哄好,主要目的還是和她調(diào)情,實際上就事論事,有時候還意想不到的大度,底子里對她很信任。
“你又不是真的吃醋。”
永琪誠實道:“你高估我了,我就是真的吃醋?!?
小燕子不理他的話,頭倚在他肩上,有些發(fā)愁:“那我和爾泰以后豈不是連話都不能說了?”
永琪聽完小燕子的描述,已經(jīng)懂了爾泰和塞婭的問題所在,心里也明朗了起來,摟著懷里可人的小燕子就更覺得慶幸:“身正不怕影子斜,該說就說,他們吵架的真正原因不在你,塞婭要學(xué)學(xué)怎么做一個女人,你不要操心這事了,床頭吵架床尾和,越吵說不定感情越好呢?!?
小燕子看著他,眼里幾乎有了淚花,忍不住湊上去親了他的臉頰:“永琪,你真好,我告訴你,我就是因為爾泰那句“他對你低了多少回頭了”,才覺出來我有多幸福,塞婭是蒙古公主,身份尊貴,不肯對爾泰低頭,可你的身份比她更尊貴,卻總是為我低頭…我要好好伺候你,不能讓你白低頭!”
“塞婭也會低頭的,爾泰是值得她低頭那個人,”永琪愛戀的摸著她的臉:“誰低頭多不是用身份來衡量的,而是這個人的底線,為了一個人,寧愿突破底線,真算起來,你低頭比我多?!?
“不見得吧?”小燕子眉宇眼角滿是甜甜的笑,往下勾他的脖子。
永琪懂她之意,應(yīng)景的低下頭,緊抱她熾熱長吻。
為了爾泰和塞婭重歸于好,恰逢七夕,永琪以敬香禮佛的名義,帶上康薇泰婭一起去了紅螺寺。
紅螺寺坐北朝南,依山勢而建,布局嚴(yán)謹(jǐn),氣勢雄偉,背倚紅螺山,南照紅螺湖,山環(huán)水繞,處于千畝蒼翠的古松林之中,形成一幅碧波藏古剎的優(yōu)美畫卷。
由于下午太熱,幾人特地選了臨近黃昏之時到達(dá)登山,夕陽帶著美好西下,三對愛侶的背影在長長的佛廊中穿梭。
寺中佛家苑林獨具古樸、莊嚴(yán)的禪境之美,茂林修竹,珍花異卉,松柏翠竹掩映下的青磚素瓦與苑林融溶合一,這樣的景致是蒙古大漠少見的,塞婭看得很有興趣。
爾康背著手,悠閑散步:“知道這為什么叫紅螺寺嗎?”
紅螺寺在京城名聲大了,除了塞婭,其他人當(dāng)然都知道,于是都故意不問。
塞婭走了幾步,壓制不了好奇心,終于忍不住問道:“為什么?”
爾康便退到一邊,遞給爾泰一個眼神,爾泰的聲音在古寺中顯得格外有韻味,引人入勝:“紅螺寺是百姓的俗稱,來源于一個民間故事,傳說玉皇大帝的兩個女兒喜歡這里的美景,就住了下來,白天姐妹倆化作小僧彌的樣子,打坐念經(jīng),只要看到百姓有困難,都會想辦法解決。晚上姐倆就化作一對螺蠣,色澤殷紅,放出耀眼的光芒。后來玉皇大帝發(fā)現(xiàn)了,就讓二位仙女速速回到天宮。從此,寺廟一帶便不再夜如白晝了,于是,人們便把她倆當(dāng)年住過的寺廟改名為紅螺寺,并在寺廟的潭水中修建了兩只巨大的紅螺,每天燒香,盼望著二位仙女還能回來,還能住進(jìn)紅螺中,為當(dāng)?shù)匕傩赵旄??!?
塞婭聽的入神,眼帶崇拜,與爾泰目光一觸,急忙掩蓋過去。
紫薇摸著斑駁的紅墻,感慨道:“紅螺寺的原名被人們遺忘了,反倒是這個帶著風(fēng)情故事的俗名被佛界與人界共同接受,或許這也暗示著紅螺寺終將會成為一片絢爛紅塵,陷入無盡的人間煙火中去?!?/p>
小燕子鼓掌驚嘆:“紫薇,你說得好美,玉皇大帝的兩個女兒也好,織女也好,他們都是神仙,卻羨慕凡間的生活,你們看山下萬家燈火,有她們的董永和牛郎呢?!?
紫薇遙望月亮還未出來,生出憐惜之意:“她們因為思凡還要受天界懲罰,牛郎織女一年才能在鵲橋相會一次,而我們不用受這個苦,這樣一想,我們不是比神仙還快活嗎?”
爾康擁住她的肩,看向爾泰和塞婭:“是啊,人生短短數(shù)十年,誰知道下輩子咱們會投胎到哪里去,現(xiàn)在咱們可都要學(xué)會珍惜?!?
爾泰和塞婭沒說話,卻是越走靠的越近。
爾泰既做了鴻臚寺少卿,少不得陪外賓游覽,對這些典故早已爛熟于心,擔(dān)當(dāng)了為眾人講解的任務(wù)。
眾人依次穿過寺中三絕景,御竹林、雌雄銀杏、紫藤寄松,接著上山進(jìn)了佛殿,跪成一排點香祈愿。
際醒大師過來相陪,向永琪稟道:“皇上,寺中現(xiàn)在共有約三百六十頃的田地,貧僧打算把這些田地以低廉的租金交給農(nóng)民耕種,除部份供寺廟自用外,其余的均用于為百姓做善事,貧僧初步想了個“三善事”法,一是在寺內(nèi)設(shè)舍粥場賑濟孤貧,二是每年臘月二十五為附近窮苦百姓送包餃子的白面,三是開設(shè)藥房炮制觀音普濟丹,舍藥救人?!?/p>
永琪龍心大悅:“大師苦心經(jīng)營勤儉持寺,弘揚佛法,救世度人,朕以大師為榮,朝廷會撥給寺廟一些補助,也會派人幫大師動員百姓,揚大師之名?!?
“阿彌陀佛,寺廟可自給自足,貧僧告訴皇上,不是為了索要補助,更不是為了三兩虛名,而是希望吾皇心安,希望百姓們能夠安居樂業(yè)。”
永琪聞言更覺敬佩,雙手合十向際醒大師一拜:“朕知大師心意,如果天下寺廟皆有大師此心,朕之大幸,百姓之大福?!?
送走際醒大師后,永琪尤為高興,眾人登上寺南的青龍山頂,這里可以觀看寺廟全景,真是藏風(fēng)聚氣,祥云籠罩,三對各自找了個落腳處觀賞聊天。
小燕子伸開雙臂,享受著山間微風(fēng),見永琪開心,也跟他一起開心:“永琪,你剛才許了什么愿?”
“國泰民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庇犁髂畹膱远ǎ骸岸颊f紅螺寺靈驗,果然不假,我剛許了愿,際醒大師就出了這么個好主意?!?
小燕子笑道:“你是天子,你說什么天都會答應(yīng)的?!?
“那是一個大愿望,我不是替自己許的,還有一個小愿望,是替我自己許的。”
“什么?”
永琪握緊她的手,堅定化為溫柔:“希望我的小燕子平安喜樂,無憂無慮?!?
“你不是說替你自己許的嗎?”
“我的愿望都和你有關(guān)。”
小燕子倚在他肩上,嬌聲軟語:“我也許了一個愿,希望我們八十了還能爬上紅螺山?!?
“我的體力肯定沒問題,你嘛…”永琪懷疑的瞅著她。
“我也沒問題,你看我挺著個肚子也沒耽誤大家的腳步啊。”
“你看不出來大家都放慢腳步了嗎?要不然以我們四大護(hù)衛(wèi)的武功,這會兒都上下山兩回了,”永琪越想越覺得有趣,許下諾言:“不過,到時候就算你這個老太太爬不動了,還有我這個老頭背你呢?!?
“那…拉個勾?”小燕子伸出小拇指。
永琪手指與她纏繞:“拉勾。”
“月亮出來了!”塞婭突然叫道。
永燕抬頭一看,一輪杏黃色的半彎月悄悄從山嘴處爬出來,倒影投入紅螺湖中,銀色的月光映著幾絲兒羽毛般的輕云,美輪美奐。
永琪朗聲道:“你們在這賞月吧,我和小燕子有事先走了?!闭f罷拉著小燕子下山。
小燕子懵懵的,不知他要干什么。
山腳下海蘭察和明月正在聊天,明月的笑容比花朵開的還要美,見他們下來,海蘭察便牽了一匹馬過去。
永琪扶小燕子上馬,自己也跟著坐了上去,兩人共乘一騎慢悠悠的往出口行進(jìn)。
侍從護(hù)衛(wèi)等在后面遠(yuǎn)遠(yuǎn)跟著。
小燕子納悶:“永琪,要去哪里呀?不管紫薇他們了?”
永琪很沒義氣的說:“不管了,我?guī)闳€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走了一段之后,永琪掏出一長條紗巾圍住小燕子的眼睛,小燕子覺得好笑:“你給我準(zhǔn)備了什么驚喜嗎?”
“噓?!?
永琪聲音輕柔,癢癢的拂在她耳邊。
馬兒漸漸停下,永琪抱她下馬,小燕子坐到會兒大了,有點不舒服,永琪看出來了,細(xì)細(xì)揉著她的腰:“天天鬧著要騎馬,騎了怎么樣呢?”
小燕子嘴不是一般的硬:“騎了還想騎。”
她被永琪牽著往前走,在紗巾中感覺到有燈火閃爍,鼻中聞見濃郁幽遠(yuǎn)的花香,永琪終于讓她重見光明。
她完全完全驚呆了,以為自己到了九重仙界。
玫瑰花瓣直直鋪了草地兩里路,兩旁焰火高熾,讓那花顯得更艷,她一步一步走過,香氣繚繞著她的裙角,盡頭蜿蜒成一顆花心,小燕子快要走到心尖的時候,永琪迅速點燃了引芯,嗖嗖數(shù)聲巨響,他又忙著來捂她耳朵。
小燕子望天,銀河若波,那煙花是小燕子的形狀,一個一個的飛上天,撲閃著耀目的翅膀劃向天際,落成流星。
她經(jīng)?;孟脒@種浪漫,燈光、煙花、無限給予的風(fēng)月,幻想的太多,以至于她覺得這可能有些俗套,可現(xiàn)在她覺得,浪漫就是浪漫,見之忘俗。
永琪的手溫暖有力,他總是只顧保護(hù)她,忘了自己。
小燕子掰開他的手,轉(zhuǎn)身踮腳為他捂上了耳朵,她丟下了空中的煙花,只是無比認(rèn)真看他,他的眼里散發(fā)著明亮狂熱的光芒,宛如天邊最亮的兩顆星子。
原來人生的某些時刻,周圍的一切真的會淡化成黑白,背景可有可無,只剩眼前的這個人,燈影和星光都流亂了,世界陷入沉寂…唯聽見小燕子砰砰的心跳聲。
永琪變戲法似的又從懷里掏出一串裹好的糖葫蘆,揭開油紙,拿著送她嘴邊:“你吃不了酸的,舔舔得了。”
小燕子饞極了,急忙舔了舔。
永琪咬了一顆,還沒進(jìn)嘴里,小燕子就跟著咬了上去,隨即吻著永琪的軟唇,酸酸甜甜,長長久久。
永琪捧著她的臉,意猶未盡的松開,陷入一種渾沌和陶然的幸福。
“小燕子,這是答應(yīng)送給你的牧場?!?
他看了看周圍,只有稀疏的幾頭,不知道牛還是羊在遠(yuǎn)處山坡上游蕩,導(dǎo)致現(xiàn)在這里很不像牧場,他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遠(yuǎn)處牛羊揚了揚蹄子,絲毫未動。
小燕子開懷大笑:“人家也忙著談情說愛呢,沒工夫理咱們?!?
永琪探了探頭,沒信心將它們引過來,放棄了:“以后就不用爾康的秘密基地了,咱們也有了?!?
“你找這個挨著紅螺寺,離宮里也太遠(yuǎn)了,而且跟心曠草原大差不差嘛,還是去心曠草原方便,我都懷疑你讓人臨時找的。”
“哎!你看看這些花瓣鋪起來多費工夫啊,專門讓人從妙峰山運過來的玫瑰花,御林軍押送,還有那燕子形狀的煙花,郎師傅親自設(shè)計的,你以為今天為什么偏偏來紅螺寺???我是早有預(yù)謀了,”永琪再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喏,這牧場的地契,歸你了?!?
小燕子奪了過去,見錢眼開,尖叫:“啊啊啊?。〔灰撞灰?!我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了!”
永琪搖頭笑:“瞧你這點出息?!?
小燕子將地契塞到兜里:“咳咳,你看這七夕大好日子,我這空著手,跟你比是有點那啥了哈,但是,但是!我可以教你個舞蹈?!?
小燕子兩只手和他十指相扣,雙雙舉起,轉(zhuǎn)個圈,勾肩搭背,一進(jìn)一退,永琪很快熟悉了步伐,兩人默契的跳了起來。
永琪跳的很歡快,問道:“這什么舞,奇奇怪怪的?!?
“西洋舞啊,班杰明沒教你吧?”小燕子得意的笑。
永琪才覺出是大不列顛的風(fēng)格:“對啊,他為什么不教我?”
“他教你就壞了!這是男女跳的,你倆跳算什么?”
“倒…也是,”永琪揚著下巴,逼問:“你倆到底背著我干了多少事!”
“多了!”小燕子眨巴眼:“但我覺得,他最愛的是你,你仔細(xì)想想。”
永琪順著她的話,正要開頭想,就一陣惡寒,趕緊閘住:“什么亂七八糟的!”
小燕子樂彎了腰。
月下共舞,情滿七夕。
真是美好的一天。
隨著幾場淅淅瀝瀝的細(xì)雨連綿,帶走了燥熱的溫度,目之所及的蔥綠不知不覺間換了顏色,小燕子撫摸著八個月大的肚子在庭院中散步,悠悠轉(zhuǎn)轉(zhuǎn)落下兩片泛黃的葉子,她打了個噴嚏,開始覺得有些涼了。
秦嬤嬤上前為她披了件披風(fēng),拈了她頭上的落葉,看了看上面時間的痕跡,不免想到自古逢秋悲寂寥,是有道理的,悵然道:“娘娘,快入秋了,出來要多穿點。”
小燕子樂呵呵的去夠樹上的葉子:“我喜歡秋天,不冷不熱的,好穿衣服?!?
秦嬤嬤笑了,皇后是個樂天派,純真的像個孩子,根本想不到去感慨什么歲月忽已逝,她有些不忍,又等了等才說道:“娘娘,那次害您生病的兇手有眉目了?!?
小燕子垂眸,不想觸碰那個答案,終于還是問道:“誰呀?”
“這幾個月里一直在暗查,所有的宮人都查了個遍,包括和他們接觸的人,都沒什么異常,直到今天早上…小蟲子發(fā)現(xiàn)月月和一個宮女在西邊回廊說了幾句話,去查了那個宮女,查出她房里有散烏頭,我已經(jīng)將她扣押了,”秦嬤嬤覷著她的神色,事關(guān)月月,她十分謹(jǐn)慎:“娘娘,要不要稟告皇上?”
小燕子站著一動不動,語氣已經(jīng)低沉:“先不要,把月月叫來?!?
月月正和小明子捉知了,聽見秦嬤嬤喚她,小跑過去。
小燕子看見她臉上那抹青春洋溢的笑容,月月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快樂,忽然很不愿意讓它消失,勉強笑著問道:“捉到了幾個?”
月月敏感察覺到了她的異常情緒,眼里沒了光彩,低聲道:“兩三個?!?
小燕子幾度欲言又止。
秦嬤嬤見狀替她問了出來,不急不躁:“月月,嬤嬤問你,早上和你說話的宮女是誰,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月月微愕,手無意識的攥緊自己的衣角,輕抖起來,老實答道:“那個宮女是太醫(yī)院的,是小明子的小姨,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跟著小明子叫她小姨,我在如妃娘娘那的時候,認(rèn)識了好多內(nèi)務(wù)府的朋友,我和小明子玩的最好,小姨經(jīng)常給他送吃的,我就認(rèn)識她了?!?
秦嬤嬤又問:“那她早上找你干什么?”
“小明子調(diào)到長春仙館后,小姨還是每隔一段時間來看我和小明子,早上就是來給我們送吃的。”
“一般隔多長時間?”
“半個多月…”月月似乎記不清:“或者一個月。”
“是么?”秦嬤嬤言語壓迫:“我問了小明子,他來長春仙館快兩個月了,今天是他小姨第一次來看他,可聽你的意思,他小姨可不止一次來過長春仙館?!?
月月舌頭打結(jié):“我…我記錯了?!?
秦嬤嬤目光不由得嚴(yán)厲起來:“月月,撒謊可不是好孩子,告訴嬤嬤,真的是小明子調(diào)到長春仙館后,那宮女才來看你的嗎?”
月月無措的低下頭。
秦嬤嬤聲音又柔和下來:“嬤嬤教過你一句話,人無信則不立,還有句話叫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娘娘待你這么好,你忍心騙她嗎?”
小燕子拉著月月坐到一起,摸了摸她的頭:“把你知道的告訴姐姐,姐姐相信你?!?
月月再也忍不住,撲到她懷里嗚咽,淚水都沾到了小燕子的衣襟上,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姐…姐…對不…起…”
小燕子拍著她的背,讓她平復(fù)。
月月仰起頭看她,眼前女人的眼睛像是晶瑩剔透的湖水,任何骯臟和邪惡在這樣的純凈面前都自慚形穢,那尸橫遍野的血也隨之流走,心中漸漸清明。
“小明子沒來長春仙館前,小姨單獨看了我好幾次,她說跟我投緣,每次除了給我送吃的,還會給我一包烏頭,說那是補胎的藥,摻在益母湯里效果會更好…”
秦嬤嬤見她似乎說完了,疑問道:“你不怕她給的是毒藥?為什么不告訴娘娘呢?”
“她說她之前是先皇后的宮女,后來才被調(diào)到太醫(yī)院的,姐姐不喜歡先皇后,如果知道我們有往來會不高興,而且內(nèi)務(wù)府不讓小太監(jiān)們私下攀高枝兒,我說出來,可能會順著她查到小明子,小明子會遭殃的。”
秦嬤嬤繼續(xù)追問:“那你有沒有想過她怎么會這么好心,給娘娘送補胎藥?”
月月哭的有些咳嗽,又歇了口氣才道:“她說要是姐姐吃得好,順利生下皇子,想讓我說出來替小明子求個恩典,要是沒什么效果就讓我不用說了,我看姐姐每次喝了確實管用,覺得她送的肯定是好藥,那天姐姐突然身體不舒服,我才害怕和烏頭有關(guān)系,況且小明子已經(jīng)調(diào)過來了,不需要什么恩典了,所以她今天又來給我烏頭,我就沒有要…我一直想告訴姐姐的,可是我都不敢,怕姐姐怪我…”
秦嬤嬤和小燕子交換了一下眼神,都覺得月月后來說的是實話,不像是她能編出來的。
秦嬤嬤無奈道:“月月啊,且不說烏頭是好藥還是毒藥,你想想僅僅為了替外甥求個恩典,這宮女就敢冒如此大的風(fēng)險,偷偷給皇后添藥嗎?萬一皇后吃了藥不好,或者出了其他意外,追查下來,她豈不是百口莫辯,死路一條?她一定是有所圖謀啊?!?
月月悶著頭不吭氣,很是懊悔的樣子。
“她一個小孩子,哪想得了這么深,別人糊弄兩句就信了,以后多長記性就好了,”小燕子切實松了口氣,起碼月月是被利用的:“她今天沒要,說明還是很聰明的?!?
月月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嘴唇哆嗦著想說些什么,也沒能說出來,又抹起了淚。
秦嬤嬤稟道:“娘娘,那宮女背后是何人指使,恐怕要請?zhí)蠛突噬瞎珜彙!?
“姐姐,皇上…會殺了我嗎?”月月始終對永琪有深深的懼怕。
小燕子憐惜的保證道:“不會的,有姐姐在呢?!?
永琪知道后,當(dāng)晚便請?zhí)蠛彤嬵佭^來長春仙館正殿,審理此事。
月月和抓獲的宮女雙雙跪在地上,月月先將前情復(fù)述了一遍。
永琪示意小燕子詢問,小燕子不喜歡當(dāng)一個高高在上審判他人的角色,為難的輕搖頭,永琪有心讓她歷練,她問也最合適,鼓勵的看著她。
小燕子終于出聲問那宮女道:“咳…你叫什么名字?”
太后和畫顏不約而同的看向她,一臉不解,這問題多少有點不著調(diào)。
那宮女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jì),長相很面善,聞言愣了一下,顯然也沒想到皇后先問這個問題。
“回娘娘,奴婢名叫惜秋?!?
“好名字,”小燕子點點頭,叫的很順口:“惜秋,月月說的你認(rèn)不認(rèn)?”
惜秋聽她喚自己的名字,莫名有了被尊重的感覺,平日里她們這些宮女在別人眼里就是“哎”“死丫頭”“那個奴婢”,名字是最不重要的。
她勉強定了定神:“奴婢認(rèn),奴婢的娘親姐妹有孕時都吃烏頭補身子,生下的孩子都很健康,奴婢是真的為皇后娘娘好,有點私心也是為了外甥奔個好前程,”她猛叩頭:“奴婢自知不該這樣私相授受,奴婢有罪!”
小燕子制止道:“你先別忙著磕頭,我問什么你答什么,現(xiàn)在太后、皇上都在這兒親自審你,只要你說實話,一定會從輕發(fā)落,但你要是敢欺騙我們,那就是罪上加罪,絕不輕饒!”
永琪見她嚇唬人的樣子,忍不住莞爾一笑。
惜秋回“是”。
小燕子接著發(fā)問:“我問你,你的姐妹懷孕時有愛吃酸的吧?”
惜秋點點頭:“回娘娘,有?!?
“那她們吃了烏頭都沒事?”
惜秋沉默起來。
“烏頭確實是補藥,可太醫(yī)給我列的禁食單子里,就明明白白寫了烏頭忌酸,害喜不宜食,說明這是太醫(yī)院的常識,你在太醫(yī)院待了四年,負(fù)責(zé)給各宮取藥,太醫(yī)都夸你干活細(xì)致,對各種藥材都懂點,從來沒取錯過藥,這期間宮里也有不少妃子懷過孕,難道你從沒聽說過烏頭不能遇酸?”
永琪在底下悄悄為她豎了個大拇指。
惜秋開始支支吾吾:“奴婢…奴婢…不知…”
太后聽不下去了,呵斥道:“不知什么不知,哀家看你清楚得很!宮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皇后害喜的厲害,你還讓月月往益母湯里下烏頭,到底是何居心?”
小燕子心里一暖。
惜秋抖如篩糠,伏地不起。
“不說就拉下去上刑?!?
永琪睨視著她,聲音平靜,但讓人聽來卻不怒自威,膽顫心驚。
四大才子一齊涌進(jìn)了門,惜秋額頭磕的青紫,不停大喊著“皇上饒命”。
四大才子不忍動手,蓄勢以待。
永琪默許,又給了她一次機會:“說不說?”
惜秋盯著小燕子道:“回皇上,母后皇太后對奴婢有恩,皇后總和母后皇太后作對,奴婢氣不過,才做了傻事!皇上殺了奴婢吧!”
乾隆沒有廢后,先皇后尚在人世,新帝登基,本應(yīng)成為母后皇太后,但因心思歹毒,被乾隆厭棄,永琪也不能加封,只能被后人不尷不尬的以逝去之稱為“先皇后”,太后對她謀害永琪一事深惡痛絕,聽見惜秋這樣稱呼,氣上心頭。
畫顏一直默默聽著,久未出聲,這會兒才皺眉道:“普天下只有你眼前的圣母皇太后,哪有什么母后皇太后!你指的若是靜心苑的先皇后,那你才是一個愚忠的糊涂人!先皇后刺殺皇子,犯下大錯,自己都在出家修佛,誠心懺悔,哪有你一個奴婢氣不過的份兒?”
“如妃,不許置評長輩是非?!?
太后雖這樣說,心里卻很高興,畫顏說她之不便說,替她出了氣。
“還不說實話?”
永琪沒有耐心了,一抬手,四大才子不得已上去按住惜秋的雙肩。
這時小明子闖了進(jìn)來,痛苦流涕:“皇上開恩!太后開恩!皇后娘娘開恩吶!”他祈求的看向惜秋:“小姨,小姨,您快說??!”
惜秋只是流淚,愛撫的拂了拂小明子的腦袋,緩緩將目光移向畫顏,深吸一口氣道:“如妃娘娘,奴婢對不起您了!”
畫顏臉色大變,身形怔忡的一晃,急忙扶住了椅子。
惜秋嘶喊了出來:“就是如妃娘娘指使奴婢害皇后,奴婢要是不干,她就要殺了奴婢全家!”
畫顏立即起身,怒指著她:“你血口噴人!”
眾人皆是大驚。
畫顏求救的看著永琪,言辭懇切:“皇上,臣妾沒有!這是栽贓陷害!臣妾對皇后娘娘一直恭恭敬敬,絕對沒有害人的心思!害了皇后,上頭還有皇貴妃,也輪不到臣妾做皇后?。〕兼惺裁蠢碛珊屎竽??”
小燕子聽了動搖起來,她這話是辯解,更像暗指。
永琪也有些疑慮,問惜秋道:“你有什么證據(jù)嗎?”
惜秋回道:“如妃娘娘當(dāng)時把太醫(yī)院的宮人都叫到水木明瑟訓(xùn)話,之后叫屋里人都出去,單獨留下了奴婢,威逼利誘奴婢干這件事!水木明瑟和太醫(yī)院的宮女可以證實奴婢當(dāng)天留下來了!”
畫顏振振有詞:“太后,皇上,當(dāng)時太醫(yī)院有宮人昧藥拿出宮賣,我叫她留下來是因為聽說她老實本分,資歷也老,再仔細(xì)問問情況!我今日才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惜秋猛烈的搖著頭:“皇后娘娘,這些事和小明子無關(guān),請您饒了他!如妃娘娘做事縝密,奴婢拿不出實打?qū)嵉淖C據(jù),現(xiàn)在證不了她,她若無事,奴婢早晚會被滅口的!不如——奴婢以死謝罪!”說罷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下頭上的簪子,朝著自己脖子上捅去,煞時血流如注。
小燕子雖也經(jīng)歷過打打殺殺,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如此血腥的死在她面前,害怕的后仰著,永琪急忙一手捂住她的眼睛攬進(jìn)懷里,一手拍著旁邊太后的手安撫。
小明子和月月都嚇傻了,愣了好大會兒,才撲上去抱著尸體哀嚎。
永琪心中百味雜陳,揚聲吩咐道:“把人抬下去好好安葬,明月彩霞,帶小明子和月月下去吧,照顧好他們?!?
如妃栽到在地上,捂著胸口不知所措,等她徐徐看清上座那人珍寶似的護(hù)著懷中的女人時,才真切體會到什么叫無助和心痛…而后,朝著欲望堅定不移的前進(jìn)。
待人走了之后,永琪才從小燕子眼前放下手,輕柔哄她:“別怕,沒事了,”又轉(zhuǎn)頭對太后道:“額娘,您受驚了,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朕來處置?!?
太后也是驚心動魄,默念了幾聲菩薩,失望的看了畫顏一眼,臨走囑咐永琪道:“如妃是老佛爺賜的人,處置她要和老佛爺知會一聲,現(xiàn)在老佛爺身體不好,你要注意分寸?!?
永琪點了點頭。
太后便被扶著回萬方安和了。
永琪冷眼看著地下的畫顏,她于慌亂中又奇異的鎮(zhèn)定。
“如妃,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畫顏淚眼朦朧,楚楚可憐,認(rèn)真的向永琪叩首:“臣妾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錯的,但是臣妾相信總有一日,會還臣妾的清白,臣妾含冤不打緊,萬萬不能讓真兇逍遙法外?。 ?
永琪沉吟片刻,宣告她的處罰:“先撤去如妃一應(yīng)份例,幽居水木明瑟,同冷宮待遇,待朕回宮再做處置。”
安德桂領(lǐng)命帶著畫顏下去了。
小燕子一陣干嘔,后怕的望著惜秋橫死的地方:“我不要待在這兒?!?
永琪沒了人前的威嚴(yán),有求必應(yīng):“好好好,咱們回臥房去。”
小燕子腿抖走不成,永琪抱起她出門。
到了臥房,小燕子還是惴惴不安,今晚給她的沖擊太大了:“這兒也不行,我要去找紫薇睡?!?
她和紫薇來自民間,同心同德,對宮中來說是“局外人”,她急于從紫薇那里獲取安全感。
永琪知道此事又引起她對皇宮的反感了,一時深感力不從心:“紫薇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下了,你告訴她,她今晚還睡得好嗎?我陪著你好不好?”
小燕子聽出他語氣里的懇求,妥協(xié)了:“那咱們換個地方睡吧,反正我不想在這兒?!?
永琪想了想,簫劍晴兒不在,正好可以去聽雨小筑住,當(dāng)即讓人先去收拾,他和小燕子在后面慢慢走著。
小燕子不斷回想方才一幕幕畫面,混亂不堪,問永琪道:“你覺得真的是如妃嗎?”
永琪見多了也聽多了宮中穢事,沒有輕易下結(jié)論:“現(xiàn)在死無對證了,是不是真的只有等時間來驗證了,如果不是她,真兇肯定還會露出馬腳的…這事要先瞞住老佛爺,不能大動干戈,免得她老人家憂心?!?
小燕子焦慮的摸著肚子,只覺周遭充滿了陰謀詭計,嘆道:“太可怕了。”
永琪不知如何留住她心中的美好,亦是長嘆一聲,停下來裹緊她的披風(fēng):“你不想在長春仙館住,正好天也涼了,咱們這幾天就準(zhǔn)備回宮?!?
夜風(fēng)清冷襲來,小燕子這才感覺到秋天的蕭索,一如逝去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