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的離去帶給花家的是震驚和不適,可對于葉辰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煎熬?;蛟S是花府的生活太過于安逸,而司馬府卻一直給她一種透不過氣來的壓抑,人就是這個樣子,一旦適應了美好快樂的日子,誰還會喜歡體味過去的煎熬和傷痛!
自從回了司馬府,葉辰就再也沒有出過門,司馬夫人從她出生開始就憎惡她,如今見了她還要損上兩句,不想橫生枝節(jié)也不想給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煩,葉辰對此事能避則避,索性每日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做自己的事,日子雖過得無聊但也算是平靜。葉辰閑暇時也會思索父親喚她回來的意圖,可是都毫無所獲,不過沒有關系她會等,果然她這位向來無利不圖的父親沒有讓她等太久。
那日一大早,葉辰一身勁裝獨自在院子里練武,等完成了最后一式時就聽到身后傳來了司馬清風的笑聲:“我說這幾日怎么沒見你出門,原來是躲在自己的院子里用功呢?剛好,哥哥今日也有些手癢,不如妹妹陪哥哥練練手可好?”
葉辰沒有多想的接過了司馬清風拋過來的長劍,一招一式的和他比劃了起來。論武藝,葉辰并不在司馬清風之下,畢竟好歹也是司馬家暗衛(wèi)統(tǒng)領,又在戰(zhàn)場上實戰(zhàn)過幾年,這兩個旗鼓相當?shù)娜吮绕饋磉€是頗有些看頭的。這不,有人就一直在院門口看得津津有味呢!
“啪啪啪——”的掌聲傳來的時候,葉辰和司馬清風都停了下來看向不遠處的父親和他身邊的男子,那男子三十幾歲的樣子,皮膚黝黑,長相略有些粗獷,一看就是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的人,“丞相大人真是好福氣啊,您這位剛找回來的女兒可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劉將軍真是太客氣了,不過是小孩子家,哪里有劉將軍這般的英勇??!”司馬丞相笑瞇瞇的寒暄道。
葉辰哪里還會不明白父親的打算,這是司馬府女眷的內院,照理說自己這樣未出閣的女子是不能隨便見外男的,如今父親親自將人帶到了她的院里,這意圖當真是讓人一看便知,只是這劉將軍入府做客,身為兄長的司馬清風竟然剛巧來和自己對招…想到這里,葉辰略帶嘲諷的微揚唇角。
見她始終都未開口,這位劉將軍到是完全不見外的走到她跟前笑道:“在下早就聽聞司馬小姐在戰(zhàn)場上的威名,今日一見到真是讓在下不得不佩服??!”
葉辰微微皺眉,“劉將軍謬贊,小女子實在不敢當!”只是這般嬌柔沉穩(wěn)的性子到更是讓這位劉將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司馬丞相很是滿意眼前的一幕,只聽他笑吟吟的說道:“劉將軍,老夫還有些公務要忙,不如就讓清風和流云代我好好招待招待劉將軍,萬望見諒!”
“哎呦,丞相大人您有事盡管忙!我劉峰是個大老粗,自是不會跟您客套的!”
“哈哈,好!劉將軍果然豪爽!清風,流云,好好招待劉將軍聽見了嗎?”
“是!父親!”“是!”
跟在司馬清風和劉將軍的身后一起逛了園子,葉辰一路上都是鮮少說話,將大家閨秀的模樣做了個全,一起用過午膳后,葉辰便借口想要休息為名回了房間,絲毫不理會身后那道始終癡迷于她的目光。
幾日后,葉辰被叫到了司馬丞相的書房。進了房間,她先是恭敬的屈膝行禮,而后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張深褐色的請柬和那張明晃晃的圣旨。
“流云啊,這是劉將軍的請柬,約你明日出門游湖,為父已經讓你母親為你準備好了新的衣著首飾,你明天好好打扮一番就去應約吧!”司馬丞相朗聲吩咐道。
葉辰努力平復著胸口的怒氣沉聲問道:“父親,流云斗膽想問,您這是打算讓我和這位劉將軍在一起嗎?”
司馬丞相聞言輕抬了下眼皮,“怎么?你不滿意?哼,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司馬家的庶女!劉將軍雖有幾房妾室,可尚未娶妻,為父相信以你的手段對付幾房小妾還是綽綽有余的,何況還有你的家室擺在那里!流云啊,為父精心培養(yǎng)你這么多年,你也該為我這個父親,為司馬家做些事了!”
“是,女兒知道了!”狠狠的攥緊手中的拳頭,葉辰只得恭敬地回道。
“還有一事,三天之后就是你大哥和傾城公主的大婚,屆時我司馬府定會來很多賓客,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你心里可清楚?”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葉辰猛的抬頭看向司馬清風卻只看到他滿臉的驕傲和得意,她強自壓下心里的疑惑說道:“流云明白!若無其他的事,流云就先告退了!”
回到屋里的葉辰看著床頭那件淡紫色的對襟振袖長裙嘲諷的一笑,“呵,想要娶我,也要有命娶才行??!”
第二天一早,劉峰派了一輛馬車來司馬府接葉辰,一路朝著城外的煙波湖而去。泛舟游湖本是一件讓人心靜的美事,看著艄公緩緩地搖著櫓,聽著櫓拍打在水面的聲音,遙望著不遠處秀麗的青山重重疊疊,如簪如煙的美景就會覺得一切都是那么靜謐美好,當然前提是要和自己心儀之人共游,若和令人厭煩之人同游,那恐怕也沒什么心思賞景了!
懨懨的游過煙波湖,葉辰無奈的應邀跟著劉峰來到福賢居吃飯,卻不知身后有一個藍灰色的身影一直跟在后面。挑了一間臨街的雅間,劉峰點了許多招牌菜甚至還要了一壇狀元紅?;蛟S是今日的葉辰給劉峰一種溫婉大方的感覺,忍了一上午的他在吃飯的時候越發(fā)的放肆起來。就在葉辰死死的捏著手里的筷子準備動手的時候,廂門砰地一聲從外面被人推開了,雅間里的劉峰一驚,那雙又黑又糙的大手還沒來得及從葉辰的背上拿下來就被闖進門的男子一腳踹翻在地上。
葉辰吃驚地看著一臉憤怒的花無謝愣在了原地,自從那日離開花府之后,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此時對他忽然闖進來打人的行為竟一時忘了阻攔,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地上的劉峰早已站起身和花無謝動起手來。那劉峰到底是軍中的將領,經驗力道又豈是做慣了世家公子的花無謝可以比得上的,眼見花無謝就要中招,葉辰眼疾手快的拿起桌上的酒壇子,猛地朝劉楓的腦袋砸了下去!
劉峰顯然沒料到身后的葉辰會突然出手,他捂著流血的腦袋迷迷糊糊的看向葉辰,“你這賤人…”然而話沒完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花無謝看著被酒壇碎片傷了手的葉辰,不過月余未見,這女子的臉色是越發(fā)的蒼白,人也瘦了好多,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暗自抱怨著司馬家的照顧不周,再瞥見地上那個礙眼的男人,花無謝煩躁的拉上還呆愣愣的葉辰直奔離這兒最近的醫(yī)館。
益草堂是花夫人出嫁前陪嫁的醫(yī)館,那老掌柜見自家二少爺拉著一女子進門的時候也吃了一驚,直到看清那女子的長相才松了一口氣,麻利的為這位曾經的花府“義子”包扎傷口,而后就自覺地將房間留給了似乎有話要說的“兩兄弟”。
花無謝一直杵在屋里看著徐大夫為葉辰處理傷口,以往最怕疼的人這次卻毫無所覺,好像沒有了痛覺一樣就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花無謝恍惚了,總覺得現(xiàn)在的葉辰有些讓他覺得不真實,她仿佛一月之間變了好多,不愛笑了就連眼神也變得冰冷冷的,整個人感覺謫仙一般讓人產生了距離感。
“最近過得好嗎?在司馬府可有人欺負你?我…我們大家都很想你,你呢?怎么不回來看看我們?”其實花無謝更想說的是他很想念她,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敢說出口,“老祖宗和母親天天念叨著你,就怕你在司馬家過得不習慣,前幾天還想讓人把你用慣的藥枕送過去,可是被父親攔下了!”
葉辰強忍下心中的哽咽,沙啞著嗓子說道:“恩,我很好!這些日子有些忙,沒來得及去看望老祖宗,等過些日子我就回去瞧瞧!”
“忙?就忙著陪剛剛酒館里那個男人…”
“當然不是…”葉辰下意識的反駁卻發(fā)現(xiàn)無話可說,她確實忙著陪那位劉將軍吃飯游湖,可那都是迫不得已的…只是這些話她沒有辦法說出口,也沒臉說出口…
許是看出了葉辰的彷徨和猶豫,花無謝越發(fā)覺得現(xiàn)在的葉辰很是奇怪,他小心翼翼的問道:“葉辰,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你若是覺得心中煩悶就和我回花府住幾日,我和飛揚陪你一起喝酒解悶…當然還有大哥,那日你走后大哥很是自責,后來我們又找了你將近十日,大家都擔心壞了!哦,對了,你是女孩子,你要是有女兒家的心事也可以和妹妹們說說,她們也很是想你呢!”
葉辰心里酸酸的,她何嘗不想念花府眾人,懷念著花府的一切,只是自從她回了司馬府就意味著她再也不配踏進花家的大門,花家眾人視她如親子,從前她還能勉強自欺,她總是想著只要不做危害花府的事,她就能小心翼翼的守護著那夢境般輕松的生活,期盼著那樣的生活可以一直過下去??墒恰F(xiàn)在夢醒了,花府的一切都將離她遠去,她只會在司馬家這汪泥潭里一點點沉淪,直到有一天和司馬家的人一起墮入地獄…
葉辰的沉默讓一旁的花無謝不禁覺得她在司馬家過得并不開心,他上前一步蹲在葉辰的身前,卻發(fā)現(xiàn)她早已淚流滿面。十幾年了,他認識葉辰十幾年了,見她哭出來的次數(shù)五根手指頭都能數(shù)得出來,葉辰為人堅強獨立,偶爾會和長輩們撒撒嬌卻從不嬌氣,這也是為什么長輩們都喜歡他的緣故!如今他印象里很少落淚的葉辰竟然這樣殤情,到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葉辰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哭了?有人欺負你嗎?”花無謝的大手慢慢包裹住了葉辰那裹著紗布的細手輕輕地問道,只是他還沒有等到女孩的回話,一滴晶瑩滾燙的熱淚就撒在了他的手背上,猛地灼了他的心。
葉辰擦了擦淚水卻怎么都擦不凈,平時不愛哭的她不知今日為何這般的委屈和傷心,她只是覺得心里難受的很,想要靜靜地哭一會兒,說到底她也就是一個內心柔軟的女子,傷情時也會難過的哭上一場,不問緣由,不理因果!
花無謝的心被葉辰的淚水打敗,他站起身來將那女子摟進懷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哄道:“如果覺得不開心就跟我回花府吧!葉辰,不止大家很想你,我…我也很想你!”
懷中的女孩微微一頓,只見她紅著眼睛抬起頭來看向花無謝,那滿是探究的眼神像是在無聲的詢問著?;o謝看著這樣脆弱的葉辰,哪里還有那么多顧慮,“葉辰,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說,我想讓你跟我回花府,想讓我們還和從前一樣生活在一起,葉辰,我…我…我喜歡你!”
葉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你…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花無謝見葉辰不肯相信,急忙道:“我沒有騙你,也不是在哄你…我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也許是我們初見的時候,也許是這么多年相伴相隨的時候,也許是和你月下小酌的時候…我其實早就察覺到這種感情了,只是我把這種感情當做了兄弟間的誠摯和親情,直到這次和你分開了這么久,我才發(fā)覺那不是兄弟情,而是想要相伴一生的愛情!葉辰,我喜歡你,不,我愛你!”
葉辰臉色一白,心底那抹埋藏已久的感情重新破土而出,她略顯崩潰的退了幾步,哭著說道:“為什么?為什么你現(xiàn)在才來說這些話!我等了這么多年,盼了這么多年,可你卻在我已經放棄的時候告訴我你喜歡我,可是…可是現(xiàn)在已經太晚了??!”
“不晚不晚,只要你愿意,我們這就回花府去稟明父母,或者…或者我去司馬府提親,葉辰,我不想和你分開,再也不想了!”花無謝撫著葉辰的手臂急切地說道。
葉辰心中大慟,狠下心來將花無謝推開,“可我不愿意!花無謝,我六歲就認識你了,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時時刻刻追隨在傾城公主身后,直到傾城公主嫁給了你大哥你才學會放下,這不過三個月,你就告訴我你喜歡我!呵,花無謝,你的喜歡我要不起!”
“不是的,葉辰!我…我承認我從小就喜歡傾城公主,可是直到她嫁給大哥我才明白,我對她更多的是青梅竹馬間的傾慕,我對她原來沒有想象中那般不能放下,她嫁給了心心念念的大哥,我替她開心也祝福她和大哥,那種感覺就像是遺憾!可是這種感覺卻和我現(xiàn)在的心境完全不同,和你分開月余我心里是痛苦和思念,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我心里是憤怒和沖動,想要把你禁錮在我身邊的沖動,想要將那個男人殺了的沖動!葉辰,我不能接受你和別人在一起,更不能接受和你分開!我不是小孩子,我能清楚的分清對你的感覺是習慣還是愛意…葉辰,和我在一起吧!當然無論你同不同意,我都不會再放開你!”
對于花無謝的一席話,葉辰震驚的同時卻也更加自責,她搖了搖頭將心底快要溢出的愛意壓了下去,“對不起,無謝!很感謝你的喜歡和愛,更感謝你這十幾年來對我的照顧,可是你自己剛剛也說了,你喜歡的人是葉辰…可我不是葉辰,我是司馬流云!無謝,你喜歡的是那個和你一起長大的葉辰,那個活潑開朗心性善良的葉辰…而我現(xiàn)在是司馬流云,你不了解我,更不知道我的心性品行,所以對不起!”
花無謝不明白的看向葉辰,“這有什么區(qū)別嗎?葉辰不就是你,你不就是葉辰嗎?難道你覺得你的身份會阻礙我們?你從小在花家長大,我們一起吃一起玩一起學習一起練武,我怎會不了解你…”
“你不了解!你當然不了解!我是個壞人,我沒有你想象那么完美,我是司馬家的人,我是從小被父親派去花家的臥底!”葉辰一口氣將一直憋在心里的話全都坦白出來,“對不起,一直騙了你們!我沒有資格做花家的人,沒資格得到花家人的惦念,更沒有資格得到你的愛!無謝,我不配和你在一起,忘了我吧!”
花無謝錯愕了片刻后急急的從背后抱住了想要離開的葉辰柔聲道:“不要走!別再離開我!不管你是葉辰還是司馬流云我都喜歡你!我花無謝這輩子賴上你了,一年不行我就纏你一年,五年不行我就纏你五年,若是還不行我就纏你一輩子,你向來心疼我 ,一定不舍得讓我等你這么久對嗎?”
“可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說的算!你騙了我十幾年,騙了花家十幾年,你要用你后半生的孝順和時光來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是年幼之時老祖宗就教過的,這些做人的基本道理你都學到哪去了?”將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轉向自己,花無謝將頭抵在葉辰那光潔的額頭上輕輕說道:“你記?。∧闱肺业?,欠花家的,我都一筆筆記在賬上呢!你要是敢讓我不如意,我定狠狠罰你!所以不要再說沒有資格或配不上這種話,這些話只會讓我,讓長輩們傷懷!葉辰,別讓我失望,也別讓我再孤孤單單一個人,你若是不答應,我就出家做和尚去!”
“嗯——”葉辰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她回抱住懷里的男子,眼神變得堅定而真誠,“無謝,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做對不起花家的事,從前沒有,今后也絕對不會!”
暮霞如煙,浮云千幻,那日的黃昏溫暖了葉辰曾經冰冷的心房,那日的夕陽點亮了葉辰昏暗孤寂的生命,讓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期待!
無謝!韶華不負卿,白頭偕老愿,此生我葉辰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傷害你所珍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