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的蟬鳴比哪一年都聒噪,教室窗外枝椏瘋長,卻總也擋不住烈陽。
十六七歲,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家走馬觀花,他多觀他哥幾眼礙著誰了么,又不會少塊肉,更何況他哥是木頭,他有什么好怕的。
少年心思堪比六月天,暴雨傾盆的時候烏云罩頂,好像這一輩子都不會散了,雨一停,又立刻豁然開朗、艷陽高照起來。
屋內(nèi)兩個男生并肩靠在桌邊,手指撐攥著桌沿,交錯的鼻息帶著輕顫和試探,他們吻著對方,青澀而迷亂,熾烈又安靜。
少年的心動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燒不盡,風(fēng)一吹,野草就連了天。
臺下的掌聲熱烈而經(jīng)久,就像一場盛大的祝福,無人知曉他們在一起,但人人都曾見過他們在一起的樣子。
他當初叫住江添,就是想把對方拉進熱鬧里來,既然進來了就不要再回去了,不管因為什么都不要回去,我喜歡你,所以希望你被簇擁包圍,所以你走的路要繁花盛開,要人聲鼎沸。
他貓著腰跑過去,本想偷襲一下跳到江添背上,但臨到近處又剎住了步子,他遲疑了一瞬,最后只是在江添左耳邊打了個響指,然后壞笑著縮到右邊。
所以他們說過“我喜歡你”,但從沒說過“我一輩子都喜歡你”,一輩子太長了,這話太重了,他之前想的是“我陪你走一段,到你不喜歡了為止”。
原來這么多年過去,哪怕他自己都覺得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卻依然可以逗笑那個人,一如往昔。
就算他喝了酒、反應(yīng)遲鈍、不知所措,也會有肌肉記憶帶著他像十八歲時候一樣,追逐回應(yīng)著他喜歡的那個人,就像深入骨髓的本能,我的骨骼說,我還是愛你。
飛揚的少年最動人心,奔跑的時候像是穿過了光陰。
因為太喜歡你,所以我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以至于差點忘了,我17歲,這個年紀里整個世界都是我的,不需要猶豫也用不著權(quán)衡,我無堅不摧,也無所不能。
三號路依然長得沒有盡頭,梧桐蔭還是枝繁葉茂,人間驕陽剛好,風(fēng)過林梢,彼時他們正當年少。
十七歲的我無所不能,十八歲則是我殘忍的開始。
十六七歲的少年總是發(fā)著光。
他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人的壽命十年,他還在開端,將來那么長,遠得根本看不到頭,他只是在這段時間里喜歡上了江添而已,不知道會持續(xù)多久,他沒打算說,也明白不可能有什么結(jié)果,未來是一條筆直的線,他只是在這個節(jié)點上歪一會兒,遲早都要拐回去的。這很嚴重嗎?一點兒也不。
那天的學(xué)校安逸得一如既往,午休結(jié)束的鈴聲尚未響起,就連鳥都蜷在樹蔭里昏昏欲睡,從身后撲撞過來的人是這片沉靜里唯一鮮活的存在。
元旦就要到了,他在最后幾秒的時間里閉上眼,扣住盛望的指低聲說:“望仔,新年快樂,我很想你,每天都是?!?/p>
十六七歲的年紀總是容易尷尬,某句話、某個眼神、某次接觸都會讓人收斂起來,不明就里、不知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