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的安全屋內,燈火通明。荔枝剛剛結束一場跨時區(qū)的視頻會議,與歐洲分部的負責人敲定了一筆巨額武器交易的細節(jié)。屏幕上,她冷靜、果決、掌控全局,每一個指令都清晰準確,不容置疑。
會議結束,屏幕暗下的瞬間,她挺得筆直的背脊幾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隨即,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她站起身,想走去酒柜倒一杯威士忌,卻在邁出第一步時,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瘋狂地擂鼓,呼吸不受控制地變得急促、淺薄。眼前的景物開始旋轉、模糊,冰冷的汗水瞬間從額角、后背滲出,浸濕了昂貴的絲質襯衫。
又來了。
這種毫無預兆的恐慌發(fā)作,近來愈發(fā)頻繁。
她扶住冰冷的金屬墻壁,指甲幾乎要嵌進去,努力調整著呼吸,試圖用意志力壓下這該死的癥狀。醫(yī)生——組織內部那個被她掌控著生死的醫(yī)生——診斷它為嚴重的焦慮癥伴隨重度抑郁。開了一大堆藥片,但她很少按時吃。那些藥物會讓她思維遲鈍,而在組織里,遲鈍就意味著死亡。
“蝕心”的痛苦是物理層面的,是組織施加的懲罰。而焦慮和抑郁,則是她內心世界在那持續(xù)不斷的痛苦和巨大的壓力下,逐漸崩解出的裂痕。
她跌跌撞撞地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反復拍打臉頰。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濕漉漉的臉,那雙曾經清澈的琉璃色眼眸,此刻布滿了細小的血絲,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青黑,以及一種深可見骨的疲憊。
她不敢看鏡子里的自己太久。那會讓她產生一種強烈的疏離感,仿佛鏡中那個冷酷、手握權柄的女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存在,而真正的白鳥琉璃,早已死在了三年前離開工藤宅的那個雨夜。
抑郁像一張無形的、粘稠的網,在無數(shù)個獨處的深夜里將她籠罩。無價值感、無盡的空虛、對未來的絕望……這些情緒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她的內心。她擁有令人畏懼的權力,掌控著龐大的黑暗帝國,卻感覺內心空空如也,像一個被掏空了靈魂的精致玩偶。
而焦慮,則像潛伏在陰影里的毒蛇,隨時可能竄出來咬她一口。她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警惕,懷疑每一個接近她的人,擔心任務出錯,恐懼身份暴露,更害怕……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聽到關于工藤新一不幸的消息,或是……他徹底忘記她、開始了新生活的消息。后者帶來的痛苦,有時甚至超過了前者。
“呃…”又是一陣劇烈的惡心感涌上喉頭,她趴在洗手池邊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身體因為持續(xù)的緊張和失眠而在細微地顫抖。
她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浴缸,將臉埋進膝蓋。這是她唯一允許自己展現(xiàn)脆弱的時刻,在這個絕對私密、連監(jiān)控都被她親手拆除的空間里。
外界的她是“荔枝大人”,是組織冉冉升起的新星,冷酷、高效、無懈可擊。只有在這里,她才是白鳥琉璃,一個被痛苦、疾病和絕望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孤獨的靈魂。
她想起工藤新一,心臟立刻傳來“蝕心”熟悉的絞痛,但緊隨其后的,是更深沉、更無力的悲傷。他們之間,已經隔了太多的鮮血、謊言和無法挽回的改變。她甚至不敢確定,如果有一天真的重逢,他是會憎恨她,還是會……憐憫她?
這兩種可能,都讓她無法承受。
她掙扎著站起身,用冷水再次撲臉,用力到皮膚發(fā)紅。然后,她抬起頭,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一點點重新變得冰冷、堅硬,將所有翻涌的情緒強行壓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她不能倒下。無論多么痛苦,無論內心如何崩壞,她都必須維持住“荔枝”這個完美的外殼。這是她的保護色,也是她……唯一剩下的東西了。
她整理好儀容,重新穿上那身象征著權力與冷酷的黑色西裝,打開浴室門,再次變回了那個令組織成員畏懼的、無懈可擊的高層干部。
只是無人知曉,在那完美無瑕的面具之下,是一個正在被焦慮和抑郁緩慢吞噬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