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有神賦。
溫家祖先自創(chuàng)龜甲算卦,龜甲取千年老鱉,銅幣開光,是溫家之寶,唯溫家長子可得。
溫家第十四代長子,為溫祈。
龜甲算卦,需用一滴心頭血供養(yǎng)龜甲,方能算出擲卦人三世因果卦象,且不可泄露天機,一旦泄露,唯損,折壽。
天機閣沒有宮人,只有兩個侍衛(wèi)把守在門外,溫祈一人坐在房中,忽而感到胸口一陣憋悶,他捂住嘴,一口鮮血就嘔了出來,滾燙的液體順著他的指縫滲出,順著手背上的紋理,一滴一滴的沾染了衣服。
深藍色的布料越發(fā)深厚,半天后,他換了一件干凈衣服,將沾了血跡的衣服撕碎扔掉了。
他很小的時候,他爺爺為他和他的弟弟溫良算過一卦,那時溫良體弱多病,爺爺卻說他能平穩(wěn)的度過一生。而他,縱使天資聰穎,可難逃世俗,注定是要自作自受,壽命短淺。
可此刻溫祈卻一點都不因為自己折了壽而難過,卻因為魏子敦的十四卦心力交猝。
他將脖子上的羅盤取下,放在自己的面前,盯著一動不動的羅盤,輕輕的笑了一聲。
原來當時羅盤轉(zhuǎn)的那么快,是在提醒他,魏子敦很危險,讓他離得越遠越好。
周弼福已經(jīng)干站在紫宸殿外七八個時辰了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了,他的兩只腳都酸的厲害,自從天命官離開以后,皇上就半句話不說,把自己關(guān)在紫宸殿里。
周弼福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天命官說了些什么,他小心翼翼的活動了一下腳腕,門突然就開了,他被嚇的差點把腳崴了。
顧肆一出門就沒停過腳,周弼福緊跟著,問道:“皇上這是要去哪啊?”
“福熙閣?!?/p>
“這……”
大半夜的……
可就快到福熙閣門口的時候,顧肆突然放慢了腳步,他不想驚擾到魏子敦,他讓隨從全都呆在了原地,自己進了福熙閣。
福熙閣的燈火都已經(jīng)滅的差不多了,只有寢宮里還留著小小的一盞。魏子敦睡得很踏實,他搬過一個凳子坐在了床邊,靜靜的看著魏子敦的睡顏。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他已故多年的王妃,當年他連她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
他的手摸上了魏子敦的手腕,發(fā)現(xiàn)她的氣息與以往有所不同,沒有絲毫的規(guī)律可言。
半晌后,他收回了手,掖了掖被角,就這樣呆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魏子敦醒來的很早,她一睜開眼就看見床邊有個人,她半支起身子,看清是顧肆,剛想有大動作,卻又不忍吵醒他,便保持一個姿勢,呆呆地盯著睡熟的顧肆。
眨眼功夫,顧肆忽的睜開眼睛,順勢直起了身子,將魏子敦的腰環(huán)住,一吻叩上,時間仿佛都靜止。顧肆嘴角勾起了邪魅的笑,加深了這個吻。
直到魏子敦快要換不過氣,顧肆才離開她,直勾勾的盯著小臉紅撲撲的魏子敦,整個眸子像春水一般溫柔。
魏子敦心里甜絲絲的,可她不能表現(xiàn)出來,淡定道:“你怎么在這?”
“朕忙完了就突然想起了你。”
“在床邊趴了一整夜?”
“嗯?!?/p>
“怎么不叫我?”
“你睡覺的樣子很好看,不想叫?!?/p>
“……”
顧肆最后因為要上早朝的緣故不得不離開福熙閣,顧肆離開以后,魏子敦才得空梳妝打扮,可沒想到剛剛梳妝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有三五個太醫(yī)來了。
魏子敦還不知道什么事,問道:“太醫(yī)為何突然來宮中?!?/p>
“本宮并沒有什么不適啊?!彼f。
其中一個太醫(yī)回道:“娘娘,是皇上派臣等替娘娘診脈,說是娘娘最近身體勞累,要我們調(diào)配幾個方子給娘娘看看?!?/p>
魏子敦以為顧肆說的是另一回事,一開始還不情愿,可又不可能不給皇上面子,乖乖的讓太醫(yī)把脈扎針。
三個太醫(yī)輪流給她把了脈以后,另外兩個太醫(yī)給魏子敦扎了幾針。
搞得像她得了什么大病一樣。
太醫(yī)最后只是告訴她最近精神疲乏,需要多加休息,待他們離開以后,魏子敦納悶的看了看茯苓,茯苓也一臉茫然。
“對了,怎么沒見喬喜?”她突然想起從早晨起來以后就沒有見到過喬喜。
茯苓答道:“喬喜她去內(nèi)務府領(lǐng)這個月的俸祿了?!避蜍哙搅肃阶?,不情愿的說道:“娘娘,你最近越來越疼喬喜了,都快把我忘了……”
魏子敦有些驚異,她居然沒有想到茯苓會有這樣的想法,卻又哭笑不得,連連安慰茯苓,畢竟茯苓可是從她入宮以前就陪在她的身邊。
“娘娘……”茯苓若有所思,想要開口說什么,卻又害怕,不敢開口。
魏子敦看著她,道:“怎么了?你還對我有什么好隱瞞的?”
茯苓看了看門是緊閉的以后,對魏子敦說道:“娘娘,天命官塞給了我一張紙條,讓我交給你,可是我覺得,此事有違倫理,若是讓外人知道天命官私下互通……”
“噓……”魏子敦做了個噤聲的收拾,攤開手,示意茯苓把紙條給她。
茯苓乖乖的交給了她,她打開紙條,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近身之人,多加戒備。
魏子敦皺了皺眉,點了燭火,將紙條燒成了灰燼。
顧肆第一次在宣政殿如坐針氈,在早朝時一向冷淡漠然的皇帝突然臉上多了一份焦慮之色,這讓眾臣都有些驚訝,顧肆在交代完與突厥交戰(zhàn)一事之后,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走,連退朝都忘記說了,最后還是周弼福喊的退朝。
他去了養(yǎng)心殿,太醫(yī)們早已在殿內(nèi)等候。
“魏昭儀身體怎么樣?”顧肆還沒來得及坐下,就問太醫(yī)。
太醫(yī)們皆面露遲疑之色。
“朕不會治你們的罪。”他有氣無力道。
此話一出,便有太醫(yī)回答了,道:“魏昭儀的身體表面上同健康人沒有區(qū)別,可脈象卻十分紊亂,臣等推測,是血脈和骨髓之中有了毒,倘若真是毒,此等入骨不表于外的毒……臣等從未見過,只能推測是一種慢性毒……”
“可有治法?”
“可以先服用一些舒緩毒性的藥,看其效果,至于其它……”
“朕知道了,那就勞煩太醫(yī)給魏昭儀開幾張方子了。此事莫要讓更多人知道。”
“是,皇上。”
周弼福擱一邊靜默的聽著,這個場景他覺得似曾相識。
十幾年前先帝在位之時,也曾經(jīng)向如今這樣,聚眾了一群太醫(yī),談的話題也沒有什么差別,只不過中毒的對象不同,當年先帝要治的,不是旁人,正是當今的天子顧肆。
皇上當時還是六皇子,尚且年幼,天資聰慧,遭賊人嫉妒,被下了一種奇毒,癥狀同現(xiàn)在的魏昭儀相差無幾,入骨卻不表于外,太醫(yī)也是診不出來,只道是慢性毒。
可是不表于外只是一開始,后來皇上才開始癥狀嚴重起來。
先帝苦尋良醫(yī)無果,可卻聽說了一張藥方,但不知其真假,便安排了東廠的內(nèi)務掌印總管許無遜煉藥,許無遜需要有人替他試藥,便四處抓人當作試藥的容器,此事先帝是知情的,可縱使殘忍,看著日漸消瘦,痛苦不堪的皇上,他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此事皇上是不知情的,先帝在治好皇上以后,下令任何人都不許再提起此事。
周弼福自然也不會再提起。
魏子敦晌午用過膳以后去了琴音閣,她覺得自己需要陶冶陶冶情操,路上卻碰見了溫祈,溫祈一看見魏子敦,先是雙眼放光,但隨即壓抑住了,老老實實的向魏子敦請了個安,道:
“娘娘近來身體可好?”
“一切都好,多謝溫天命掛心。”魏子敦看四下無人,話鋒一轉(zhuǎn)道:“溫天命是唯一一個可以在后宮隨意走動的人,心情如何?”
溫祈想了一會兒,用正經(jīng)的不能再正經(jīng)的語氣說道:“見的是自己最想見的人,心情自然好?!闭f完,眼睛盯著魏子敦一動不動,其中深情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魏子敦也不是個傻子,自然知道溫祈話里的意思,無非就是溫祈所愛之人就在這后宮之中,只是她看不穿這眼神,她覺得這種眼神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她低聲笑道:“溫天命,有些話可不能亂說,紫禁城里人多口雜,萬一被哪個有心的人聽了去,可就不是小事了?!?/p>
魏子敦說完,輕飄飄的從溫祈身旁走過,捎帶了一陣涼風,吹得溫祈衣襟蕩漾,心中有些失落。
魏子敦到達琴音閣的時候,孫云佩正巧也在,孫云佩看見她明顯的愣了愣,面色難看起來。
真是冤家路窄,孫云佩曾經(jīng)給她使過絆子,她并不想計較,畢竟給她下絆子的人多了去了,孫云佩攔住了魏子敦,笑道:“妹妹怎么也想起練琴了,難不成皇上厭倦了你天天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所以你才打算換個法子留住皇上?”頓了頓,又說,“不對啊,聽說皇上昨天還去了妹妹的寢宮,皇上這一年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往妹妹那去,怎么……”
孫云佩瞥了一眼魏子敦的肚子,“算了,昭儀妹妹,有些事,強求不來的?!?/p>
孫云佩的嘴,總是不饒人,魏子敦有的時候真是想把她舌頭拔了。
最后,魏子敦直接無視了孫云佩,從她身邊走過,撫上了離自己最近一架古琴,她看了一眼喬喜。
喬喜心領(lǐng)神會,笑呵呵的坐在了魏子敦旁邊,蕭憶茹看見此景,諷刺道:“沒了規(guī)矩了,隨隨便便一個下賤坯子都能跟后妃平起平坐……”
“閉嘴!”魏子敦喊道。冷冷的望向?qū)O云佩,蕭憶茹粉紅的小臉瞬間煞白,結(jié)巴道:“你……你居然敢如此向本宮說話,你是仗著皇上的恩寵……你……”
魏子敦眼神越發(fā)冰冷,孫云佩不自覺的后退幾步,卻踩上了隨從的腳,踉蹌了幾下,差點摔倒,孫云佩丟了面子,瞪了一眼無辜的喬喜,轉(zhuǎn)身離開了琴音閣。
魏子敦收回冰冷的眼神,看向喬喜,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看來皇上又要聽蚊子叫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