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不喜歡我

第三章

琴房307的隔音門緊閉，沫笙的第十三次練習(xí)在同一個段落卡殼。德彪西《月光》的第42小節(jié)，右手需要在高音區(qū)奏出晶瑩剔透的旋律，同時左手完成復(fù)雜的和聲轉(zhuǎn)換。每次到這里，她的左手就會不受控制地加重，破壞整體的朦朧美感。

"再來。"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重新開始。

然而結(jié)果依舊。左手像有自己的意志般砸向琴鍵，將原本應(yīng)該如水月光般的旋律變成了一場不協(xié)調(diào)的暴雨。

"該死！"沫笙一拳砸在琴鍵上，鋼琴發(fā)出一陣不和諧的轟鳴。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用力眨眼想把它們逼回去。

距離校際比賽初選只剩五天了，而這個段落她練了整整三天都沒有進展。沫笙把臉埋進掌心，深呼吸試圖平復(fù)情緒。琴房里的空調(diào)嗡嗡作響，卻驅(qū)不散她心頭的煩躁。

"需要幫忙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沫笙差點從琴凳上跳起來。她猛地回頭，看見唐蕭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疊文件，臉上帶著歉意的表情。

"抱歉，門沒關(guān)嚴(yán)，我敲了好幾次..."他的目光落在沫笙泛紅的眼眶上，聲音漸漸變小。

沫笙迅速抹了抹眼睛："你怎么在這里？"

"教授讓我送資料給音樂系的張老師。"唐蕭舉起手中的文件袋，"路過聽到琴聲...呃，然后突然沒聲了，我有點擔(dān)心..."

沫笙別過臉去："我沒事，只是練習(xí)不太順利。"

唐蕭猶豫了一下，輕輕走進琴房，把文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他沒有靠近鋼琴，而是靠在窗臺邊，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是德彪西的《月光》？"他問，"比賽曲目？"

沫笙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fù)徇^琴鍵："我可能得換曲子了。這首...有些地方我始終彈不好。"

"能讓我聽聽看嗎？就彈那個困難的部分。"

沫笙遲疑了一下。她從不輕易在人前演奏未完成的作品，但唐蕭的眼神里沒有評判，只有真誠的好奇。不知為何，她信任這種眼神。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重新放在琴鍵上。從第38小節(jié)開始，她刻意放慢速度，讓每個音符都清晰可辨。然而一到那個關(guān)鍵的和聲轉(zhuǎn)換，左手的力度再次失控。

"停。"唐蕭突然說，"就是這里，對嗎？"

沫笙沮喪地點點頭："每次到這里，左手就像有自己的想法。"

唐蕭走近幾步，站在鋼琴側(cè)面。他今天穿了件灰色針織衫，襯得他的肩膀更加寬闊。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側(cè)臉上，勾勒出分明的下頜線。

"我能坐下嗎？"他指了指琴凳的另一端。

沫笙往旁邊挪了挪，琴凳不算寬敞，兩人肩膀幾乎相碰。她能聞到唐蕭身上淡淡的雪松氣息，混合著一絲石墨的味道。

"你看，"唐蕭沒有碰鋼琴，而是從包里拿出素描本，快速畫了幾條波浪線，"音樂的結(jié)構(gòu)其實和建筑很像。這里——"他指著波浪的一個高點，"是整段旋律的支撐點，就像建筑中的承重墻。"

沫笙湊近看他的草圖，發(fā)絲不經(jīng)意間擦過唐蕭的手臂。他明顯僵了一下，但很快繼續(xù)道："你的右手是裝飾，像建筑外立面的雕花；而左手是結(jié)構(gòu)，需要穩(wěn)定但不顯眼。"

"所以我的問題是..."

"你把'承重墻'修得太華麗了。"唐蕭微笑，"試著想象左手只是支撐，把注意力放在右手的旋律上。就像..."他思考了一下，"就像你走在月光下，左手是地面，只需要存在就好，真正美麗的是月光本身。"

這個比喻如此貼切，沫笙眼前一亮。她立刻嘗試按照唐蕭的建議演奏那段旋律，奇跡般地，左手不再喧賓奪主，整個段落流暢如月光傾瀉。

"太神奇了！"她驚喜地轉(zhuǎn)向唐蕭，"你是怎么想到的？"

唐蕭的耳尖微微泛紅："建筑系的必修課里有結(jié)構(gòu)力學(xué)，其實和音樂理論有相通之處..."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不習(xí)慣被這樣直白地夸獎。

沫笙忍不住又彈了一遍那個段落，這次更加自信。音符如珍珠般串聯(lián)起來，完美呈現(xiàn)出德彪西筆下那輪朦朧的明月。

"謝謝你。"她真誠地說。

唐蕭搖搖頭："是你自己彈得好。"他看了看手表，"我該去送資料了，張老師還在等..."

"等等，"沫笙叫住他，"你明天還會來音樂系嗎？我是說...如果我有其他段落需要建議..."

唐蕭的眼睛亮了起來："我明天下午沒課。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來聽你練習(xí)。"

"那太好了。"沫笙微笑著說，"下午三點，307？"

"不見不散。"唐蕭點點頭，拿起文件袋離開了琴房。

門關(guān)上后，沫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比平時快了許多。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鋼琴上，但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唐蕭專注講解時的側(cè)臉，和他靠近時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氣息。

第二天中午，沫笙和林琪在食堂排隊時，林琪用手肘捅了捅她："所以，你和建筑系那個帥哥進展如何？"

"什么進展？"沫笙假裝專注于菜單，"他只是幫我解決了一些技術(shù)問題。"

"哦？"林琪挑眉，"技術(shù)問題需要每天下午單獨相處三小時解決？全校都在傳你們的事了。"

沫笙差點被口水嗆到："什么？"

林琪掏出手機，點開校園論壇。一個標(biāo)題為《建筑系男神與鋼琴系才女的甜蜜日?！返奶雍杖辉谀?，里面有幾張模糊的照片：她和唐蕭并肩走在校園小路上，唐蕭在琴房門口等她，最夸張的是昨天他們在琴凳上并肩而坐的背影。

"這...這太荒謬了！"沫笙的臉?biāo)⒌丶t了，"我們只是..."

"只是什么？"林琪壞笑，"互相欣賞？學(xué)術(shù)交流？"

沫笙正要反駁，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論壇的事剛知道，非常抱歉給你帶來困擾。需要我發(fā)聲明澄清嗎？——唐蕭」

她驚訝地瞪大眼睛。唐蕭怎么有她的號碼？然后她想起上周交比賽報名表時，聯(lián)系方式是公開的。

"誰啊？"林琪湊過來看，立刻吹了聲口哨，"哇哦，直接找上門了！回他什么？"

沫笙咬了咬下唇，快速打字：

「沒關(guān)系，不用澄清，越描越黑。習(xí)慣了就好:)」

發(fā)送后她才意識到自己用了個笑臉符號，會不會顯得太隨意？正猶豫著，回復(fù)立刻來了：

「那至少讓我請你喝奶茶賠罪吧。南門新開的店，聽說很不錯?！?/p>

沫笙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是...約會邀請嗎？

"他說什么了？"林琪急不可耐地問。

沫笙把手機屏幕轉(zhuǎn)向她，林琪立刻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尖叫："答應(yīng)他！立刻！馬上！"

"但下午還有練習(xí)..."

"練習(xí)個鬼！"林琪一把搶過她的手機，飛快地打字然后按下發(fā)送，"幫你答應(yīng)了，三點奶茶店見。"

"你發(fā)了什么？"沫笙驚慌地問。

林琪神秘地眨眨眼："只是'好的，謝謝'而已。不過加了個愛心emoji。"

"林琪！"沫笙差點把餐盤打翻。

下午兩點五十分，沫笙站在宿舍鏡子前，已經(jīng)換了三套衣服。最終她選了一條簡單的淺藍色連衣裙，既不會太正式，又比平時的T恤牛仔褲精致些。

"完美。"林琪像造型師一樣繞著她轉(zhuǎn)了一圈，"清純又不失優(yōu)雅，男生最愛這款。"

沫笙白了她一眼："只是喝個奶茶而已。"

"才怪。"林琪推著她出門，"記得給我發(fā)實時定位，我要確保你安全。還有，如果他要親你——"

"再見林琪！"沫笙砰地關(guān)上門，耳朵燒得發(fā)燙。

南門的奶茶店裝修得很溫馨，木質(zhì)桌椅搭配綠植，墻上掛著顧客的拍立得照片。唐蕭已經(jīng)等在門口，他換了件深藍色襯衫，頭發(fā)似乎也精心打理過，在陽光下泛著微微的棕色光澤。

"嗨。"沫笙小聲打招呼，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嗨。"唐蕭的聲音也有些緊張，"我...我提前點了他們的招牌，希望你喜歡。"他遞給她一杯奶茶，"芝士奶蓋烏龍，半糖。"

沫笙驚訝地接過："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個？"

唐蕭眨了眨眼："上次在食堂看到你喝類似的...我猜的。"

他們找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桌面上，形成一片溫暖的光斑。沫笙小口啜飲著奶茶，奶蓋的咸香和烏龍的清香完美融合。

"所以，"唐蕭打破沉默，"比賽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好多了，多虧你的建議。"沫笙微笑著說，"教授說我的《月光》有了'靈魂'。"

唐蕭的眼睛亮了起來："那太好了。"他從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其實...我做了些筆記，關(guān)于整首曲子的結(jié)構(gòu)分析，可能對你有幫助。"

他翻開筆記本，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分析，還畫了各種波浪線和建筑結(jié)構(gòu)圖。沫笙湊近看時，一張小紙片從筆記本里飄了出來。她彎腰撿起，發(fā)現(xiàn)是一張隨手畫的音符草稿——正是她上周在圖書館寫在餐巾紙上的旋律片段。

"這是..."她困惑地看著唐蕭。

唐蕭的臉?biāo)查g紅到了耳根："那個...我...你那天扔在垃圾桶里的..."

"你翻垃圾桶？"沫笙瞪大眼睛。

"不是！"唐蕭慌亂地解釋，"你把它揉成團放在桌上，我以為你不要了...那旋律很美，我不想它被丟掉..."

沫笙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所以那些書簽...你是一直在關(guān)注我彈什么曲子？"

唐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深吸一口氣："從第一次聽你彈《月光奏鳴曲》開始。"他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直視著她，"我...我查了你所有的演出視頻，去圖書館借你借過的書...我想了解你喜歡的音樂，想和你有共同話題。"

這個告白如此直白，沫笙一時不知如何回應(yīng)。她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草稿紙。

"那...為什么是我？"她輕聲問。

唐蕭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奶茶上："因為...當(dāng)你彈琴時，整個人都在發(fā)光。就像..."他思考了一下，"就像一棟完美建筑，不僅外表美麗，每個結(jié)構(gòu)也都精確合理。你的音樂...讓我感到平靜，又充滿力量。"

這個比喻如此"唐蕭式"，沫笙忍不住笑了。陽光照在她的睫毛上，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她注意到唐蕭的目光在她的笑容上停留了幾秒，然后迅速移開，假裝對窗外的行人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

"謝謝你的奶茶，"她最終說，"還有...筆記。"

唐蕭松了口氣，嘴角微微上揚："不客氣。明天...還練琴嗎？"

"當(dāng)然。"沫笙點點頭，"三點，307。"

"我會準(zhǔn)時到的。"唐蕭承諾道，眼睛里的光芒比窗外的陽光還要明亮。

---

上一章 第二章 原來，你不喜歡我最新章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