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登基儀式，太王太后始終沒來，只差人說什么身子抱恙。但不少老狐貍心里都跟明鏡似的，暗自竊笑，沒有強悍的后力支持，一個毛頭小子能成了什么氣候？

于是，他們換上了最得體的微笑，一句接著一句，馬屁時時縈繞在"毛頭小子"的周圍，揮散不去。

江客心假裝醺醺然，醉在夜宴的觥籌交錯里，溺在似真似幻的孤夢里。

云歌還住在曾經(jīng)的二品將軍府，她聽說了這一月之中發(fā)生的所有事，為兄長云平的野心幻滅而感到心安，哪怕只是同母異父的空殼兄妹，她還是希望他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簡簡單單地活著。

在江客心昏迷的那段時間，云歌一直守在他的身邊，知道了那些黑暗的噩夢，但還是選擇將他拉了回來。

"你會感到悔恨，就說明你走得還不算太遠。如今一切安定，你只要放下屠刀，雖不能立地成佛，也總好過日日被夢魘住。"

云歌掖了掖他的被角，"等到這天下河清海晏，成了太平之世界，你擇一德才兼?zhèn)渲浚瑢⑼跷恍断?，我們一起像介子推那樣，找個深山歸隱，每日誦念佛經(jīng)，洗刷前愆?？v使洗刷不去，我們擰在一起，在地獄的刀山火海走上一遭，也不算差。"

她憧憬著，突然想到了一處不妙的地方，微微緊了眉頭，"這沒有晉文公，如介子推那般，必能善終。"

念及如此，心下釋懷。

在這般甜蜜的憧憬里，云歌一直留在將軍府等他。江客心也來了很多次，兩個苦命人在血海深淵里浸泡了那么久，如今終于可以像一對尋常伴侶那樣，魚水和諧，琴瑟相調(diào)。

于一麗日高懸，冬意還未驅走秋風的明媚日子，云歌收到了一批金銀珠寶，鑲嵌精雅，式樣文秀，顯是每一件都花過一番極大心血。但讓她欣喜之處卻不在此，而是那一襲火紅的喜服，錦緞上繡著金線，裙擺極長，曳在地上怕也得有個幾尺。與這些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嵌珠金冠，上面的珠翠隨著動作輕輕顫動，像被風拂過的花枝一樣，好看極了。

云歌的手在那布料和金冠上流連不去，臉一成一成變得紅潤，嬌麗無限，燦若玫瑰。

"任他弱水三千，孤只取一瓢飲。今后，我江客心只要云歌一人，別無他求。"

一晚弦月之下，二人立在窗邊，江客心緩緩道出了他的心事。

"從我幼時便想，父王后宮成千上萬，那么多夫人妃子，他認得過來嗎？既然無情，又何必讓無數(shù)像我阿娘般的苦命女子獨守空閨？"

他看向云歌，目光炯炯且堅毅，"舍卻姝麗萬千，我只求你一人。"

熹微月光透過云層，在他二人臉龐間流轉，使他在愛人面前拋棄了身份，不再是"孤"，僅是"我"與“你”。

時光一寸寸收回，云歌戀戀不舍，從舊憶里走出，目光依舊落在那件喜服上，端的是甜蜜無限。

殊不知，命運向來喜歡打個巴掌才給塊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