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紗紗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只覺得腦門隱隱作痛。
一時半會,她的腦袋里是一片空白。
直到隧道里的斑駁燈光透過車窗投射在車頂上,鴿子蛋大的光圈晃晃悠悠,宋紗紗略微渙散空洞的眼神才漸漸恢復(fù)正常?;璧骨暗膱鼍叭缤彼阌苛诉^來——她和景黎在打電話,景黎告訴她有危險,那一位曾經(jīng)害死她父母的兇手的兒子找上她了。她被推進(jìn)車后座,激烈的反抗引來暴力的擊暈,再然后……
宋紗紗發(fā)現(xiàn)此時此刻的自己無法動彈,雙手被反向捆到了一塊,連雙腿也被綁了起來。
她嘗試動了下,不行,捆綁得太緊。
她內(nèi)心慌張極了。
當(dāng)年她父母剛出事那會,她時常會夢見父母出事的場景,好些日夜里都不得安寧。直到后來知道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蓄意謀害后,她才振作起來。
現(xiàn)在的場景,像極了當(dāng)年的夢。
時隔十二年,當(dāng)年的慘劇要重演了嗎?
宋紗紗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她開始打量周遭的環(huán)境。
這是她和唐南周租的車,車在經(jīng)過一條隧道,她所躺的位置正對駕駛座,從她這個角度看來,完全看不到駕駛座上的人,但能從靜謐的車廂里聽到他的呼吸聲。
從景黎給出的線索看來,開車的人應(yīng)該就是曾富標(biāo)的兒子,也就是那天在超市里故意撞那個小姑娘的男人。
那么……
為什么要找上她?
宋紗紗迅速在內(nèi)心里總結(jié)自己所得的線索,尋找自救的辦法。
她想著想著,慌亂的內(nèi)心逐漸平靜。
她不是一個人。
她的手機(jī)雖然沒在身邊,但最后和景黎的通話是被打斷了的,以景黎細(xì)心謹(jǐn)慎的性格,肯定會發(fā)現(xiàn)蹊蹺,再打她電話不通的話,一定會給唐南周電話,而且景黎那邊是有線索的。
現(xiàn)在一線城市里的公安系統(tǒng)完善,天眼的科技發(fā)達(dá)程度令人嘆為觀止。
這個人有犯罪前科,在公安局里有備案,警方想再找到他是時間的問題而已,所以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拖延時間,保護(hù)自己。
“醒了?”
忽然間,駕駛座傳來一道男聲,聲音里帶著幾分莫名的冷意。
宋紗紗說:“你是誰,你為什么要抓我?你要錢,我可以給你錢。你開個價,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你現(xiàn)在放了我,我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并且一定不會報警。我過兩天就要回非洲,國內(nèi)的事情我可以不計較,你看怎么樣?聽你聲音,你年紀(jì)和我差不多大吧,你應(yīng)該明白國內(nèi)的公安系統(tǒng)有多發(fā)達(dá),停車場里是有閉路電視系統(tǒng)的,我不是一個人去爬的長城,我男朋友也在,我男朋友很在乎我,不用十分鐘他就能發(fā)現(xiàn)不見了……我們都不是喜歡計較的人,更注重自己的人身安全。只要你放了我,你既能得到錢財,又能安全脫身,兩全其美。你看怎么樣?”
他卻嗤地笑了聲。
“你很冷靜,也很聰明,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樣,不,甚至比我想象中還要冷靜。只可惜你說錯了,我不需要錢,我只需要看到你的恐懼?!?/p>
她接話:“如果你現(xiàn)在能扭頭,你可以看到我恐懼的表情,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p>
“手無縛雞之力?!彼粥土艘宦?,說:“手無縛雞之力可以把我父母送進(jìn)監(jiān)獄?宋小姐,你對自己的認(rèn)知恐怕不夠清晰。你不必和我來這一套,你昏迷前和你朋友的對話我都聽見了?!?/p>
他呵地笑了下,又說:“我能走上這條路就沒想過能活著回去,我么,爛命一條,傷天害理的事情做得不少,也不妨再多你這一件。只不過你就挺可惜了,我見你跟你的男朋友剛復(fù)合,兩人濃情蜜意,已經(jīng)開始討論未來的事情了是吧?你的未來這么美好,我破壞起來真的很有成就感呢?!?/p>
宋紗紗面色微變,呼吸瞬間都緊促起來。
他仿佛能察覺到她的恐懼,有些得意,說:“我一直在等你回國,你能為你父母隱忍幾年,我也可以?!?/p>
宋紗紗說:“在N市跟蹤我的人是你?”
“在S市也是,驚喜嗎?我對你多友善,特地讓你和你的男朋友復(fù)合了再下手。擁有過后再失去的感覺很痛苦吧?”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極為陰森:“這都是你活該,是你父母造的孽,也是你自己造的孽?!?/p>
宋紗紗聽他一派胡言亂語,眉頭直皺,到底還是沒有忍住,說道:“是你父親帶頭蓄意謀害我父母?!?/p>
此時,車輛駛出了隧道,猛地一個剎車,停了下來。
宋紗紗本來就是平躺在車后座,現(xiàn)在重力使然,也跟隨著剎車狠狠地滾落在駕駛座與車后座的夾縫里,“砰”的一聲,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只覺得腰間鈍痛,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反捆的手下意識地探去。
她整個人一愣,心頭一喜。早上她和唐南周去超市買吃的時候,唐南周順手買了個剃須刀,和零食的袋子放在了一塊。早上她單獨(dú)把部分零食挑出來的時候,還順手把剃須刀也拿出來了。
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她被弄上車的時候,剃須刀和剩余的糕點零食一塊被推下去了。
黑夜里的車廂沒有開燈,只有前方的路燈有光。
她迅速抓起了剃須刀,不動聲色地割著手腕上的繩索。
與此同時,他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她。
“我父親賺錢礙著你父母了?販賣的只是畜生,而你父母想的卻是趕盡殺絕,要把我父親送進(jìn)大牢。見鬼的保護(hù)動物,那只是畜生,能跟人命相比嗎?這世界上就不該有動物的存在,你敢說你沒吃過一只雞?都是畜生,你可以吃,可以買,憑什么我父親就不能賣了?”
宋紗紗說:“你父親販賣的是云豹,是國家一級保護(hù)動物,這是違法行為。社會需要法律維持秩序,沒有人可以凌駕于法律之上?!?/p>
“屁話!制定法律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跟你父母一樣,是你父母想把我父親趕盡殺絕,我父親再痛下殺手,他是被逼的。我父親只是個老實人,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他都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他忽然變得激動,語氣也很是尖銳。
“是你們一家三口害死了我的父親,害我父親被判了死刑。因為你們,我好端端的家庭支離破碎,我母親接受不了父親的死亡,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就瘋了。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茍延殘喘地活到今天。說你跟你父母一樣,保護(hù)個屁野生動物,世界上吃不上飯的窮人這么多,你們不去保護(hù),反而去保護(hù)一些畜生,你們每個人都有病,病的不輕。”
宋紗紗知道和他沒辦法講道理,也不打算和他講道理了。
她手腕上的繩索已經(jīng)被割開了,剩余腳踝……
她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
“你母親現(xiàn)在在哪里?”
“關(guān)你屁事?!?/p>
他似乎又冷靜下來,重新轉(zhuǎn)過身,然而又不夠平靜,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fā)抖。宋紗紗幸好平日里有練瑜伽,身體十分柔軟,悄悄地將腳踝上的繩索也迅速弄掉了。
也是此時,有警車鳴笛。
沒多久,五六輛車就包圍住了他們。
宋紗紗聽到有人拿著喇叭在外面勸他束手就擒。他冷笑了一聲,幽幽地轉(zhuǎn)過頭來,對宋紗紗說:“你以為有人來救你,你就能走得了嗎?你忘了,我是不要命的人,拿我一命換你一命,多值得。你那小男朋友會很難過吧……”
就在這個時候,宋紗紗痛斥了他一句。
“你有病?!?/p>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逼仄的空間里彈跳起來,開了車后座的門,跑了出去。
然而他反應(yīng)得也很快,當(dāng)即不顧開著的車門,一踩油門就往宋紗紗沖去。
“紗紗!”
她聽到了唐南周充滿緊張和恐懼的喊聲。
她一扭頭,迎面而來的是刺眼的車燈光,還有車窗后瘋狂扭曲的臉孔。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在瘋狂地跳動。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人影猛地向她撲來,將她推離了危險區(qū)域,有警察同志接住了她。她渾身僵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緩慢扭頭,只聽極其刺耳的剎車聲拔地而起,然后是那道熟悉的身影倒地。
先前還在瘋狂跳動的心臟,此刻像是停止了一般。
宛如一潭死水,安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