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參加了一檔尋親欄目。似乎是的,我記不太清了。對于馬上就要消失的我而言,那已經是很遠古的事了。
我有一種很奇怪的病,倒也不如說成是一種叢林中的魔法。四只猶如紫水晶般的蝴蝶縈繞在我周圍。
它們,是我的命。
每隔一段時間它們便會飛遠,我便會消散一點。如今我已經十七歲了,它們的顏色也已經淡了太多太多。我得活下去。
姐姐想要我活下去,她說要帶我去昆侖山,去瑤池。她總是想著,既然是魔法,那在傳說中的地方泡泡就好了。
姐姐緊緊地擁住我,哭著對我說,要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苦笑著回給她一個擁抱。
都已經這樣了,怎么活。
可姐姐都沒放棄,我也不能放棄才是,人嘛,總是想要迎來生的希望,總還是有希望的。
夜已經深了,晚風大抵還是有些寒涼的,我瑟縮了一下,披上了外衣。皎月懸在空中,清亮亮的,投下的月光拉長了我的影子,星星也沒有幾顆。
門外的梧桐樹已經枯黃了,樹葉沙沙地響,做著最后的負隅頑抗,不肯掉落。幾片怕是已經風燭殘年,打著旋落下,被姐姐“啪”的踩碎,化為泥土,倒也是留得了一點清香。
“該出發(fā)了。”那一天,姐姐似乎的確是這么說的,我記不大清了。
昆侖山距離不算近,不算遠,姐姐卻要我們徒步行去,說是這樣才會被看去虔誠。
依著她吧。
像是路過了一片薰衣草,衣上也沾染了些許淡淡的清香,陽光灑下來,被云層隔去了好些,打在臉上,暖融融的。我仍打了個冷戰(zhàn)。蝴蝶越飛越遠,不知道我的生命是否到了盡頭。
似是到了山腳,頭腦也是清醒了不少,記起一些絮絮的陳年舊事來,枯燥乏味,也是懶得理了。
“休息吧?!毕袷怯行┓α?,便坐了下來,剛是暮春,星星點點的草芽帶來一些來自地底的生氣,有些黏濕,像是剛下過雨,草尖上帶著些露珠,彌漫著泥土的咸腥味,剛剛的薰衣草香氣也沖淡了好些。
“坐這。”姐姐聲音里透著些疲乏,向我招了招手,她已經墊好了軟墊。我坐了過去,靠在她肩上。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姐姐攬住了我的肩,傳遞著些許熱氣,暖融融的。我暗自慶幸著,雖說身患這治不好的頑疾,但是我有一個溫溫柔柔的,眼中只有我的姐姐,莫不是上天與我開了個玩笑。
已是懸崖峭壁,頭疼欲裂,依稀只見得姐姐衣袂翩躚,從崖頂墜了下去,快的只剩一抹殘影。我俯身看去,辨識不得姐姐的模樣。我倒是不怕死的,畢竟是一個將死之人不是,我怕我連累了姐姐。
“跳下來吧?!苯憬愕穆曇麸h過云層,飄進我的耳中,毋庸置疑的,我信她。
我不敢。
狂風呼嘯著掠過我的耳邊,吹散了泥土的咸腥味和為數不多的薰衣草香氣,云朵昏黃黃的,是陽光的顏色。頭還是疼,徘徊了好久,終還是從崖頂墜了下去。
耳邊是風的低語,耳朵模糊著,聽不大清,我也懶得理了。我相信姐姐。
“砰”的一聲,像是落在了鐵板上,口水像是嗆進了肺部,想咳,又不敢,怕生命也隨之而去,硬生生咽下了咳的欲望。
像是有什么抓住了我的腳腕,眼睛模糊著,看不大清,依稀辨別出是姐姐罷了,她像是在把我拉到車底,原來是墜在了卡車上。
“噓,不要出聲?!苯憬阏麄€人身上都是灰塵,一只手護住我的身體,另一只手垂在一側,我看不見。已經開始犯倦了,還不能睡,眼睛迷離著,辨識不得身上是灰塵還是血跡。
有人靠近了,腳步聲輕輕的,似是謹慎的感覺,從車底的縫隙看到,一雙黑色的皮鞋,慢條斯理的向這邊走來,微微卷起一片小旋風,灰塵又揚起來了,洋洋灑灑的,略有幾顆落到鞋面上,成了不小的瑕疵。
“在這?!甭犅曇粝袷怯型?,隨后便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清脆而急促,像是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腳腕,不同于姐姐的,蠻橫又粗魯,我下意識的握住了姐姐的手,睜開眼睛卻看到,她,哭了。
“姐…”我只發(fā)出了一個音節(jié),姐姐的眼淚落在了我的臉上,順著臉頰滑落,歸于塵土,像是澆灌幼苗一樣的水源,灰塵聚集在那滴水上,不再四處張揚。
有點嗆。像是水,被強制灌進了口中,口中的鐵腥味頓時四散開來,蝴蝶似乎又飛遠了,我有點疲倦了,睡了。
——
是家里吧,梧桐葉沙沙的聲音是熟悉的。是風吧,像是江南梅雨般的清涼,我有些舍不得睜開眼睛了。像是有檀香味,應是我的臥室吧,我已認不得了。
飄窗上出現了人影,模糊的,辨識不得是何人,只是一種溫暖蔓延到四肢百骸,我瞇起了眼睛。
一大一小,像是父女,父親在澆水,目光慈祥的看向小孩子,而小孩子拍著手唱童謠,小孩子,是我吧。
場景似是換了,像是走馬燈一樣,一幕一幕的在我面前上演,在我面前的飄窗上。蝴蝶飛遠了,我試著觸碰它們,它們又飛的遠了,這種行為無異于自殺。
我沉迷著,它們越飛越遠,終于,我聽見“砰”的一聲,我像是裂開了。
我,是蟲繭吧。
我不確定了。
七下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