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公儀蕭指引，三人很快破出幻花宮護(hù)宮陣法，找準(zhǔn)了方位。

沈清秋打個響指，指尖躍起一簇明黃的火焰。再一彈，火焰晃悠悠甩著尾巴，往漆黑潮濕的巖窟深處游去，在前方開路。

剛開始的巖道還能容三人并行，越到后來，越是狹窄，要側(cè)著身子才能通過。且九曲八彎，繞得仿佛巨獸盤腸。

光線黯淡，連沈清秋化出來那團(tuán)火焰也忽明忽暗，他多彈了幾團(tuán)出來，幾枚火球相互追逐著。公儀蕭斷后，尚清華被沈清秋提了進(jìn)來。時不時摸一摸沈清秋的胳膊。

最后，沈清秋終于忍不住了，礙著還有外人在，低聲道：“能別掐我嗎？”

誰知道尚清華又踢了他小腿一腳。

沈清秋忍不住脫口而出：“尚清華你別踢我！”

尚清華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從后面?zhèn)鱽恚骸吧颉獛煛?！你——說——什——么？”

沈清秋猝然止步，左手一翻，袖口無聲無息翻出幾枚符咒，右手緩緩拔出修雅。劍光逐漸升明，無論前方還是后方，都是黑黝黝的巖石，散發(fā)著濕漉漉的腥味。

沈清秋猛一低頭，視線恰恰和地面上一張慘白浮腫的臉孔撞了個正著。

沈清秋左手把符咒朝那張臉打了上去，剎那間狹窄的巖道里電光火光炸成一團(tuán)。他本想拔劍，沒料到空間過于狹窄，還沒拔到一半，右臂磕到巖壁上，劍柄也撞了巖石，發(fā)出鐺的一聲。

那東西柔軟無骨，像條巨蛇一樣在地上滑行，閃避極快，這么近的距離符咒居然也沒打中，反而比他行動更為靈活。沈清秋只在拔劍上遲了一步，它便嗖嗖掉轉(zhuǎn)頭爬走。后頭正是尚清華和公儀蕭跟來的方向。他大喝道：“留神！有東西過去了！”

尚清華一聽，立刻回頭道：“少俠，快！我們換位！”做后勤工作的，怎么能夠站在沖鋒陷陣的最前沿！

公儀蕭依言而行，奈何巖道窄的令人發(fā)指，容一人行走后只余一拳之寬，他根本過不去。尚清華又聽沈清秋在那邊吼：“地上！看地上！它在地上爬！”

再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一條蛇人哧溜哧溜滑了過來。

沈清秋又叫：“不要拔劍……”那個“劍”字還沒說完，公儀蕭就稀里糊涂拔了劍，結(jié)果當(dāng)然是重蹈覆轍，拔到一半，劍柄就撞上了巖壁。

這巖道扭扭曲曲，又很是幽暗，極利于那東西的行動，沈清秋又抓了一把符咒，它早就爬得沒影了。公儀蕭不可思議道：“沈前輩，剛才那條……蛇，就是之前你們在白露林遇到的魔物？”

沈清秋道：“就它。也不知道，兩邊夾擊，這東西是怎么溜走的。”

尚清華面不改色道：“貼著我爬過去的?！?/p>

公儀蕭：“……”

沈清秋：“……走吧。這回都跟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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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終于轉(zhuǎn)出了巖道。深入巖窟腹地，面前豁然開朗?？叨错敹俗罡唿c(diǎn)，開了個豁天的大口子。日光月華，直接通過這個口子投下，舞臺聚光燈一樣，打在洞中湖心一點(diǎn)之上。

而那塊被一片晶光璀璨的小湖包圍著的小小土堆，自然就是生養(yǎng)出日月露華芝的風(fēng)水寶地了。

尚清華肯定道：“露水湖。沒錯了?！?/p>

公儀蕭贊嘆奇景的同時，終于清楚蒼穹山派兩位峰主此行目的了

沈清秋現(xiàn)在眼里只剩下湖心那片白花花的小肉芝們了。她一甩下擺，毅然踏入湖中。走了十幾步，露水漫過腰部，不溫不涼，浸著皮膚，仿佛能滋潤到人心底去。

小心翼翼地每一根都帶著一點(diǎn)土拔起，收袖子里去。

最后一顆露芝捏在手中，還沒扔進(jìn)袖子里，沈清秋突然聽到身后傳來拔劍之聲。

他一回頭，公儀蕭已握劍在手，死死盯著他。

沈清秋原本以為公儀蕭這是在抗議他這種亂摘花草的行為，可再看尚清華，也是一般的模樣，心知有變，屏住呼吸。

突然，湖面躍出一條長而碩大的東西，仿佛一條巨魚，正面撲向沈清秋。

一張白而木然的臉孔迎面飛來。正是那個跟了他們一路的東西！

同時，公儀蕭手中劍訣已成，長劍風(fēng)馳電掣飛向那東西。可它一撲沈清秋沒撲中，便沉入湖中，不再浮起，攪得湖底沉淀多年的沙土飛揚(yáng)，渾濁不堪。公儀蕭召回仙劍，道：“沈前輩快上來！”

沈清秋卻笑道：“不慌。我捉魚玩兒?！?/p>

她站在原地不動，慢悠悠從懷里摸出一張符咒。

公儀蕭道：“對付這東西一張符恐怕不……”

那個“夠”字還沒說出口，只見沈清秋搓了搓那張符，一張瞬間變成一打。沈清秋抓著那一打符咒，一拳打入水中。

數(shù)聲巨響！

湖面炸開十二朵逾丈高的水花。

原本潛藏在湖底的蛇人也被炸得飛出水面，拋了老高，重重摔在尚清華腳邊的地面上。

沈清秋濕淋淋地上了岸，公儀蕭得他眼神示意，用劍柄把那東西翻了過來。

一翻過來，三人悚然。

這生物依稀是個人模樣，披著滿頭長發(fā)，渾身軟骨，皮膚又粗糙又硬，而且這一塊那一塊，遍布鱗片，像條刮鱗刮得不干凈的蟒蛇。

兩人都巴巴地看向公儀蕭。公儀蕭也認(rèn)不出來，微覺尷尬：“連二位仙師都不識此物，晚輩更聞所未聞?！?/p>

尚清華忽然道：“讓我說句。其實(shí)，這怪物也未必時天生就長這個樣子啊。”

沈清秋沉吟道：“天罰，詛咒，或者修煉禁術(shù)失敗的修者?！?/p>

公儀蕭道：“以上三種情況，倒確實(shí)有可能造出這種怪物?！?/p>

聽到“怪物”二字，地上那只蛇男似乎有些狂躁，那條類似尾巴的東西狂亂地拍打起地面來。尚清華忙閃開：“公儀少俠，它好像聽得懂的?！?/p>

它一直死死盯著沈清秋的袖子。沈清秋注意到，雖然這東西相貌猙獰可怖令人作嘔，一頭亂發(fā)中的眼睛，居然清澈無比，和露水湖一模一樣。

沈清秋恍然大悟：“怪不得它要攻擊我們。你們看?！?/p>

沈清秋指道：“它的眼睛。多半是每日飲取無根朝露才養(yǎng)成這樣。再看鱗片，縫隙里面有些綠中微紅的青苔，和巖壁上的如出一轍。這巖窟是它常來常出入的地方。也許它是以露水湖的靈露為生的。”

公儀蕭問道：“可沈前輩，如果說那怪物飲取露水為生的話，直接吃了豈非更了當(dāng)？為何它先前不摘走這些露芝？”

沈清秋道：“之前在白露林中，我們一路被它糾纏，其中一次，它被劍身反射的陽光所灼傷，這才退下?？峙逻@東西不能見光，尤其是日光月光。所以它才只能在林蔭、巖窟、水底行動。”他指了指一指山洞穹頂射下來的光束：“露芝地終日徹夜被日月華光籠罩，他當(dāng)然不得近身?！?/p>

為了驗(yàn)證，他拈了一枚幼嫩的露芝拿出來晃了晃。果然，那蛇男眼里放光，急切地昂頭，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公儀蕭見狀，劍柄一捅，又把它翻了過去。那蛇男艱難地在地上掙扎爬動，卻翻不動身，公儀蕭劍鋒對下，似乎要將它刺穿。沈清秋見狀忙道：“慢著?！?/p>

公儀蕭果然止住，不解道：“前輩？”

沈清秋委婉地道：“你說過，白露林方圓數(shù)里的百姓都未曾受過魔物侵襲？”

“不錯?！?/p>

“如此便說明它從來沒作惡過。又何必趕盡殺絕。說起來，它每天都到這巖窟里取引露水，反倒是我等一行闖入，驚擾了它?！?/p>

可直到眾人離開洞窟深處，誰也沒注意到，地上這只苦苦掙扎的蛇男已經(jīng)停了下來，微微發(fā)顫。

畸形的身軀暗暗壓住了一只細(xì)弱的露芝幼苗。那雙格格不入的明亮眼睛里，仿佛燒起了熊熊烈火。

出了白露林，公儀蕭邀二人上幻花宮一坐，順道通報(bào)老宮主。沈清秋推辭道：“事畢，已得你相助，不好再多做打攪?！?/p>

開玩笑，上幻花宮干什么？一起開個賞芝大會？萬一你們高層想不開，非要討論一下它的歸屬權(quán)呢？

看公儀蕭還要挽留，尚清華道：“這次就免了，要坐公儀少俠等下次吧。日后你來蒼穹山，上清靜峰再去坐，你沈前輩一定好好照顧你。”

沈清秋看他一眼。尚清華立刻閉嘴。

沈清秋這才調(diào)整表情，微笑道：“尚師弟所言甚是。屆時清靜峰靜候?！?/p>

公儀蕭知道清靜峰一如其名，喜清靜，不愛外客打擾，摸不準(zhǔn)是不是客套話，卻也笑了笑：“沈前輩這話我可記下了，日后說不定真有叨擾之機(jī)。那時我該將拜帖遞給誰？”

沈清秋不假思索道：“給我那徒兒洛冰……”

此言一出，四周頓寂。氣氛變得有點(diǎn)微妙。

卡殼片刻，沈清秋慢慢撲騰了兩下折扇，生生接了下去：“……河的師兄明帆?！?/p>

公儀蕭的心理活動十分復(fù)雜。

傳言清靜峰峰主自仙盟大會愛徒入魔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哀哀欲絕之痛里走不出來，失魂落魄，如今看來他還是沒有接受洛冰河已經(jīng)入魔的事實(shí)。也許這次根本就不是來采芝的，只是為了出來散心，讓他暫時忘記洛冰河的存在，不然為什么需要兩位峰主來呢？尚前輩一定是來看著沈前輩防止他做傻事的。沒想到一路強(qiáng)顏歡笑還是被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勾起了傷心事……果然，師徒情深?。ú恢勒鎸?shí)性別的用他）

直到分道揚(yáng)鑣，公儀蕭還十步一回頭地望向沈清秋，眼神糅雜了尷尬、同情、哀傷、敬佩種種復(fù)雜情緒。沈清秋被他看得有點(diǎn)毛骨悚然。

尚清華感嘆：“真的。原來是真的?！?/p>

沈清秋不輕不重踹他一腳：“什么真的假的？”

尚清華：“我觀察你很久了，我有句話，憋在心里不說不舒服。你是不是真把洛冰河當(dāng)乖乖寶貝心肝徒弟來疼了？”

他有理有據(jù)地分析道：“聽你們清靜峰的弟子說，從仙盟大會回來那些天，沈師兄每日都失魂落魄，神游天外。好幾次都叫洛冰河叫出了聲，還立了個劍冢長吁短嘆。我先前還不相信，剛才總算親眼見證了。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沈清秋“你怎么還不行動？”

尚清華愣住了：“什么？”

沈清秋看著他，把馬鞭塞過去：“公儀蕭走了，總得有一個車夫?！?/p>

尚清華“……你為什么就一次都沒趕？”

沈清秋“你要體諒一個中毒的病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