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的查克只好轉身離開,“快要下雨了,最好快一點——我在附近,叫一聲就能聽見?!彼训裣袢乜诖?。
“好——”森夏恩穿好鞋子,沒有襪子這件事有些難做。像是故意似的,風又大了起來,吹得衣服架都要塌了。她趕緊跑過去,從最左邊的一件收起,“這根本就沒干啊......”森夏恩一邊嘟囔著,一邊將濕衣服扔進筐里。
突然,一陣風從森林中吹來,直到把一件白色外套吹到溪流的對岸去。女孩一眼就認出來了——是紐特的,她努力把心思都放在手頭的活上,提起褲腳邁進水中??刹恍业氖虑闊o獨有偶,不僅那件外套被泥土沾臟了,天上的雨滴也傾落下來。
“真是倒霉,”森夏恩撿起衣服,加快腳步過河,險些一頭扎到石頭上,“小個子,你還在嗎?來幫我一下——”她把筐從地上拎起,用膝蓋頂住防止它掉下來。
“嗯?!辈皇蔷砻牟榭?,紐特走過去單手接過那一筐衣服,“快走——”
雖說森夏恩很喜歡夏天的雨,但這一場她卻高興不起來。這一場雨既不溫柔,也不鮮活,只有從地上蒸騰而起的悶熱和雨滴落在皮膚上黏膩的觸感。紐特跑在前面,只說讓她跟上,多余的沒有一句。
努力追趕的女孩很想像往常一樣講一個笑話,關于土豆和哈利靴子的就不錯,可她講不出來。領跑的男孩很想像往常一樣給她遮遮雨,用什么都可以,可他就是沒有停下腳步。
他沒有在刻意逃避的,只是今天上午阿爾比不在,太忙了而已——一定是這樣。
快到草屋了,經(jīng)過心理斗爭的紐特終于回過身,將自己頭上的手移開。他把女孩衣服上的帽子拎起來,扣在她的頭上——今天又摸到頭發(fā)了,感覺不錯。
女孩的腳步一頓,這算什么?一個動作就把她的所有心情瓶子打翻了,各種奇異的顏色混合在一起,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走啊,雨越下越大了!”紐特應該是笑了吧,一定是。說真的,她在夢里或許都在重溫男孩的笑臉,各種各樣的。但她最喜歡的場景還是——走在前面的男孩回過身,遞出手,接著舒展開眉頭。而她會緊緊拉住那只手,就像現(xiàn)在一樣。
森夏恩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無論在哪里,她都會拉住他的手嗎?如果某天夢到了米諾口中的懺悔者,她擔心自己會落荒而逃??勺约禾幼哂衷鯓幽兀~特他——并不是森夏恩的什么人。
“聽到了——”森夏恩加快腳步,跑到他的前面,扯著紐特的手躲進草棚下。這里還有一個人,“嘿,蓋里?!?/p>
“森夏恩,紐特。”他并沒有多廢話,只是看到兩人剛剛放開的手,不屑似的哼笑一聲。
女孩隨意找個地方坐下來,并沒聽到,可紐特不是。他看了蓋里一眼,心里有自己的猜測。突然,蓋里抱著頭沖進雨里,他似乎要換個避雨的地方。
“莫名其妙——”這是森夏恩第一次吐槽蓋里,第一次真實地覺得蓋里不好相處。
紐特將筐放在一邊,抓住衣角把雨水擰出來。他也坐在地上,離女孩有一段距離,接著甩了甩頭發(fā)。
“知道嗎紐特,你還真是一點也不紳士?!鄙亩鳑Q定暫時放下對身邊這人的猜疑,“一、點、也、不——”聽到這話,紐特的背突然挺直,肌肉也有些僵硬。
“你不理我我也喜歡你——作為紳士是不是應該給個回答?”昨晚的畫面突然涌上心頭,他又想起了掛在脖子上的重量,和鼻尖上那個輕柔到極致的吻。
有些事情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
“森夏恩,你——”沉默許久,終于有了聲音。
“怎么這么嚴肅?”女孩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我是說,你頭發(fā)上的水都甩到我臉上了,這可一點也不紳士。”她的直覺告訴她,紐特在心虛,具體原因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她需要結束這個會給別人帶來不適的話題。
“哈,抱歉?!奔~特垂下了眼皮,集中注意力盯著地上的螞蟻。他不知道森夏恩是真的不記得,還是偽裝得過于優(yōu)秀——畢竟她的實話一直都沒多少。
和這樣的女孩剛接觸時,可能會被她的幽默和樂天感染,可相處的時間越久越能明白——多少的模棱兩可,都是發(fā)自內心的不信任。
充滿猜忌的相處模式,通常會以“我真的累了”來結束話題。
貓狗這類生物并不具有人類一般的思維模式,害怕的方式一般分為兩種:狂吠不止的,安然不動的。就像有的愛說不出來,只是藏在字里行間;有的愛終日充斥在身邊,卻只是說說而已。
不是所有東方文化中婉轉迂回的愛意都會被錯過,也不是所有西方文化里熾熱的告白語都能被賦予勇氣與決心。
“天亮了,”森夏恩碰碰身旁人的胳膊,涼涼的,降溫用剛好,“該回家了?!?/p>
這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下午時分,已經(jīng)全然不見烏云的影子了。森夏恩放下手里的鉛筆,抬頭看著天空中飄得越來越高的云。
“他們什么時候會回來?”托馬斯劈木頭的動作變得越來越熟練,“都已經(jīng)下午了?!?/p>
“快了,”森夏恩還是在望天,她想起曾經(jīng)也問過本,今天什么時候會回來,“他們一定會在日落之前回來的?!?/p>
“如果能夠追尋到本的足跡,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們找到出路了?”托馬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或許是因為托馬斯在本抓住她腳腕時那個不帶猶豫的轉身,森夏恩突然不再厭煩他一連串的問題了。
“沒錯,只要沒有放棄尋找,總會有找出真相那一天的?!彼龑ν旭R斯笑了笑。
同樣忙碌著的查克動作一頓,一是從未聽過森夏恩這么正經(jīng)地說過話,二是從沒見過森夏恩這么——慈祥的笑容。真的,他的用詞蠻準確的。
突然一陣刺耳響聲打破了和諧的畫面,這種聲音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忘。
“米諾和阿爾比!”空地上的人們似乎注意到了迷宮即將關閉,都匆忙地跑向入口——森夏恩三人也不例外。
托了托馬斯的福,本來在最外面一圈的三人順利擠到了最前面,查克習慣性地拽著托馬斯的衣服,好像一松手他就要沖進去似的。
“他們人呢?”
“沒看見——”
“萬一他們沒回來的話——”
“閉上你的烏鴉嘴吧!”
“快看,他們在那!”詹姆指著通道那端的兩人大叫著。
“等等,他們似乎不太對勁——”森夏恩看到了,阿爾比的腳一直拖在地上,似乎是被身旁的米諾攙扶著——這可不太妙。
“加油,米諾!快點,你能行的!”說話間,迷宮的入口馬上就要關閉了。
“加油米諾,快快快!”
“啊啊啊——”迷宮中的米諾發(fā)出一陣怒吼,聲音撞擊石墻傳回空洞的回音,一切都是無濟于事。
有一種沖動在森夏恩的心中,她想去幫幫他,和想要救回本的心情一樣,可現(xiàn)實永遠是冰冷的——她不能進去。
“快啊米諾,我們在等你!”她只能用出自己平生最大的聲音,努力使它穿到迷宮深處。
“別——托馬斯!”一道藍色的身影從森夏恩眼前略過,徑直鉆入即將關閉的迷宮里。
“托馬斯!”她想要將那人扯回來,可卻連他的衣角都沒能碰著。迷宮內的米諾已經(jīng)失去力氣,癱坐在了地上,皺眉望著男孩卻喊不出一句話。
托馬斯擠在兩堵石墻中間,手扶著其中一面,腳下飛快地跺著小碎步。就在迷宮即將完全關閉的那一刻,他居然奇跡般地到了另一頭。
這頭的人都沉默了,一時間林間空地只剩下牲畜粗重的呼吸聲,還有手在石墻上摩挲的聲音。
“他這就是去送死——”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樣說話的一定是蓋里。森夏恩很想反駁他的話,可卻找不到理由。的確,托馬斯的做法說不出究竟是勇敢——還是愚蠢。
他是個純粹的,沖動主義者。
“說這些已經(jīng)沒用了,”紐特的表情十分嚴肅,吐字卻略顯艱難,“接著去干活,并且期待奇跡。這就是你們要做的,男孩們——還有女孩。”
他剛剛還有些擔心,森夏恩會像托馬斯一樣沖進去,可她并沒有——說不出是對還是錯。
大家都沒有再多說話,他們都明白——阿爾比不在了,紐特就是頭兒??烧l也都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想阿爾比真的不會回來了。
今天的林間空地格外沉郁,連著兩天的雨,真是讓人受不了。
“可以講講你的故事嗎?”森夏恩坐在土堆上,抬頭看著似乎在沉思的蓋里。
“什么?”蓋里皺起了眉頭,比起真的沒有聽清,森夏恩更愿意相信他是故意的。
“沒什么,就是問問你找我做什么。”她盯著男孩的眼睛,不給他一絲逃避的機會。
“我沒找你。”
“你的確沒找我,只是盯了我很長時間?!迸⒄f這話時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似乎是從阿爾比和紐特那里學來的。
“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在試圖,破壞規(guī)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