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夜色微涼，人聲穿過熱鬧的華朝街在整個云國都城中彌漫，好像連轎攆的窗紗都要被煙花映成彩色的。

一雙略顯單薄的手微微掀開轎簾問道：“式微，我們，快到了吧？”

“主子，就快了，穿過華朝街就入宣正門了，主子可是累了？”式微略微擔(dān)心地問。

“沒有，只是太久沒回來了竟有些緊張，無礙，除夕夜宴要開始了我們快些?！?/p>

“是，起轎”

是?。√昧?，久的元夕就快忘記華朝街的模樣，久的就快忘記潁都的繁華。

好像除了邊塞的一抔黃沙之外只怕就快連她記憶中的那個人都快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吹的笛子很好聽，他笑起來很好看，他叫她的名字時很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過了華朝街就進入了潁都的心臟，夜色中沒辦法看清整個宮殿。

但是好像依稀如舊，還是那道堅固的城，還是那條瀝青的路。

因為是除夕，宮內(nèi)所有角落宮燈不熄，徹夜長明，照著來往朝拜的使臣，照著絡(luò)繹繁忙的宮人，也照亮了元夕回家的路。

進了宮殿，元夕換乘了軟轎，來不及整理妝發(fā)就直奔昭華殿，離著老遠就能聽到悅耳的絲竹之聲。

終于到了殿前，元夕落轎，對式微道；“著人去通報吧?！?/p>

式微走到殿門前的小太監(jiān)身前說；“去通稟皇上元夕公主到了。”

聽了名號的小太監(jiān)神色一驚，沒想到是元夕公主，心下想著竟是那個名震京城的公主將軍。

元夕到了忍不住抬頭向元夕望去，一時滯了動作。

式微喝道；“還不快去通稟，瞅些什么?！?/p>

小太監(jiān)急忙進了內(nèi)殿，跪在云崢面前稟報，云崢面色一悅“快傳”。

“宣元夕公主進殿”一聲尖細的嗓音好像在召告天下，她，回來了！

入殿，“臣妹來遲了，許久未見皇兄了”元夕低頭行禮向在上位者說道卻并沒有下跪叩拜。

一時大殿上的人無不用驚訝的眼神打量著這個身形略顯清瘦的女子，都在打量著元夕，無不驚異元夕歸來，卻又都稍顯質(zhì)疑公主在天子面前竟不行跪拜之禮。

從上面?zhèn)鱽淼牡统恋穆曇糁泻孟癫o責(zé)怪之意反而卻夾雜著一絲凝滯：“邊塞清苦，你瘦了，來，過來坐?！?/p>

元夕心頭一動，用別人察覺不出的語氣說了句“好”，他仿佛還是記憶中的那個溫潤君子，一顰一笑都能融化元夕的心，她想，是值得的，哪怕再一個八年、十年都是值得的。

端起杯中的酒，余光不自覺的望向上面的人，目光似水，正疑惑，跟著他的目光望去，她已經(jīng)是他的皇后了嗎？

看著他看她不自覺上揚的嘴角，元夕知道有些人等之不及，只能遺忘；有些東西要之不得，便只能放棄；有些關(guān)于幸福的哀傷，只能埋于心底，有些關(guān)于未來的希冀，只能自我消蝕；有些無處托付的思念，只能默默承受。

好像她離開的這些年錯過了太多，眨眼間雨柔更添歲月沉淀的風(fēng)情韻味，一舉一動好像都在闡述著端莊儒雅四個字。

低頭再看自己，滿身風(fēng)塵，神情疲憊，一雙手遍是風(fēng)霜，除了滿手的繭子還有什么嗎？哦，對，還有一條可怖的疤。

元夕笑了一下，感嘆造化弄人啊！仿佛元夕的哀傷被云崢感受到了，他便說：“這些年你戍守邊疆，治軍于斯，使得南蠻不入侵，北境不敢犯，亂世得以寧，山海得以平，記得當年從潁都離開朕一直很擔(dān)心你能不能忍受大漠苦寒，沒想到你做的遠比朕想的好，元夕，你真的長大了?！?/p>

元夕低下了頭強忍眼中的淚水，輕聲啜道：我，能不能不長大。

“戰(zhàn)爭殘酷，邊塞的風(fēng)霜最能讓人成長，公主如此堅強，皇上可以放心了”一輕柔不失力量的女聲從上穿來。

元夕抬頭，雙眸凝望失神，但很快便回過神來回道：“多謝皇嫂關(guān)心，元夕不過曲曲沙場一卒，所做遠不及顧相在朝為皇兄治理天下事、皇嫂在內(nèi)為皇兄打點六宮事之功。”

顧雨柔笑著說道“公主過謙了，為了迎你回宮，彰顯你沙場功勛，你皇兄特意命人安排這場盛大的除夕夜宴來為你接風(fēng)”

“好了，入座吧，別辜負這良辰歌舞?！痹茘樰p輕地打斷道。

“是，謝皇兄”元夕起身落座。

云崢又道：“按舊例，夜宴畢即在殿外升天燈祈福，今年你回來了，總算能一起了?！?/p>

“謝皇兄惦念”看著眼前的鶯歌燕舞、觥籌笙簫，元夕舉起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一會兒，歌舞畢，到了闔宮放天燈祈福的時候，元夕跟著云崢的儀駕一同到殿外。

大家都忙著寫下新年祈愿的時候，元夕卻不知道該寫什么，一時朝雨柔的幅聯(lián)上望去，娟娟小字，一筆一畫，工工整整的立著。

上面寫的：一愿國運恒通　天下太平　二愿百姓合闔　安居喜樂　三愿帝后同心　君妾常見　

元夕看著，突然聯(lián)想除夕夜眾人所求莫再能越過這去了，自己自己寫或者不寫又能怎怎么樣呢。

便默默點了燈放了出去，看著逐漸被黑暗吞噬的燈有些落寞。

雨柔轉(zhuǎn)身拍著元夕的肩膀想看看元夕的燈不想她已經(jīng)放了出去，打趣道；“難不成有什么秘密心思不好意思讓我們瞧見的，自己便悶聲兒的放了燈?！?/p>

元夕苦笑；“元夕無牽無掛，無甚所求，不如皇嫂兼顧天下，悲憫善心，怕皇嫂笑話便及早放了出去，皇嫂就莫再笑話我了?！?/p>

當天上大片的天燈盡數(shù)散去的時候夜宴也算結(jié)束，云崢安排元夕住回了她以前的尚思閣。

和式微回去的路上，元夕有些恍惚，顫顫巍巍的，看著這條往日走過不下萬遍的路，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幾年前。

那時候她還不是他的妻，他還不是擁有無上權(quán)力的那個人，她也還沒有長大，一切都還在，一切還都沒開始。

要從何說起呢？明明不過是十幾年，卻好像是那么久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