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由美抬頭凝視著烏云密布的天空,渡輪正勻速地劃過這片霧蒙蒙、陰沉的黑色海面。上船前她用完了自己從家里拿走的最后一支抑制劑,自從兩個月前最新的藥品管理法把信息素抑制劑歸類為違禁藥品后,它的價格就在黑市節(jié)節(jié)攀升。
一支天價的抑制劑卻只能維持短短的一個月都不到的時間。
她的父母正在到處找她,就在她因為這種拮據(jù)的生活而即將陷入另一種尷尬的困境時,這份工作無疑像一場及時雨般降臨在心急如焚的李由美面前,給了窮途末路的她一線生機。
伊甸精神病院佇立在如鯨魚背鰭般屹立在海面的無人島礁上。斑駁掉皮的灰白色墻體,周圍一堆堆像粗糙的皮革似的海藻,以及被咸腥味的海風和雨水打造的碎石灘,都讓這座古老破敗的建筑物顯得更加陰森而頹廢。
小島的氣候惡劣,土地貧瘠并不適宜居住,所以沒有開通商業(yè)渡輪航線,但每半個月還是會有專門負責運輸物資的船只經(jīng)停。李由美便是搭乘的這艘船前往她的工作地點。
這份工作,對她來說很重要。
隨著渡輪的緩緩駛進,遠處模糊的島礁在海霧中越發(fā)清晰起來。
小島上的空氣稀薄而冷冽,溫度比大陸更低,風吹在臉上猶如刀刮,李由美拎著一個褐色的皮質(zhì)行李包,把厚實的黑色羊絨圍巾往脖子里攏了攏便下了船,踏上了這片荒蕪而陌生的土地。
[伊甸精神病院]這幾個黑色大字被鑲嵌在灰白色斑禿的墻體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陰森和不祥。勉強壓下心中怪異的不適感,她再次抬頭心懷敬畏的仰望著這座島上唯一一座孤零零的建筑。
伊甸是神的樂園、人間的天堂,應該是充滿美好和歡樂的地方。所以,她在這里的工作應該也會很順利吧。帶著這種期待,她吸了吸被凍得通紅的鼻子,推開門大步的走了進去。
*
李由美的工作很簡單,實習期的她只需要負責為B3層的病人送餐以及記錄的工作。
護士長是個年近四十,長相很硬朗的女人。她很詳細的指導了她一些儀器的用法和工作流程,李由美站在她身旁聽得很認真,不停做著筆記。
她學起來很快,也很認真。在指導完所有的工作的最后,這個長相非??贪宓淖o士長,把一疊厚厚的病人資料交給了她。
這時,有兩個小護士摸樣的人正好從她們身邊經(jīng)過,其中一個護士偏過頭看了一眼李由美后,立刻回過頭,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同伴,神色古怪。
“你看那個女的……是新來專門負責B3的吧?”
“是吧?…上一個Beta還在病床上躺著呢,也不知道這個能堅持多久…”
兩人的說話聲不大,但醫(yī)院此刻非常安靜,所以每個字都清晰無比的傳進了李由美的耳朵里。
護士長對兩個小護士的談話剛開始沒什么反應,直到李由美疑惑的抬起頭朝她看時,她才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有些別扭的開始向她解釋。
“那個……關在B3層的都是極度危險的病人,他們具有很強的攻擊性,所以必須時刻保持警惕?!弊o士長說完的一瞬間臉上便蒙了一層倦色,她暗自嘆了口氣。
來了這里,還能完好無缺的離開嗎?
她已經(jīng)厭倦一遍遍、反反復復的對這些新人做這種無謂的提醒了,因為不管她如何苦口婆心的勸告,負責B3的護士都會出意外。
B3層的病人都是一群恐怖的瘋子,她來這里已經(jīng)大半年了,在這期間她已經(jīng)失去過很多下屬。新來的實習生們總是待不滿一個月就會出事,上一個Beta還算好,不管是死是活還能看到人,而在她之前的那幾個可都是直接失蹤了,至今生死不明。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院長好像根本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得要引起重視才行啊。
李由美翻看著病人的資料,臉色越來越白,她現(xiàn)在終于明白為什么這里的薪水會這么高了。她放下資料,有些緊張的看著護士長。
護士長用一種很奇怪的神情打量著眼前這張干凈漂亮但看上去有些過于柔軟的臉蛋。
除了沒什么用的漂亮外表,身材也比一般的Beta更嬌小,干起活來肯定沒什么力氣,性格看上去也很軟弱。
這是她見過最弱的Beta了。
“你是Beta吧?”護士長蹙了蹙眉,語氣聽上去仍然有些不放心。
李由美點了點頭,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卻不著痕跡的偷偷攥緊了。
她不擅長撒謊。
“那就好,我聽說現(xiàn)在有的Omega為了爭取所謂的自由和選擇權(quán),會通過注射抑制劑來偽裝成Beta,在別的地方或許可以……”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冷冰冰的笑了一聲,露出鄙夷的神情,“但是……住在B304病人和普通的Alpha可不太一樣……”
“不太一樣?”
“是…他的嗅覺特別靈敏……”
B304的病人徐文祖,此人有極高的智商,敏銳的反應能力和洞察力,甚至還有很高的反偵察能力和豐富的心理學方面的知識。
他因其劣跡斑斑、恐怖詭異的殺人手段而惡名遠揚。據(jù)說曾經(jīng)是一位有名的牙醫(yī),在這個Omega稀缺的年代,他卻特別喜歡尋找Omega作為目標來滿足自己恐怖殘忍的殺人癖好。他在虐殺完這些美麗而珍貴的Omega后,會割下最美味的部分來品嘗,最后再用他們的牙齒做成精致的藝術品納入自己的收藏中。
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直到最后他開始厭倦這種完美又無聊的狩獵。
誰能想到這個轟動全國的連環(huán)殺人魔,會突然去自首。他本應該被判處死刑的,但他那個含金量很高的辯護律師卻在最后關頭拿出了一份特別的精神鑒定報告,最終他被送到了這座島上。
“難道說……即使用了抑制劑他也可以聞……聞出來嗎?”
“這個嘛…我們其實也不清楚……畢竟這里也沒Omega。不過他的信息素成分確實和別的Alpha有些不一樣,還有他的那雙眼睛…”
“眼睛?”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護士長又咳嗽了幾聲,掩去了眼中逐漸成形的恐懼,開口道,“總之做完自己的工作就離開B3層,別在里面多待就對了?!?/p>
大概是看到李由美臉色不太好,她上前輕輕拍了她的手臂,又緩聲安慰道:“放心吧,只要按照我說的好好做就一定沒問題。”
李由美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好的。”
護士長沒過多久就離開了。
她已經(jīng)猜到自己的工作不會太輕松。但如果沒有抑制劑,Omega只能淪為繁殖工具。在父母借以關愛名義對她做的那些所謂最好的安排下,她完全失去了自己的選擇權(quán)。
李由美曾親眼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在被迫發(fā)情后的那些瘋狂舉動……記憶中恐怖的景象仍然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中,那是她一輩子都沒辦法抹滅的印象,是她最深的恐懼。
她逃了出來,去尋找自己的命運。
回憶里的零碎的片段翻涌而出,淹沒了她對B3層萌生的不安和畏懼。
她把手伸向自己灰色工作服的上衣口袋處,捏住了那塊印著[伊甸精神病院]幾個小字的金屬胸牌,再次調(diào)整了一下它的位置。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不能后悔也沒有回頭路。
B3在這家醫(yī)院的最底層,被關在這里人,既是身患重度心理疾病的病人也是最危險恐怖的罪犯,所以她必須格外小心。
感應燈在電梯打開的霎那間便亮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慘白而幽長的走廊,走廊的兩側(cè)是一個個黑色正方體的病房,病房與病房之間都相隔的很遠,使整個負三層的空間顯得更加的空曠。四周很安靜,只能聽到餐車的車輪在灰色的地面滾動時發(fā)出喀啦喀拉尖銳的噪音,以及她自己輕緩而遲疑的腳步聲。
有人從里面走了出來,是一個身材高大,看上去很健壯,護工打扮的中年男人,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要求李由美出示證件。
他拿過李由美遞過去的證件,開始上下打量著她。
“新來的?”
“是的。”她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她注意到這個男人的右邊臉頰上有一個十字傷疤,看上去是一個不太好相處的大叔。
白色的燈光突然忽閃了幾下,發(fā)出令人不舒服的嗡嗡電流聲,李由美有些擔心的抬頭看向頭頂?shù)墓庠础?/p>
“正?,F(xiàn)象?!敝心昴腥四樕弦琅f沒什么表情,似乎對這個現(xiàn)象早已司空見慣了?!斑@里的供電系統(tǒng)一直不太穩(wěn)定?!?/p>
說完他把證件還給了她,抬了抬下巴向她示意。
“進去吧,別靠他們太近了。”
李由美推著餐車來到B306病房,她用手指點了兩下病房的墻壁,原本漆黑色的墻壁立刻變成了透明,這些病房都是用一種特殊的玻璃制造的,看上去雖然和普通的玻璃并沒什么兩樣,但卻比鋼筋更加結(jié)實牢固。透明面板上會顯示出病人的各項身體指標。
姓名:KU mail 性別:男 年齡:37歲
入院日期:2019.08.24
………
李由美把食物通過一個長扁形的窗口推了進去,然后對著面板上的信息進行記錄。
她偷偷的瞥了一眼里面的病人,是一個穿著病號服看上去很干瘦的巴基斯坦男人,他端坐在床上,眼神呆滯、無知無覺盯著某處發(fā)呆。
負三層的病人并不多,但他們都出乎意料的很安靜,李由美第一天的工作目前為止都完成的很順利,只剩下最后一間病房了。
B304,傳說中最恐怖的病人。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B304房門前,這里的照明很反常,燈光都是慘白慘白的,非常明亮,但偶爾又會出現(xiàn)短暫、忽明忽暗和嗞拉的電流聲,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森感。
雪白的燈光照在李由美原本就非常白皙的皮膚上,把脖子后面近乎透明的汗毛變得更加清晰而生動。她眨了眨眼睛,壓下心中莫名上涌的不安,伸出手指點了點面前光滑的黑色玻璃。
B304并沒有像其他病房那樣變成透明,它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又敲了敲,還是沒有反應。
【壞了嗎…】
李由美搗鼓了半天,有些著急了,她轉(zhuǎn)過身想去找剛才那個大叔來幫忙,就在這時,里面?zhèn)鱽硪粋€懶洋洋的男聲。
“看到密碼鎖下面那個黑色的按鈕了嗎?…嗯…要先按一下……”
李由美扭過頭愣了片刻,才又轉(zhuǎn)回身試探的開始尋找。她很快看到了那個黑色按鈕,稍稍遲疑了一下便輕輕的按了下去,然后再次對著玻璃敲了敲。
【奇怪…這間病房的操作好像和其他的不一樣】
她離得很近,當黑色的玻璃在一瞬間變成透明的時候,一個高大瘦削的男人正安靜的站在她面前,他們離得太近了,如果不是貼著一層玻璃,可能已經(jīng)碰到了彼此。男人垂著雙臂,低著頭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幾縷卷曲的黑色劉海散落了下來。
李由美仰著頭有些失神的愣愣的盯著他,燈光把徐文祖的皮膚襯托的特別蒼白,他的臉看上去毫無血色,嘴唇卻顯得愈發(fā)鮮紅,五官更加立體深邃。
他微微仰了仰頭露出了他的眼睛。
那雙漆黑、空洞、會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眼睛,她明明應該和別人一樣感到害怕的,但那雙眼睛仿佛有著某種神秘而黑暗的魔力,牢牢的吸附住了她的靈魂,讓她無法移開視線。它們像某種節(jié)肢昆蟲的觸肢,悄悄地爬過她的脊椎,窸窸窣窣的激起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與渴望。
李由美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往后退了一小步,用力眨了下眼睛,破除了他的魔咒。
“謝…謝謝……”她小聲向他道謝。
徐文祖身體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動作,只是頭卻順著李由美的方向偏了過去。
“是……新來的護士小姐嗎?”他的聲音低沉,卻故意拖長了上揚的尾調(diào),像是被精心調(diào)試過的和弦,懶洋洋的卻很輕柔。
“是的……”她禮貌地對著他微微行了禮,然后把食物從窗口推了進去,點開了信息面板開始記錄,徐文祖的病房比其他病的稍微大一點,里面配備著獨立的衛(wèi)生間、浴室、床、柜子,還有一個小型的書桌,桌子上放了一個金屬小臺燈,看起來像是一個設備齊全的小單間。
她聽到了餐盤拖動的聲音,也感覺到了他涼颼颼的注視,拿著筆的手指正不受控制的在微微發(fā)抖,她稍稍皺了皺眉頭,覺得自己這種毫無緣由的害怕來的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護士小姐的味道好像有點特別…”徐文祖隔著玻璃向她靠近了些,空洞的黑眼睛隔著玻璃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空氣中似有若無的甜味從送餐口那狹窄的縫隙里滲透進來,刺激著他饑腸轆轆的胃。
【難道……聞出來了?】
李由美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般的往后退了一步,抬頭看著他,干凈的眼眸中滿是警惕與防備。
“什……什么?”
她不太會掩飾自己,恐懼不安的情緒讓她信息素的味道變得更加濃郁了,他無聲的笑了笑,微微傾斜著自己的頭,把目光落在李由美裙子的左側(cè)口袋上。
他抬了抬下巴,“…嗯…護士小姐…口袋里的…那個…可以給我嗎?”
李由美先是茫然的看著他,然后慢慢順著他的視線,困惑的盯著自己的口袋,“是什么?”她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伸進自己的口袋。
她在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自己經(jīng)常吃的,用透明糖紙包裹著,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紅色糖果。
“…………”
“你…你想要這個?”李由美隔著透明玻璃,小心的把糖攤在手心給他看了看。
他看了一眼,揚了揚嘴角,對上她視線的黑眼睛里帶著些許好奇的探究。
“嗯………”
【……原來只是聞到了糖的味道…】
李由美暗暗松了口氣,將糖輕輕的推向送餐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看著他。徐文祖慢悠悠的拿起那顆糖果,湊到鼻子前聞了一下后便隨手的放進了淺色病號服的口袋里。
也許是對方過于溫和的言行以及那堅固的隔離墻營造出了一種相對安全和可控的氛圍,她的恐懼感已經(jīng)開始緩緩褪去。
“不吃嗎?”她忍不住小聲問。
“嗯……糖對牙齒不好…”
“………”
【…真是…奇怪的人…】
李由美的記錄很快做完了,她把東西收拾了一下,推著餐車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要走了嗎?”他的語氣依舊是毫無溫度的彬彬有禮。
“嗯…”
他點點頭,不再多言,只是安靜看著她推著餐車離開,玻璃墻已經(jīng)恢復了黑色,他站在黑暗中靜靜的看著她越走越遠。
李由美走了幾步,似有所感的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總感覺背后涼颼颼的,好像有人在盯著她看,但回了好幾頭,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這種感覺一直到電梯的門關上后,才逐漸消失。
*
醫(yī)院的餐廳是自助形式的,面積很大,但是人卻很少。菜品并不多,品種單一的海魚和肉類、還有一些看上去不太新鮮的蔬菜。
李由美拿了一份土豆泥、幾塊魚、2片黑麥面包,明明看上去都很美味的食物,嘗起來的味道卻說不出的奇怪,她吃了一半就沒了胃口,直接離開了餐廳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休息。
她的宿舍在第五層頂樓,房間不大看樣子是用閣樓改造的,屋頂帶著斜度,床側(cè)有一扇很大的窗戶,可以透過它看到遠處的海和礁石。房間沒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需要去醫(yī)護人員專用的公共盥洗室和浴室。
李由美轉(zhuǎn)過身面朝著天花板,老舊的小木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讓她翻個身也需要小心翼翼。
【這床不會塌吧……】
聞著空氣中似有若無的海腥味和潮濕的霉味,李由美此時的心中反而開始踏實起來。雖然她現(xiàn)在看上去就像一只藏在狹窄閣樓里的灰色老鼠。但一切都還不算太糟,對她這種容易滿足的人來說,甚至已經(jīng)算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
*
兩周后,李由美已經(jīng)基本已經(jīng)熟悉了這里的環(huán)境,伊甸精神病院比她想象中更大,但她方向感很差,所以也不敢隨便瞎轉(zhuǎn)悠。她現(xiàn)在每天基本只在負三層和五樓活動,但偶爾也會去醫(yī)院附近的海邊散一下步舒緩一下緊張的神經(jīng)。
醫(yī)院不遠處有一片古老的石頭廢墟,像是什么修道院或者寺廟的遺址,看上去已經(jīng)荒廢了很久,石頭間的縫隙里長滿了耐寒的薊和野花。
風和海浪的聲音讓這座無人的小島顯得更加安靜。她一來到這里就注意到了,籠罩在這座小島上那種與世隔絕的寂寥,以及這里永遠遲緩的空氣和近乎于凝滯的時間。
【太靜了……在這種地方待久了…人也會瘋吧……】
李由美不由得想起B(yǎng)304,他好像和護士長說的完全不一樣,在她看來,B304的徐文祖總是溫和而友善,在每天三次短短十幾分鐘的相處時間里,他的言行舉止也頗有涵養(yǎng)。雖然他偶爾會問她以前寫奇怪的問題,但他聲音很好聽,語氣親切,還很有禮貌,所以一點都不會令人討厭。
但李由美不知道的是,在短短的兩周里,她已經(jīng)被這個關在小黑屋的古怪病人用一堆簡單隨便的套話掌握了大部分信息。
【不過..這里的同事們反而都怪怪的……】
李由美不知道怎么描述這種感覺,比如,負責廚房的洪南福,每次取餐時都會對她露出猥瑣而陰險的笑容,以及同事們偶爾向她投來的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
負責總務的卞得秀和住在三樓的病人卞得鐘是一對孿生雙胞胎,他們和院長嚴福順看上去關系匪淺,因為她不止一次看到他們和院長一起出現(xiàn)在員工餐廳。
說起這個院長,李由美不禁又皺起了眉頭,這家精神病院只有兩個Alpha,一個是住在B304的患者徐文祖,另外一個就是這里的院長。
院長嚴福順每次看到她都特別熱情,她很喜歡握著李由美的手,做一些毫無意義的噓寒問暖,然后看著她吃自己做的那些味道很怪的食物和飲料,說是員工福利。
【…這么一想…B304的病人反而看上去最正常了……】
遠處的海鳥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尖利的鳴叫打斷了她的思緒。李由美快速眨了兩下眼睛回過神來,打開已經(jīng)很久沒有接收到信號的手機看了下時間。
【又到吃飯時間了………】
李由美嘆了口氣將被風吹亂的頭發(fā)別到耳后,就在她收緊了自己羊毛外套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在廢棄建筑的一個破口處忽然傳出了一陣虛無的哭聲。
她邁出的步子轟然一震。
【什么聲音?】
李由美有些緊張的轉(zhuǎn)過身往前走了幾步,確定了聲音來源是從那破敗的石頭堆里那個已經(jīng)斷裂的樓梯口處傳來的。樓梯的入口是往下的,應該是通向原先建筑物里地窖之類的地方,她往里面探了探,樓梯內(nèi)部應該沒有被完全堵住,一陣陣微弱的風吹在臉上,幾聲似有若無的古怪風聲從地窖內(nèi)傳出來,與剛才聽到的哭聲極為相似。
【是風……】
得出結(jié)論后,李由美的心中稍稍松了松,轉(zhuǎn)過身加快步伐往醫(yī)院的方向走去。
*
員工餐廳的食物依舊令人提不起任何食欲,明明看上去很好吃的東西,味道真是太奇怪了,特別是肉類,因為混合了很多調(diào)味品的味道,已經(jīng)完全嘗不出肉本身的味道了。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肉,但是她第一次吃的時候,那種柴柴的口感和古怪的味道,讓她胃里一陣翻騰,差點吐出來。
她盯著自己餐盤里的泡菜和白米飯小聲的嘆了口氣,最近好像瘦了好多。
【好想念以前家門口那家烤肉店的味道…還有媽媽做的拌飯…】
想起自己的母親,李由美中泛起一陣酸澀,但她絕對不能回頭。
“那個…請問是李護士嗎?”
聽到有人喊自己,李由美抬起頭,那是一個醫(yī)生模樣的男人,長的不高但很帥氣,好像之前在這里見過幾次。
“您好?”李由美驚訝的眨了眨眼,這還是她工作到現(xiàn)在第一次有人主動來找她說話。
“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坐在這里嗎?”他有些拘謹?shù)闹噶酥咐钣擅赖膶γ婵罩淖?,禮貌的問道。
“啊…當然…您請坐…”
“那個…我是新來的實習醫(yī)生,尹鐘宇?!彼戳丝此闹?,確定沒人在朝他們看后,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或許…李護士也是負責B3層的嗎?”
“是的……”
氣氛有些尷尬,尹鐘宇看了一眼她沒有葷菜的餐盤,“……很奇怪吧?這里肉的味道……”
李由美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愣了一下,“嗯……有些不習慣…”
尹鐘宇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握著拳頭放在嘴邊清了清嗓子,略帶遲疑的開了口。
“或許……李護士有沒有覺得這家醫(yī)院不太對勁?”
“不太對勁?”
“是…事實上…我在這里工作已經(jīng)一個月了……據(jù)我觀察,這家醫(yī)院不管是是醫(yī)護還是病人好像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消失幾個人……”
李由美心中不由得一跳。
【是啊…她之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呢……之前的護士長好像已經(jīng)很多天沒看到了…她去哪了?】
李由美用勺子扒拉著盤里的米飯,心中那些原本朦朧的猜疑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您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了……李護士一定見過B304病房那個患者了吧…”
她點點頭,“我每天都會給B3的病人們送飯…”
“那個病人……總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說的話也是……陰森森的……”
李由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語氣卻透著含糊不清的否定。
“不……不是的……B304的病人明明很溫和…”
“溫和……”尹鐘宇神色怪異的看了她一眼,“他太奇怪了,幫他做心理輔導的時候,我常常會被他反客為主,就好像他才是心理醫(yī)生,我才是病人……還有他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總是試圖點燃他內(nèi)心黑暗的火焰,想讓他失去控制。
【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
【這個醫(yī)生…好像…也怪怪的……】
見李由美似乎被自己嚇到了,他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語氣,“李護士…現(xiàn)在我身后的那一桌,往左起第三個位子上坐著的其實是一位記者?!?/p>
李由美聞言下意識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有一個短發(fā)的護士也正抬頭盯著她看,對上視線后,對方?jīng)_她笑了笑,李由美頓了頓,也朝她禮貌的笑了一下并微微點頭行禮。
“她真名叫蘇貞花,用了蘇貞的名字應聘了這里的護士進來的?!币娪钔nD了一下,“也是她和我說……近三年來,在這里工作的醫(yī)生和護士很多都莫名失蹤了……”
“失蹤?”
“對……剛開始以為只有醫(yī)護人員,后來我們還查到其實很多來這里的病人也失蹤了不少,可能是因為這些患者的家人把患者送進來之后就再也沒來探望過……所以…”
“可是……這座小島只能靠渡輪出去…”李由美抿了抿嘴唇,神色緊張的望著他?!八麄?nèi)ツ牧???/p>
“就是說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尹鐘宇往前傾了傾,把聲音壓得更小了?!斑€有……我們發(fā)現(xiàn)這家醫(yī)院可能還有B4層..”
“B4層?”李由美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這家醫(yī)院不是只有B3嗎……”
“我一開始也是這么認為的,但是記者小姐找到了一張這里初版的建筑圖,上面很清晰的標注了這家醫(yī)院的確是有B4的……”他說完便期待的看著李由美,“怎么樣?李護士愿意幫我們嗎?”
她被他熱切的目光盯的心里有些發(fā)虛,有些尷尬的避開了它。
“…………您想讓我怎么幫?”
“建筑圖顯示B4層只有一個入口,如果圖里沒有標錯的話,就在B304的旁邊的某處地方……”
李由美狐疑道,“您不是負責B304的醫(yī)生嗎……怎么不自己去…”
尹鐘宇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說,“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刀疤大叔這幾天一直跟在我身后…”他知道自己沒有說實話,真實原因自己心知肚明,他忌憚B304的那個患者。雖然醫(yī)生害怕自己的病人是一件很荒唐的事,但隨著對這個病人的了解漸漸深入,他心中對他的恐懼和敵意就越強烈。
“尹醫(yī)生…為什么和我說這些…萬一我去告訴別人怎么辦?”
“據(jù)我觀察,李護士好像在這里沒有什么關系特別好的人…”尹鐘宇坦言道。
柿子都挑軟的捏。人嘛,當然也是挑看上去好說話的人才能使喚的動。
“………”
【只是看一下去確認下而已……應該不會很難吧…】
李由美點了點頭,答應了他。
“好……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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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ABO題材的番外,一共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