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看到顧雨柔如此大的反應(yīng),心中一涼,腦中閃過無數(shù)畫面,她不禁反問自己難道真的是她信錯了人?
劇烈的疼痛從肘臂處傳來,胳膊早已被顧雨柔捏的青紫,可她來不及去想,只覺得那痛并不來自肘臂而是來自腦中的每一寸神經(jīng)。
她抬眼凝視著那婆子,那婆子也跪了下去,將頭埋在地上,透過背部輕微的晃動能看出她的不知所措與慌亂。
就在眾人覺得了無希望之時,跪侍的一個婆子驚呼道:“正過來了!胎位正過來了!”
那一刻要怎樣形容呢?
就好像是在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陰森迷霧中走來好久,突然有一束光打進(jìn)來照亮了前路。
元夕神色復(fù)雜的看著地上跪著的婦人已經(jīng)默默地移過去幫助顧雨柔繼續(xù)生產(chǎn)。
顧雨柔也慢慢松開緊掐著元夕的手,深喘了幾口氣后,面色又恢復(fù)了紅潤。
元夕終于放下心來。
大抵又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有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之聲傳來,縈繞在整個殿內(nèi),眾人都嘆了一口氣。
那個較年長的穩(wěn)婆將他小心的裹好抱過來,眉?xì)g眼笑的稟奏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公主,是個健健康康的小皇子呢!”
元夕不敢伸手去接這個小娃娃,便讓她將孩子放在床榻上顧雨柔的身邊。
此時的顧雨柔已經(jīng)耗盡了力氣生產(chǎn),氣若游絲,卻還是心滿意足的攬過孩子親昵的吻了吻。
元夕也在此時仔細(xì)的打量著這個小人兒,他的眼睛十分有趣,左眼慢慢張開,右眼卻因?yàn)閮?nèi)室明亮的光線而未全部睜開。
粉嫩粉嫩的小臉,頭發(fā)分條清楚,輪廓也十分明顯,將手含在嘴里,張張合合的,仿佛在吃著糖果。
“還好,還好不是空夢一場?!痹粗@孩子心里想道。
然后便有乳母將孩子抱下去喂奶,元夕對眾人道了明日皇帝回來后會大行封賞后,又好好安置了顧雨柔,叮囑她好好休息,才終于從這處離開。
一夜未眠,剛邁出殿門,只見外面的天已經(jīng)擦亮了。
折騰了一夜,未得片刻放松, 元夕實(shí)在疲累的很。
此刻望著外間的景色,復(fù)想起這一夜經(jīng)歷的種種,心中有種莫名的觸動。
此刻她只想自己平靜的待一會兒。
遂屏退了左右,令式微等人先行回去,然后獨(dú)自一人的漫步回去。
風(fēng)息影靜,雪仍舊在下,只不過已沒了昨日的生硬與凌厲,片片晶瑩幽幽的落下,盡是松軟。
一腳踩下去能聽得到咯吱咯吱的聲音,小徑內(nèi)獨(dú)留下一排蹤跡。
雪積的深,宮人還未來得及清掃,走起來十分費(fèi)力。
元夕停在一處幽靜的亭子邊,用手微彈了彈身上的雪,徑直在亭柱的檐廊下背靠著坐下來。
突然的放松,讓人一下子泄了氣,癱軟下來。
元夕攬了攬披風(fēng),倦困的闔上眼,其實(shí)無法片刻入睡,只是稍微歇歇身。
恍惚間竟有淚從臉頰劃過。
不知道怎么,元夕此時突然心中一陣后怕,她竟在想若今晚她沒有讓那婆子施針,會不會這個孩子就沒法降生,若她賭輸了,施針之后沒有將胎位調(diào)正,此刻是不是又已然一尸兩命。
她不知道結(jié)果是什么,也不敢去想,她有無數(shù)犯錯的可能,卻沒有人能替她承擔(dān)這犯錯的后果。
好在一切都過去,好在她做出了最對的選擇。
坐了一會兒,微微覺得身上有些冷,便起了身準(zhǔn)備回宮。
剛一起身,便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想了一會兒,是了,是上次在尚思閣見到的那個小奴。
只見他懷揣著一卷畫軸,自顧的向前走去,好似并未注意到元夕的存在。
元夕叫住了他:“等等。”
那小奴回過頭,見到元夕倒也未表示出過多的驚異,沉穩(wěn)的行了禮。
元夕便問他:“你懷里抱著的是什么?”
小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卷軸,復(fù)回元夕道:“是統(tǒng)領(lǐng)在時很喜歡的一幅畫,前幾日因浸了檐上的水有些洇濕了,奴才便拿到畫院修補(bǔ),今日來取。”
元夕有些好奇,便向他討來看。
細(xì)細(xì)展開是一幅雁丘圖,上繪荷葉枯黃,芙蓉展艷,一派秋光旖旎,花間鹡鸰騰躍,翡翠踞,兩鴻雁振翅凌空,意在千里。
左下題了一闋詞: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元夕入神的看著這闕小詞,指間停在最后的一句上,喃喃的讀著。
那小奴看元夕出神,便喚了她一聲。
元夕收回思緒,慢慢收起畫卷,輕輕地道了句:“羅網(wǎng)驚破雙棲夢,形單影只的又有什么趣兒?!?/p>
那小奴聽著元夕的話,未有什么表示,只抬眼看著元夕,元夕便對他道:“這畫不必拿回去了,就放在我這兒?!?/p>
他福身,旋即告退。
元夕便回了未央宮,還未進(jìn)門就看見式微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殿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一看到元夕,直奔過來,伸手解下她的狐裘大氅道:“我的祖宗,你去哪兒了,這么久才回來,奴才都要急死了?!?/p>
元夕笑笑道:“走的累了便在亭子里歇了歇?!?/p>
然后又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
式微妥帖的將衣裳掛好又對元夕道:“忙了一夜,公主肯定乏了,奴才備下了熱水,公主驅(qū)驅(qū)寒,解解乏吧。”
元夕應(yīng)好。
式微一轉(zhuǎn)過身,看元夕懷中還揣著什么,剛要細(xì)問,便看元夕眨眼間已經(jīng)進(jìn)了內(nèi)室,也不好再問,便退下了。
水晶簾內(nèi)暖暖的被熱氣籠罩,式微早已點(diǎn)好了熏香銅匣,香霧縈繞間讓人只覺舒松愜意。
元夕外裳盡褪,邁入浴桶,一頭如墨的黑發(fā)散在身后,雪白的皓腕上松松的系著一條紫色的束發(fā)絲帶,更顯玉肌粉嫩。
慵懶的用手拄著浴桶的一側(cè),歪過頭靠著手,眼睛半瞇著,卻仍盯著那幅雁丘圖細(xì)細(xì)玩賞,片刻間氤氳入夢。
作者有話說最近天氣一直不好,幾乎都在下雨,整天都懶懶的提不起精神,你們會不會像我一樣因?yàn)樘鞖庥绊懙叫那槟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