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第一天，宜開學，忌熬夜，出行需謹慎。

就在鬧鐘響起的前一秒，平躺在床上的陸一白便已靠著生物鐘睜開了眼睛。

他一如既往地關(guān)掉鬧鐘，疊好被子，并在穿好上衣之后，套上了一個月都沒怎么打過招呼的校服外套。

伴隨著雅思聽力材料的錄播，他一絲不茍卻又極具效率地開始洗漱，最后在鏡子里呈現(xiàn)出了一個堪比ＴＦＢＯＹ海報的閃亮形象。

“早餐是雞蛋、面包和豆?jié){，都放在桌子上，媽媽上午有審判開庭，先走了?！?/p>

聽到雞蛋二字，陸一白微微皺起了眉頭：“哦?！?/p>

見兒子令人驕傲的清秀帥臉上露出了一絲幽怨，陸母一邊打理著法官制服，一邊在門口嘮叨：“我知道你不愛吃雞蛋，但高中正是用腦的時候，多吃雞蛋能補充營養(yǎng)蛋白?！?/p>

陸一白淺淺地嘆了一口氣，眉眼間的清秀多出了幾分小小的委屈。

“知道了。”

清晨的陽光緩緩從窗外漫入，落在少年孤獨卻也讓人挪不開視線的側(cè)臉上。

這種一個人的感覺已經(jīng)持續(xù)了多年，漫長到足以讓他忘記什么叫做孤獨和寂寞，以及……罪惡與自責。

也許在這種習以為常的獨來獨往之中，能給他帶來慰藉的就只有房間書架上的各種科學著作、競賽獎杯，以及一張每天都會被精心擦拭過的，那張扎著辮子的小女孩相片了。

吞掉雞蛋和面包片，陸一白擦了擦嘴，隨后端起大半杯豆?jié){，背上已經(jīng)整理好了的背包，踩進了門口的白鞋子里。就在雅思聽力材料播放完畢的同一時刻，陸一白看了看手表，準時推開了房門。

“我去上學了。”

雖然屋子里空空如也，但陸一白相信，那個活在相片里的女孩兒一定能聽見的。

……

如果說人的悲歡都不總是相通，那么行為就更是如此了。比如雖然都是同一個早晨，但在不遠的另一個房間里卻是截然不同的情況。

鬧鐘不知道已經(jīng)響了多少回，可躺在床腳的迷之生物就是沒有睜開眼睛的打算。

“星星啊，起床上學了！再不起來你坐火箭都要遲到咯！”

果然，沒有回應(yīng)。

系著圍裙的外婆暫時停下手中的面餅活兒，抄起搟面杖來到了通往二樓閣樓的樓梯口，敲著樓梯：“林星辰，考試啦！”

“哇啊啊??！”躺在床腳的生物一個激靈，立馬跳了起來。

聽見房間里終于傳來了動靜，外婆心安理得地回到廚房繼續(xù)搟面餅去了：“哼，每次不用考試騙你，你能起得來？”

林星辰揉了揉還在鬧起床氣的死魚眼，從地上緩緩爬起：“欸？不是考試了么，我怎么在家里，噓，還好是一場夢?！?/p>

桌上的臺燈還亮著，數(shù)學習題冊上的進度卻是沒怎么變化，唯一密密麻麻的草稿字跡倒是從字母數(shù)字逐漸變成了拉丁俄文似的火星文，最后徹底演變了一張威力巨大的催眠魔法陣。

早知道昨天就不熬夜刷題了，只靠一個學渣閉門造車，不會做的終究還是不會做。

等到敷衍地洗漱完畢，整理好書包之后，林星辰猛然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過了八點。

糟了！

披上校服外套，林星辰抓起書包拔腿就跑。

“外婆你怎么不再早一點叫我？今天可是我轉(zhuǎn)學開學的第一天??！”

外婆顯然習以為常，端上熱騰騰地煎餅，“哦呦我還沒喊吶，喊得這老房子都要塌咯，快點吃吧，黃豆沒了，今天給你在外面買的豆?jié){?！?/p>

林星辰急忙抽出保鮮袋將煎餅塞了進去，隨后端起豆?jié){便準確無誤地跳進了已經(jīng)系好鞋帶的鞋洞里。

“來不及了，我在路上吃，外婆再見！”

“鞋穿好了再跑，注意安全！”

“知道啦！”

幸福民巷，明媚的少女背著書包，呼哧哧地奔跑著穿過左鄰右舍。

……

當太陽的光線足以撕碎一切朦朧的時候，陸一白在離學校只有一路之隔的公交站點停了下來。

他一邊用單耳耳機聽著雅思材料，一邊吸著杯子里即將見底的豆?jié){。但在等紅綠燈的這會兒，他的余光看到一個剛從公交車上下來的女生，身高估計連公交車吊環(huán)都夠不著的那種。

他有些意外地猛吸了一口豆?jié){，昨天公交車上那個笨女生！本以為那家伙只是個初中生，沒想到她竟然是和自己同校的高中同學啊。

見那女孩兒已經(jīng)越來越近，陸一白悠悠地轉(zhuǎn)過頭，全身貫注地盯著紅綠燈，似乎不想被搭訕的樣子。而林星辰，正咬著煎餅借著豆?jié){大快朵頤，抬頭看見前方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走著走著便走了神。

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宜凌中學校服，百里挑一的氣質(zhì)和身材，更是與昨日記憶里的背影高度重合。該不會，眼前這人就是昨天的恩人吧？

“啊呀！”

一不小心，林星辰打了個踉蹌，沒注意腳下的臺沿，竟將豆?jié){順著吸管撒出了一些。一滴不漏地撒在一個不那么干凈的西服褲腿上。

前方，一個長相剽悍的男人回頭看著自己被弄得白花花的褲腳，憤怒地轉(zhuǎn)過身，打量起眼前兩個同樣都端著豆?jié){杯的少年少女。

女生的杯子蓋著蓋子，臉上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懵樣兒。而離自己更近一點的男生則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更讓人在意的是，這家伙的杯子并沒有蓋子。

所以，肯定是這個臭小子干的好事咯？

“喂，臭小子，你是喝豆?jié){還是澆花兒呢？”男人的反應(yīng)果然不辜負他那張兇神惡煞的臉，朝著陸一白的胸口推了一把，繼續(xù)罵道，“早上起來沒睡醒么？還是說壓根兒你就眼瞎？”

聽見前方的爭吵，林星辰從驚恐中回過了神。當她看見男孩手中的豆?jié){是沒有蓋子的一剎那，她便意識這位昨日還沒來得及報恩的恩人，今日又要被自己拖進天坑了。

陸一白皺了皺眉頭，心情有些不悅，“是你瞎吧？”，身高一米八二氣場兩米二八的男生，睥睨著矮他一個頭的男人冷冷道。

明明是不輕不重，不痛不癢地語調(diào)，可他開口的一瞬間，周圍的空氣仿佛都降低了幾度。難道這就是天生的王之蔑視？

男人稍微遲疑了片刻，隨即更加憤怒地上前捉住男生的衣襟咆哮道：“你敢再說一遍嗎？”

兩人之間的戰(zhàn)火一觸即發(fā)，林星辰急忙上前擋在了陸一白的身前，“對不起，實在是不好意思！其實我……”

見旁邊的女生突然莫名其妙地橫叉進來，男人惡狠狠地看向她，一副青筋暴露，怒目圓睜的兇狠模樣。

這下可好，剛準備乖乖自首的林星辰，被這男人這一瞪，生命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真實的威脅，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我……那個……他不是故意的，我替他向你道歉！”

嗯，罪魁禍首主動承認，還算是有良心。

等等！剛剛她說的是……他？

男生幽幽地轉(zhuǎn)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大言不慚的女生。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冷凍，林星辰仿佛聽見了石化和心碎的聲音，而男生的眼睛里，仿佛被不可思議的復雜心情撐大到了極限，震驚、幽怨、憤怒、無辜、不堪一時化作五毒，在五臟六腑里肆虐了起來。

他見過天然蠢的女孩子，可從沒見過如此罕見的又蠢又毒！一想起昨天在公交車上好心幫她的情景，陸一白就覺得太陽穴脹得有些痛。

此時，男人歪著嘴，對女孩兒不屑地問道：“你替他道歉，你誰啊你？”

“我……我是他妹妹！真的不好意思，我?guī)湍阌眉埥聿烈徊涟桑　?/p>

林星辰急急忙忙地掏出書包側(cè)兜的紙巾，準備彎腰擦拭。男人瞄了一眼即將變綠的信號燈，有些煩躁地撇了撇嘴：“算了算了，看在你妹妹態(tài)度好的份兒上，放過你這個臭小子！大早上的，真晦氣！”

綠燈亮起，男人罵罵咧咧地遠去。

妹妹？呵呵。什么叫做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今天可謂是生動的學到了一課呢。

林星辰尷尬地抬起頭，望著一臉幽怨的陸一白露出了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嗨，雷鋒哥哥，你好。我……”

還沒等林星辰說完，陸一白便默默蹬動了自行車的踏板，穿過了人行道。

“哎，同學，等等我啊！”林星辰狂追著自行車來到了馬路的另一側(cè)，邊追邊解釋著，“同學，你沒生氣吧？剛剛是我被嚇懵了，一不小心害你被誤會了，真的很抱歉啊，你……你不介意吧？”

陸一白稍微停下來一瞬，回頭冷冷答道：“我介意你跟著我?！?/p>

見眼前這位清秀帥氣的小哥哥即將面臨崩壞，林星辰只得訕訕道：“那……那好吧，那祝您一路好走，啊不……是注意安全，一路走好！”

林星辰伸出兩只手恭敬地退到一邊，陸一白拋來一個關(guān)愛傻子的眼神，隨即努力地平緩心情，頭也不回地踩著踏板加速離開了。

平靜，淡定，安穩(wěn)，祥和。

人生在世，不值得為這種迷之生物浪費時間和情緒。

“哎，對了，同學，你是宜凌中學哪個班的呀？下次我請你喝豆?jié){啊！”

身后傳來女生的呼叫，陸一白只感覺背后一陣惡寒，腳下的動作更快了。仿佛再多聽見她一個字，下一秒又不知道栽倒在哪條陰溝里。

林星辰滋溜溜地吸著豆?jié){，一臉無辜地望著男孩越來越遠的背影，徹底絕了與恩人做同學的念想：“哎，算了，估計你也不想再見到我了……”

林星辰，你依舊還是那顆逆行的水星，就把別人也拖進水逆的軌道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