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我們再次被驚醒，臨時組建的預(yù)警體系開始發(fā)揮它的作用，我們從被窩中爬起，在喧囂的警報聲中，隨著新立民兵營的引領(lǐng)匆匆趕往新的安全區(qū)，也來不及帶走多余的東西。而在這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們清楚地見證著它的降臨。

既是突如其來，也是毫無預(yù)兆的，它突兀地出現(xiàn)在城市的中心。卻不像投下的炸彈會在腳下遺留下一個深坑和發(fā)出巨大的聲響，而只是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仿佛它早已存在。

當(dāng)我們疏散到離它足夠遠的地方后，部分民眾忍不住前往在警戒線劃定的界內(nèi)中的高樓，想要窺探它的全貌，我也忍不住好奇心爬上高樓的天臺。即便如此，這座樓也不過只有六層高，但也足夠我們看得到它的存在，因為即使城市中心的CBD寫字樓也無法高過它。

但這不夠，我們相距太遠，朦朧的夜色中，我們只能看清它上身的輪廓，而且似乎與那晚我見到的不大相同。即便如此，民眾也感嘆著它的巨大和言說著他們的恐懼。

奇怪的是在出現(xiàn)的幾個小時里，它都沒有動作，似乎已經(jīng)陷入了沉眠，于是政府決定派出部分官兵前往查探，而我找到省部大臣，請求加入進去，于是在之后便被安插進車隊中，與攜帶著觀測器材和武器的士兵一同前去。

盡管早有預(yù)想，但當(dāng)?shù)诌_現(xiàn)場，真正直面著它的存在時，我們才明白預(yù)先設(shè)下的心理防備只會在那難以言表的震撼間蕩然無存。

就好像我童年時，曾無數(shù)次在電視中見過大象的全貌，而當(dāng)我在動物園里真正臨近它時，才直觀地感受到它粗重的呼吸和那龐大身軀帶來的壓迫感。?

但這次更有甚之，當(dāng)站在它的腳下時，我深深感受到一種絕望，那種絕望在心頭蔓延，就好像難以尋根的藤蔓的枝芽延伸在你的血脈之中，爬進你身體里的每個角落，直至扼住你的喉嚨，把控你的思想，讓你在窒息和甜蜜的亢奮間死亡。

也像是人類的原始本能，是對更偉大者的崇拜一樣，當(dāng)我真正認識它時，就仿若信徒有幸見到教義中記載的神明一般，那一瞬間，在偉大面前，我有跪下俯首的沖動。

當(dāng)我回過神來，事實令我更加痛苦——同行的部分隊友已經(jīng)近似瘋癲。他們就好像混沌中的分子一般，所做的一切都毫無邏輯。但一致的是，他們口中喃喃，就像電影里的巫師那樣說得含糊不清，也讓人不明所以。

我忍不住抬頭望它，那流動的粘液附著在極具力量感的，類似章魚般的軟體組織的身軀上，規(guī)則的六棱鱗片映射著滑膩的白光，也有著奇異的美感。

在皎潔的月光下，它安靜的就好像一尊大理石雕塑，也竟令我感到一陣恍惚，就好像我已經(jīng)在一個古遠的年代，深陷一個早已失傳的神話里。

是我們打破了它的安寧嗎？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那發(fā)自靈魂的牽引中奪回自己的主動權(quán)，開始喚醒其他如我一般癡望著的人，并企圖叫醒那些失魂者，但也徒勞無功。

于是，為了避免更加恐怖且詭異的事情接連發(fā)生，我們匆匆爬上高樓，從各個角度用專業(yè)的測繪儀器掃描，在計算機上生成它的全景影像，并冒險獲取到它身上的組織后匆匆離開。

但即便我已經(jīng)坐在大臣的辦公室里，也仍對當(dāng)時的近距離接觸心有余悸，忍不住慶幸又逃一劫。同時，大臣也被我?guī)淼南⒃俅握痼@——我十分確信這與當(dāng)初見到的并不是同一只。

在良久的沉默后，他就如死寂的燈火一般頓然間沒有了光彩，癱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于是我在獲批得到幾張照片后就返回了住所。

而當(dāng)天微微亮?xí)r，似乎是因為受到了光線的刺激，那怪物開始有所動作，在最初有所不適的短暫僵直后，它從城市的中心依著廢墟不斷前進，正如我們所預(yù)料的一樣，它的目的地也是深海，早已轉(zhuǎn)移到新安全區(qū)的人們也因此得以保全。

但之后出現(xiàn)的狀況說明我們也許太過樂觀了，就如那一晚除幸存者以外的人們一樣，災(zāi)后安全區(qū)的居民樓里開始陸續(xù)出現(xiàn)步伐統(tǒng)一的受害者，他們在往那怪物的身后聚集，并緊緊跟隨著它。詭異的尸潮再次出現(xiàn)。

我聽到了很多人因為恐懼而發(fā)起的尖叫，那與這凌晨間的靜謐相比，顯得沙啞而刺耳。我還聽到了許多人的哭聲，他們害怕地蜷縮在一團，像埋首于沙丘的鴕鳥。

我們身處黎明，我們身處黑暗。

我忍不住悲嘆，內(nèi)心巨大的悲哀好像呼嘯而過的大風(fēng)卷走了我的理智。這像是無休止的折磨，好像上帝在對世人的審判，卻不肯留下方舟救世。

可我們做錯過什么？我們沒有罪過，我們只是生存，我們只是太過弱小，在詭異面前毫無反手。

不信，你看那戰(zhàn)機，它在空中掠過，像我們心中的希望，它投下種子，卻沒有在絕望之上生根發(fā)芽，就好像一滴雨水，滴入海洋，悄然間，只聽輕微一聲水響，就沒了痕跡。

我想怒聲吶喊，因為我感受到身為弱小的無奈，感受到難以忍受的卑微。在高臺上，我只能眼睜睜地再次見證它們帶著我的同胞進入深海，步入死亡，就好像那是將來的我。

即便幸存，但我們又算什么呢？也許正是屠宰場里的畜牧在見證同類的死亡吧！

可是我們又能做什么呢？我們動用了大炮，坦克，甚至飛機。瘋狂地將火力宣泄在它的身上，卻沒有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甚至不能使它停留一分哪怕一秒。

我們也曾試圖挽留我們的同胞，卻在它們的蠻力中被一同卷入深海。如今，我們心灰意冷，在高墻后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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