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靈玉巖面前臥著潺潺醴泉,蜿蜒叮咚的泉水調(diào)皮的相互嬉戲打鬧,數(shù)萬年來如一日;我的茅草藥廬也靜靜的立在醴泉之畔,數(shù)萬年來如一日。這藥廬主要作為讓我日常研習(xí)藥理之用,算來近百年都不曾來過此間,是以今日開始要好好拾掇準(zhǔn)備一番。
接下來的幾日,我一人貓在藥廬。翻了翻師父留下的醫(yī)書,配了多副草藥。又搭配靈玉功效,分別記錄下不同的藥性,藥效,以及用藥反應(yīng)。前前后后總算配出了一副令我滿意的藥方,胸中多了幾分成竹。這六七日里,哥哥每天都會抽時間來看我,親自送菜肴過來,陪我聊聊天什么的,然后又回棲梧宮。這幾日他都忙得很,不過我也忙得很,大家暫時沒工夫交流交流彼此在忙些什么。
轉(zhuǎn)眼七日之期已至,南燁在第七日的未時才將念槿送來。我與哥哥迎了太子云輦,然后將念槿安置在靈玉巖的玉榻之上。又由哥哥親自下了結(jié)界,將后山設(shè)為禁地,閑雜人等不得再出入后山。
見此狀,南燁才放下心來,說要與哥哥議事,于是他們?nèi)チ苏?。我則留在后山,開始診斷念槿的病情。想來七日里,南燁按照我的囑托,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幾日藥熏不斷,使念槿周身縈繞著淡淡藥香。微閉的玉唇上,還浸有薄薄一層血色,應(yīng)是南燁以精血相續(xù)留下的淡痕。七日之前的念槿,氣若游絲,時有時無。對比現(xiàn)下,雖說仍然虛弱,但總歸穩(wěn)定了不少。相信配以靈玉滋養(yǎng),日后定有好轉(zhuǎn)。
我心里的竹子,又長了一點點。
整個午后,我都在藥廬忙活著。最后給念槿用了藥,已是傍晚。額頭也布滿一層微汗,輕輕拭了拭,打算回棲梧宮。哪知方一踏出巖洞,兩腿一軟,仿佛瞧見山邊的紅霞,扯出一圈巨大的光暈,惹得人眼睛一晃,便倒在了洞口。好在意識未失,我在洞口緩了好半刻才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難道是因連日研習(xí),顧不得休息而導(dǎo)致暈厥?
腦袋昏昏沉沉的,由不得我細(xì)想,只想趕緊回了寢殿,休整一番。一炷香后,腳已邁入宮門,恰逢遇上正走出大殿的哥哥與南燁。一見著我,哥哥疾步御風(fēng)而來將我扶住,“臉色怎么這樣蒼白?出了何事?”
靠著哥哥,整個人一軟,便攤在了他懷里,“無妨,休息片刻就好?!?/p>
顧不得南燁,哥哥將我打橫抱起,送回了寢殿。又為我注入靈力,順了順氣。見我有了好轉(zhuǎn)后,才蹙眉道:“你先躺躺,稍后我來瞧你?!鞭D(zhuǎn)頭又對云裳囑咐:“照看好帝姬?!?/p>
頃刻后,哥哥去而復(fù)返,坐在我的榻前,皺眉問道:“怎么回事?”
原來,南燁正打算離去,卻遇上我面色慘白而歸,便多留片刻。哥哥方才折回去,是送了南燁出宮。
“大概最近太累了?!?/p>
他皺眉不語。
“沒事的,放心好了?!蔽仪屏饲屏⒃谝慌缘脑粕?,對她使了眼色,她便退下了,又繼續(xù)道:“今日你們談了什么?說了這么久?!?/p>
哥哥沒有急著回答我,“前幾日,我召集了族中長老議事。有關(guān)召回蒼鸞一事,倘若各方安排妥當(dāng),最快下月中旬便可施行。”這廂倒是交代了近日他都在忙些什么。見我點了點頭,又繼續(xù)道:“今日與太子詳談,也是關(guān)于此事。若是我不出面,先前你與他的談判,也做不得數(shù)。是以今日太子來探了探我的反應(yīng),得到我的答復(fù)后,接下來他便會稟明天君,請出那道昭告蒼鸞的天旨。待蒼鸞歸族時,便由我宣讀旨意。”
我笑道:“太子殿下一諾千金,想不到動作也快。”
“不錯,前幾日我已召見了蒼瞳……”
“就是蒼鸞長老?蒼瞳伯伯?”我打斷了哥哥。當(dāng)年,便是蒼瞳作亂,令謠言四起,害羽族內(nèi)政不穩(wěn)。
哥哥行至桌前,給我倒了一杯水,“對,就是他。數(shù)萬年不見,蒼老不少,看樣子沒少吃苦頭。得我召見后,無不誠惶誠恐。一聽我有將蒼鸞闔族召回之意,整個人都伏在大殿上,不停的叩首謝恩?!?/p>
我雙手握著哥哥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想來是見著帝君哥哥根基已穩(wěn),且他年事已高,攪不出什么亂子了吧?!?/p>
哥哥皺眉,“總之無論如何,日后你若見了他,也得小心些?!?/p>
我點了點頭。哥哥對他存著防備之心總是沒錯,蒼瞳此人老奸巨猾,曾經(jīng)借由我的出生大做文章。當(dāng)年若不是哥哥得了軒轅龍族大力支持,只怕最終的結(jié)果會是我兄妹二人被此人逐出仙山,孤苦無依不知流落何處了。
他繼續(xù)說:“待蒼鸞歸族后,太子便會稟明天君天后,提出退婚。”頓了頓,“你可做足了準(zhǔn)備?”
我一怔,“需要什么準(zhǔn)備?”
“到時候勢必又有一番流言,傳遍四海八荒?!?/p>
我歪著頭,靠在床榻一側(cè),望著他淺淺一笑:“我還怕這些蜚短流長?退一萬步講,不是還有帝君哥哥嗎?”
我早已合計過了,做神仙的好處是活得長。一般的流言,傳個萬兒八千年的已是極致。就拿我的身世來說,也不過傳了萬年上下。這些年歲不過是神仙的悠長生命中的滄海一粟,萬年過后,誰還記得什么呢?到了那時,反倒是我,早已得了自在逍遙。
哥哥眉眼一松,緩緩走過來,俯身輕輕捏了捏我的臉頰,“是,放心吧,一切有我?!彪S后又繼續(xù)說道:“只是,若你日后因此事嫁不出去了可怎么辦?愁人?!?/p>
“啥…?愁人?那便不嫁了,我就愁你一輩子!”
天啊,愁人這話他也說得出來,我我我羽卿瑤就一個人過一輩子,怎么的了?
哥哥淡淡一笑,沉吟一句,“唔,大約還是有人要的?!边€不待我反應(yīng),他繼續(xù)道,“方才太子見你不好,便多留了片刻。離開時讓我轉(zhuǎn)達,請你好生休息,切莫傷了身體?!?/p>
我愣愣的點了點頭。
“還有,明日起,出入藥廬,帶上云裳?!?/p>
話畢,哥哥便離開了。之后,我的思緒紛亂,如麻線般攪在腦門子里,怎么理都理不清。燭臺燈火搖曳,燈芯滋著蠟油,嘶嘶作響。炸得我的腦子一陣一陣的轟鳴。
今日在靈玉巖暈倒,并非是連日操勞。還記得從前在姜水,有一回,趁著師父下山,只靠我那點微薄的修為撐著,對著他的藥廬連續(xù)搗鼓了一個月不眠不休,研制出了一副新藥。后來,大睡一覺之后屁事都沒有。當(dāng)即還被眾位師兄調(diào)侃成姜水勞模,待師父回山之際,還得了他老人家又疼又怒的一頓臭罵。
如今只在后山待了七日,決計不可能透支體力。
今日突發(fā)暈厥,又是否與念槿有關(guān)?她的體內(nèi),還蘊藏著什么?
還是思之不解,用過晚膳后,又沐了藥浴,便早早歇下了。
一夜無夢,拂曉時分便攜了云裳,往后山而去。
走進靈玉巖,念槿安安靜靜的躺在玉床上,周身縈繞著赤玉光澤。我站在離她一丈開外的地方,吩咐云裳前去瞧瞧念槿的面色。
云裳小心翼翼的行至榻前,俯身仔細(xì)端詳起來。
半晌后,我問:“可有異常?”
云裳在榻前與我回話:“小殿下,我瞧著娘娘雖氣若游絲,但好在氣息很穩(wěn),不曾有異。”
“那,她的封印可有異常?”
“什么封???”
我細(xì)細(xì)與她描述:“左側(cè)鬢邊、眼角、眉梢交合之處,一朵若隱若現(xiàn)的扶?;??!弊蛉諡槟铋仍\斷之時,那一朵扶桑愈開愈艷,著實令我心神不定。
云裳又俯身仔細(xì)瞧了瞧,“沒有啊。”
“你仔細(xì)看看?!蔽乙贿呎f,一邊緩緩的朝玉榻移步而去。
待行至三尺之處時,聽得云裳輕呼一聲:“??!”
我停下腳步,“看見了嗎?”
云裳又俯低了身子,瞧得更為仔細(xì),“有了有了,小小的一朵朱色。從肌膚內(nèi)慢慢浸了上來,對,若隱若現(xiàn)?!?/p>
我面色一沉,心中一緊,不再說什么,只打發(fā)了云裳去藥廬煎藥。
待她離開靈玉巖后,我繼續(xù)走近了念槿。只見她眉梢那一抹扶桑,嫵媚妖嬈。仿佛若是一個不小心,便會被她攝去了心神。
念槿啊念槿,你到底是誰呢?你的體內(nèi)還封印著什么?
為什么我能喚醒你的封???
為什么每次我一靠近你,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為什么每次見到你,更擁有強烈的想要重生的渴望?
你我之間又存在著什么樣的關(guān)聯(lián)?
正盯著她白皙的面龐發(fā)呆,腦海突然“轟”的一聲炸開,雙手一緊,一個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難道……
難道我真的不是羽族血脈么?難道真如傳言所說,我,我是野種…是災(zāi)難?
只是一瞬,我便狠狠的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萬不能讓云裳瞧出半分異常。思慮良久,走出了靈玉巖。去了藥廬吩咐云裳稍后為念槿送藥,便悶悶不樂的離開了。
我獨自一人把這事憋在心里放了十好幾天,每天都誘云裳去試試那封印。而每一次的結(jié)果都是一樣。
每每入了夜,獨自一人窩在被窩,思及被人詬病的身世,便會紅了眼眶。最要命的是,我還不敢告訴哥哥。我害怕,萬一結(jié)果真是如我所料,日后我又該如何面對他呢?
是日,我支開云裳獨自去了后山,自己為念槿煎藥,望著爐上青煙裊裊,突然記起了小的時候。
我出生時,哥哥已登了帝君之位。從未見過他淘氣頑皮的模樣,無法想象,他與陸離是怎樣的交情。陸離是那般活絡(luò),他卻那般清冷。但唯獨對我,照顧有加,疼愛備至。世人皆知,這位帝君年少時便露出帝王之相,不怒自威。可唯有一處軟肋讓他甘心曝于人前,那便是我,他唯一的妹妹。
少不更事時,我會伏在他的膝頭吵吵鬧鬧哭哭啼啼;也會在闖禍之后偷偷溜走,躲避他的責(zé)罵。但無論我做什么,哥哥總是沒有幾句重話。有的時候臉上黑得厲害了,惹得我我抽抽噎噎。他眼見著這般小可憐模樣,心又一軟。轉(zhuǎn)頭遞上我喜歡的小物件兒,逗我開心。那些年,他也不過才四五萬歲,如我現(xiàn)在一般年紀(jì)。至今我還偶爾使使小性子,任性一回。但他在那時已經(jīng)站在了招搖之巔,伸出了尚不豐滿的羽翼,勇敢的護著我、愛著我。
所幸,慢慢長大后,我還算懂事,大約沒有叫他失望吧?
都說長兄如父,但倘若我果真非他至親,豈不害他錯付?
思及此,眼角已微潤了。
爐上藥已煎好,我心神不寧的備上湯碗,準(zhǔn)備盛藥。握著罐柄的瞬間,掌心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劇痛,下意識的一松手,藥罐落到地上,碎裂開來。一整罐的藥渣、藥漬頃刻便濺滿了衣裙。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望著被灼得通紅的、麻木的掌心,以及一身狼狽。半月里的心頭郁結(jié),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大哭起來。
此時身后傳來哥哥的聲音:“卿卿?”
我側(cè)身望了望他,沒有說話。只有雙肩不停抽搐,睫毛、眼角掛滿了淚珠。
他尋勢望著我的手,疾步走來,心急如焚:“燙了?”
他攤開我的掌心,將手掌覆于我的手掌之上,送來一股淡淡的清涼。又?jǐn)y我至醴泉之畔蹲了下來,把著我的手腕,讓我受傷的手掌沒于醴泉之下,任由泉水溫柔的拍打著我的手心。
片刻之后,再將我的手捧起來仔細(xì)端看,“紅腫散了些,過來,上點藥?!狈鑫易潞?,哥哥又踱步至百子柜前,熟練的拉開幾個屜子,一邊取藥一邊說:“昨日命鶴軒采了些新鮮的虎杖、郁金,就是防止你有個傷啊燙的。這都還來不及告訴你,哪曉得今日便派上了用場?!庇峙ゎ^望了我一眼,“放心,都是我拿過來的,旁人未曾動過。對了,蜜漿在哪?”
我指了指百子柜最下面的一層,臉上還掛著淚痕。
哥哥取出虎杖、郁金和以蜜漿生搗。搗成泥狀后,為我敷了薄薄的一層,再用梧桐葉覆蓋在掌心中。他又用我的絹帕把受傷的手包好,扎了一個小結(jié),“性子什么時候能徹底改改?從小便這樣冒冒失失,好在這些簡單的醫(yī)理我還是懂的。”
哥哥越是這樣,我的心里越是難過。忍不住又小聲的抽泣起來。
“到底怎么了?怎么不說話?聽云裳說,近日你都心事重重,這幾日連我都吃了你的閉門羹,今日想著必須來看看你。結(jié)果一看,果真不好?!?/p>
我拭去眼角的淚水,一抽一抽的問他:“為什么對我這樣好?”
哥哥先是一怔,隨即眼角牽起笑意,“這是什么傻話?”
“我是說…我是說你對我好,是不是因為我你是妹妹?”
“……那不然呢?我還能隨意對著任何人好?”
我癟著嘴,盯著他:“倘若,我不是你妹妹,你還會這樣對我嗎?”
哥哥皺眉,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除了手燙了,頭也燒了?”
我咬著唇,一字一句:“你,回,答,我?!?/p>
哥哥斂起笑意,“究竟出了何事?”
血脈至親,關(guān)系重大。倘若我不再是羽卓燃的妹妹,他便再無任何示于人前的軟肋。若真到了那一步,我會求他,像當(dāng)年逐走蒼鸞一樣,把我逐出招搖山,永不召回。
于是遲疑片刻后說道:“你跟我來?!彼炱鹕?,往靈玉巖走去,哥哥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后。
我們一起走近那方玉榻,念槿靜靜的躺在上面。越是接近她,我的心臟跳動得愈發(fā)強烈。待行至榻前,我指著念槿的眉梢道:“你看?!?/p>
哥哥面上掠過一絲疑惑,“扶桑封印?”
那一朵扶?;?,開得嬌艷欲滴。
“不錯,現(xiàn)在你在這里看著,我退后一些,再觀察封印的變化?!闭f完,我轉(zhuǎn)身朝巖洞口走去。待我退至一丈外,再問:“有何變化?”
哥哥以手支頷,眉頭微蹙,“大概…顏色淡了一點?”
“……沒有消失嗎?”
“沒有啊?!币娢也恍?,他便捏了一訣,待右手一揮,玉榻之上的景象便呈現(xiàn)在我眼前。
果真…沒有明顯變化?但之前,我讓云裳試了那么多次……
見我愣在巖洞口,哥哥問:“念槿有何異常么?”
我的心里即高興,又迷茫。高興是因為興許我都猜錯了;迷茫卻是因為興許又是另一種可能。索性坐在了巖洞口,哥哥見狀走了過來,陪我一同坐著。我躊躇片刻,還是朝他靠了靠,又把頭埋在膝蓋里。小聲的說著每次見著念槿的情況,還有我那些奇奇怪怪的反應(yīng),以及本就被人詬病的出生,望著他能為我解惑。
沒想到,哥哥聽完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我抬起頭噘著嘴,心中本就不爽,他還笑。
他歪著頭看我:“所以,你就因為這個懷疑自己的身世?”
“難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我好像跟她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蔽野櫭纪?。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卿卿小鳳凰,你探過念槿的元神么?”
我點點頭,“探過?!?/p>
哥哥白了我一眼,“那你見過鳳凰和扶?;ǔ渡嫌H戚的么?”
“什么意思?”
“那念槿是花仙!是湯谷之地的一朵扶桑!”
此話一出,我足足愣了半刻有余沒有眨眼,突然貌似豁然開朗,“???是啊!”
神仙可以變化容貌,元神卻造不得假。萬物生長于世間,也有規(guī)律可循。靈獸只能孕育靈獸,是萬萬育不出靈花靈草的。娘親是金焰火鳳,所以我和哥哥都是鳳凰,只是顏色不同。
我竟然忘了這一茬,恍然大悟之際,我起身小跑至玉榻一側(cè),捏訣又是一探。再次確認(rèn),念槿果真是一朵扶?;ā?/p>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半月來背負(fù)的大石頭,終于可以卸下了。
哥哥已踱步至我身旁,“現(xiàn)在可還有疑問?”
我腦袋一歪,“有啊,那為什么我一接近她,她的扶桑花就有反應(yīng)?而且,似乎你也有的力量,可以喚醒她的封印?”
方才我已離了兩丈開外。唯哥哥站在念槿安睡的榻前,眉梢那朵艷麗的扶桑只是微微褪色。由此我便推斷,哥哥也能喚醒她的封印。按照道理說,封印既是南燁種下,我二人是決計無法因靠近她便點醒的。封住念槿的這朵扶桑與我二人之間竟然存在著某種感應(yīng),著實令人生疑。
哥哥皺眉凝思盯著念槿:“這點的確…恐怕要花些功夫才能弄明白?!彼煊痔ь^望向我,“這個稍后再說。主要是你,可還會胡思亂想?”
我搖了搖頭,破涕為笑,竟然鬧了這么個大烏龍。
但我想明白一件事。
原來,我的心里還是介意的,關(guān)于我的出身。從小到大,我不過是披著帝姬的身份,靠著哥哥的保護,才敢灑脫大氣的表示根本不在乎那些言辭。但倘若讓我活生生的扒掉這一層護甲,斷掉那一絲血脈,血淋淋的示于人前,我還能做到什么都不在乎嗎?我以為那些惡言相向已讓我練就百毒不侵,而實際上,他們早已侵了個徹底,只有我渾然不知罷了。我在乎我的哥哥,在乎我唯一的親人。離了他,我便丟了唯一的安全感,我很害怕失去他。
“傻丫頭一只?!备绺缫贿呎f,一邊拭去我眼角珠淚。
我垂著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當(dāng)下我應(yīng)當(dāng)走一趟湯谷。”
“怎么?”
情緒稍穩(wěn),我便提出要去湯谷,乃是前兩日心煩意亂之際又翻閱了師父留給我的醫(yī)書。有一則提到:湯谷之地,有熱河湯泉孕育百草,其中又以續(xù)靈為貴。食之可修補元氣,引之得當(dāng),可牽再生之力。
這段時日因懷疑自己的出身,便把此事拋諸腦后了。這可是救治念槿的一記大事。方才受哥哥提點,才又想了起了來。
日前為念槿配了數(shù)張藥方,輔以靈玉、龍血兩件寶物,皆是修補元氣的,但這樣也僅能勉強將她穩(wěn)住。哥哥方才提及湯谷之地令我想起此記,那湯谷生長著可牽動再生之力的續(xù)靈草。我便想通了,要利用龍血喚醒她的元神,令她蘇醒還欠了一味引子,這續(xù)靈草就是這味引子。
難怪前些日子,以南燁的龍脈精血下藥,效果竟然微乎其微。這下,我全都想明白了。
因師父記錄得十分隱晦,并未言明可引何物的再生之力。然而四海之中,能令神族再生的東西,只怕唯有受了祝福之力的九天龍族的血脈了。
當(dāng)年頑皮,偷聽師父和哥哥的談話,只聽了一半就被哥哥下了禁制,沒有聽到后續(xù)。還以為,有了龍血便萬事俱備了;哪曉得果然還是欠了東風(fēng)。
于是我直接對哥哥道明了去往湯谷的意圖。
哥哥沉下眸子,若有所思:“你將龍血之秘,直接講與太子聽,他竟沒有治你個竊聽之罪?”
“當(dāng)時我也擔(dān)心他治罪來著,但好在他精神分裂了一回,倒是沒有追究此事?!毕肫鹉侨账髅魇且_罪于我的模樣,問到一半,又將話鋒一轉(zhuǎn),不是分裂是什么?
“……”
“呵呵。”他突然干笑兩聲,轉(zhuǎn)而應(yīng)了另一件事,“因這般小事便懷疑自己的身世,若你不是我妹妹,當(dāng)年我怎么知道是你在偷聽?我與你一脈相承,不是說著玩的,你就是明日退了層皮我也認(rèn)得出你。同理,你對我也一樣。”
確實是這么個道理,若是明日,換做哥哥斂了元神與我捉個迷藏之類的,我也能迅速把他找出來。我突然覺得有點尷尬。自己腦袋糊涂沒搞清楚緣由,便莫名其妙的生了幾天悶氣?可以說是很丟臉了。
“??!“我又想起一事,“那陸離是不是我們失散多年的兄弟?”陸離這事,確實沒辦法解釋了,改日遇見他,我還得問問。
“……”
哥哥不理我,調(diào)轉(zhuǎn)了話題,“既然念槿在湯谷飛升,那你順便去查一查她的來歷,看她身上究竟藏有什么秘密?!?/p>
我應(yīng)了一聲,眉心皺了下,方才燙傷的手掌有些犯疼。
哥哥會意的說:“走吧?這幾日先把手上的傷養(yǎng)好再動身。煎藥是煎不得了,待會兒吩咐云裳來做?!庇稚舷麓蛄苛宋乙槐?,目光在濺有藥漬的裙裾上停留,“瞧你這邋遢的小模樣,趕緊回去換身衣裳,免得叫人恥笑?!?/p>
我對著哥哥吐了吐舌頭,便同他一道回了棲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