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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跟在身后,看著他們走上了所謂的黃泉路。果真剛一邁上去,熊熊烈火騰地而起,舔舐著那位雪見姑娘紅色的裙擺。幾個人慌亂地倒出剛剛接來的淚水,落在了火焰上,然后漸漸熄滅。
溫客行饒有興趣地看著那一幕,原來這世間真的有著黃泉路,倒是不知道這走過黃泉路,會遇到些什么。青崖山上鬼谷之中也有一條黃泉路,那時通往鬼谷的必經(jīng)之路,會有小鬼在那里守門,人若是要去往鬼谷,便要在此飲下一碗孟婆湯,洗去前塵。
他家的那條黃泉路,雖說路上沒有這些熊熊烈火,卻也是有著無數(shù)的陷阱毒藥,保管那些心懷詭計的來人有去無回,不過倒是沒有這里的這般聲勢浩大,有排場。
“阿湘,你說回去之后我們也把黃泉路上加一點火焰如何?”
顧湘正在那里和曹蔚寧欣賞這酆都城的街市,以往早就聽說過鬼市之名,卻一直沒有見到過,卻沒想到有生之年能夠見到一次真正的鬼市。阿湘雖然自幼不學無術(shù),可是偏偏喜歡這些神仙傳奇,以前小時候晚上睡覺的時候,溫客行給她講故事,就會說這些志怪小說。
所以對于傳說之中的鬼市,阿湘可謂是神往久矣。還能堅持到現(xiàn)在沒有跑出去和曹蔚寧過二人世界,已經(jīng)還是對于溫客行愛得深沉了。
這鬼市上的東西果真是與俗塵不一般,溫客行看著阿湘哀求的眼神,再加上如今那幾個人都得到了眼淚走了,這路可比不得街上,人一多誰能知道有人在跟著你呀,可是這黃泉路可就他們這幾個人,直接跟上去目標太大了,而且,他也看得出來,這一群人都懷有各自的秘密,如果他直接跟上去,一定不會被同意。
反正也跟不了,看著阿湘這個手,拐的都要沒偏了,溫客行揮揮手,讓人帶著成嶺趕緊走,不要在他這邊討人嫌,簡直沒眼看。
阿湘歡呼一聲,也沒管自家主任吩咐他帶上的成嶺,拉著曹蔚寧兩個人一溜煙跑了,徒留成嶺一個人,邁著還不成熟的流云九宮步想要追上去,被看不過眼的阿絮給留了下來,索性一起帶著小孩子逛街。
街市之上,著實熱鬧,傳說之中,鬼市上還不僅有鬼,還有精怪。只不過他們一行人走過來,看見的多是人模人樣的,還真不知道會不會有那些玩意兒,溫客行也是個小孩子心性,明明知道成嶺膽子小,偏偏在他身邊說著那些惡鬼食人的故事,什么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嚇得成嶺一個勁往阿絮身后躲。
還有什么女鬼吸人精氣,狐貍報恩,
“誒,我說這位小哥,你憑什么壞人清白,我們狐貍什么的,什么時候喜歡勾引人了?!?/p>
一旁賣面具的狐女聽著這么一群人,說什么不好,在這里說鬼故事,還多是那些對于他們這些異類而言很不友好的鬼故事,實在是憋不住了,忍不住出聲質(zhì)問了起來。
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是耳聰目明的,誰沒聽見這幾個人在這里逼逼叨叨啊,只不過想起了鬼王的命令,不允許私自鬧事,這才忍了下來,只不過大家看向這幾個人的目光都不太友好,順便連帶著在前面沒跟著幾人一起的阿湘和曹蔚寧,都得了不少的的冷眼。
誰叫他們是一起的呢。
眼見著魚終于上鉤了,溫客行對著成嶺一笑,扇子一收,掛著和煦的微笑看向那位第一個說出口的老板娘,只見她眉眼明麗嫵媚,裹著一件火紅澀的披風,腰間大部分的晶瑩肌膚裸露在外,只不過罩著一層薄紗。先前沒仔細看尚且看不出來嗎,如今看過去只覺得那肌膚白的晃眼,羞得成嶺一把躲進了師父身后,不肯出來。
“這位姑娘可是說錯了,我這是在教導(dǎo)我那便宜師侄,這人心險惡。你瞧,這般的故事是否都是人來寫出來的,他若是當真見過這般的惡鬼,為什么還有命來活著寫下這些故事,若是他未曾見過,卻要抹黑我等,又是如何的罪惡深重,顛倒黑白。”
“你瞧瞧,這人啊,可真壞呢。幸好我呀,死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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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女白了他一眼,她都不知道在這里擺了多少年的攤了,什么樣的美人她沒有見過,若說這人族是各有各的風姿,有將軍百戰(zhàn)十年歸的英氣,有書生十年是寒窗的文氣,也有鐘鳴鼎食金尊玉貴的貴氣,那么這妖族魔族,自然是各有各的特色。
狐族大多生的裊娜多情,風流嫵媚,在這一點之上,唯有蛇族的姑娘們可以媲美。至于那些蛇族的公子們,一個個生就比姑娘家還要艷麗。兔族則是生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尤其是那雙眼,脈脈秋水最是動人。貓族的孩子們幼年時大多生的玉雪可愛,成年之后則是是精致十足。仙鶴一族無論是誰,都是一身白羽,化形之后則是一身白衣,仙氣飄飄,天人之姿。
若說這鬼想要有一幅好容色,還要看一下運氣,投胎的如何,那這妖族,可就是沒有丑的,只不過個人的喜好略有不同罷了。至于溫客行這幅容貌,以常人的眼光來看自然是上品,可是在他們狐族眼里,艷麗多情,嫵媚風流,再加上毛茸茸有力的大尾巴,那才是良人該有的容貌。
“可別,我還不知道你們?nèi)俗宓哪凶樱畹臅r候哄姑娘都是死鬼,討厭的緊,如今死了,更是一套一套的,再說了,就你這樣子,還不如呢朋友身后那小少年來的俊秀呢,這種奶里奶氣的小少年,像極了奴家最愛吃的還未成年的小雞仔,手一摸上去,那蓬松松的毛就炸開,喏,就同這位小公子,一模一樣,絕了?!?/p>
狐女一邊說著,一邊還伸出手,想著周子舒那邊探區(qū),似乎是看上了成嶺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羞得他一張臉兒通紅,竟真真是秀色可餐。溫客行這最護崽子的也沒出手攔著,就和阿絮一起抱著手在那邊看著成嶺邁著還不成熟的流云九宮步,在那里左歪右繞地躲避著狐女伸出去的手。
“師父,溫叔,你們別光看著啊,溫叔,快來救我,這位姐姐,男女有別,姐姐這么漂亮,當然要向我?guī)煾改菢拥挠⑿鄄排涞?,我不行的?!?/p>
胡媚瞧見他們幾個人在那里玩鬧,那兩位公子看似不插手,實際上這視線一直在那位小公子那里,她敢保證,若是她敢做些什么,只要一動手,那兩個人肯定就沖過來,當真無趣。
要說這胡媚,原本是寄住在郊區(qū)破亂禪院之中的一只小狐貍,她們十九個姐妹一直住在一起,其中第十四個妹妹,也就是十四娘,一心向道修仙,與她們這些狐妖大不相同。而她在家中排行十二,原本也是被稱作辛十二娘的,只不過她嫌棄這個名字俗氣,自己給自個取了個名字,叫做胡媚。不僅如此,她還讓家里的所有人都只能叫她胡媚,再不能叫她十二娘。
她與十四娘是那一窩狐貍之中最好看的兩個,只不過是兩個極端的類型,她就是那種典型的狐貍精的長相,一顰一笑,盡是妖嬈,可是偏偏那十四娘,生的就是清冷似月清麗脫俗,就連志向也是一心向道,修煉飛升,不像自己嗎,就想體會一下這紅塵滋味。
可是偏偏父親九四更加喜歡十四娘,于是她從小就和十四娘不和,只是萬萬沒想到,十四娘當真有機緣飛升,只是這中間也是吃了很多苦頭。她怕疼,眼見了十四娘的經(jīng)歷,自然也不會生出如她一樣的想法,更加覺得就像現(xiàn)在這樣,做一只妖精也挺好的,自由自在。只不過她那時也已經(jīng)算是見過紅塵了,尤其是這情愛,果真是傷人最深的一把刀,自然是在也沒有心思在人間逗留,索性搬來了這酆都城。
她來到此處少說也有十幾年了,這鬼市里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位修成正果的妹妹,等閑人都不敢在她這里挑事,誰知道今天還真就碰上了一個頭鐵的,在她面前就開始說狐貍的壞話,笑話,當年她們一大家子加起來也沒傷過一人性命,憑什么要擔著這樣的名聲。
只是沒想到這一群人,當真是腦子有病的,在鬼市這樣的地方,當街對著他們評頭論足也就算了,而今居然還當街打鬧,也不知道是真的上面有人,還是腦子有病。不過算了算了,姑奶奶今天心情好,沒興趣同幾個做鬼不久的小孩子玩鬧,就放他們一馬吧。
胡媚白了一眼還在那里嬉皮笑臉的兩個人,腳下的步伐加快,幾乎是周子舒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胡媚已經(jīng)摸完了成嶺的臉,甚至還當著他們的面捏了一下,恰出一個小鼓包,順便挑釁的看了一眼他們兩個,這才拍著手施施然離開了,準備去找別的地方擺攤子。獨留成嶺一個人站在原處,臉上熱得都要煮雞蛋了,順便委屈的看了一眼對面兩個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他的兩人。
“師父,溫叔,你們過分。”
13
這廂胡媚不愿意搭理他們,換了個位置擺攤,反倒是本來還沒什么興趣的溫客行追了上去,想要和這位姑娘再多說些話。只不過那姑娘三兩下一晃,身子化作了一縷青煙,就消失在了幾個人的眼前,再也尋不到蹤跡,唯有溫客行剛剛說話時順手拿起來的一個狐貍面具,證明他們剛剛不是在眼花。
“不不不,不見了,師父溫叔,她不見了。”
成嶺捂著嘴,一臉驚恐的樣子,小心的壓低了聲音對著周子舒和溫客行兩個,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急得一連打了好幾個奶隔,看得兩個人是一腔老父親之心,忍住心里的想法,一臉慈祥地看著小家伙在那里犯蠢。
“嗯,不不不不見了,”溫客行伸手,在張成嶺頭頂薅了幾把,把孩子好不容易才理清楚的頭發(fā)又給揉成了亂糟糟的一團,“那我們成嶺可要睜大了眼睛,幫我們好好看看這里有些什么妖魔鬼怪,保護好我們啊?!?/p>
被溫客行這樣信任的目光一看,成嶺內(nèi)心是大為自信,也忘記了自己剛剛內(nèi)心是如何的害怕,當即把心口一拍,信誓旦旦地說,“放心吧,溫叔,你和師父就去做你們要做的事,這些盯著人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在妖怪看到我們之前提醒你們跑路的,就是你們跑走了不要忘記帶著湘姐姐和曹大哥回來救我呀,我好怕疼的?!?/p>
溫客行一梗,原本就是想逗一逗這傻孩子的,誰知道這孩子還真的信了,這樣傻,以后可得咋辦啊,放孩子玩出去都怕他被人給騙了,想要說他一頓吧,看著那雙滿是信任锃光瓦亮的眼睛,又什么重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夠在自己心里默默地吐血,然后還要哄孩子。
“你這傻小子,這話你也信,以后怕是連飯錢都守不住,別人一說你就信了,比曹蔚寧那家伙還要傻,他是傻兔子,你就是傻狍子,傻一家了?!?/p>
成嶺聽見溫客行說他傻,也不生氣,伸手撓了撓后腦勺,“可是你是溫叔啊,溫叔又不是別人,溫叔不會騙我的?!?/p>
“你,”溫客行看著這傻孩子,真的是一口老血悶在心里,只能自己咽下去,打又舍不得,說又說不得,看了又看,最后自己氣鼓鼓地走遠了,這傻孩子不是說他們兩個去找人,這家伙給自己看著有沒有妖怪嗎,那就讓他看著好了。
瞅見溫叔又轉(zhuǎn)頭就走了,成嶺在將目光轉(zhuǎn)向師父,一臉疑惑不解,“師父,溫叔他怎么又發(fā)脾氣了,你快去哄哄他呀,不是說,列女怕纏郎嗎?”
一旁圍觀看戲的阿絮哪里知道這戰(zhàn)火就燒到了自己的身上,明明是你惹怒的你溫叔。為什么要我去哄人,不去。
嘴里是這么說的,行動上倒是很老實。溫客行走的也不是很快,或許是考慮到了隊伍里還有一個輕功用的如同狗熊跳舞的傻孩子,步伐不是很快,剛好是一個成嶺努力就能夠追上的速度,阿絮也不繼續(xù)和孩子掰扯,腳尖一點,人也跑了徒留成嶺一個人在原地,使出了吃奶的勁努力追上去。
溫客行逛街的念頭來的也快,去的也快。好吧,主要是他們沒有可以在鬼市上使用的貨幣,所以只能看不能買有什么快樂。他根本沒有錢!??!
這是溫客行第一次體會到?jīng)]有錢是一種什么感覺,以前跟著父母一起逃亡的時候,雖然是不是需要趕路,可是在金銀上,還真的是沒有什么地方欠缺的,這年頭,一個好的醫(yī)生就代表在臨死的時候多一條性命,所以一般的人都不會對一個醫(yī)師下手,除了更大的利益。
所以,他父母的診費十分的豐裕,完全沒有讓他為了銀錢著急過,等到父母沒了,當天他就被帶回了鬼谷,更好,連花錢的地方都沒了,更不需要有錢。后來當了鬼主,自然是再也沒窮過。
所以,在溫客行看上一顆珠子想要買下來的時候,聽見賣主開價說要一尺月光的時候,罕見的沉默了。
“不逛了,沒意思,回去回去。”
周子舒就看著人在那里生悶氣,只是他們這也確實沒什么辦法,就算是要借的,這些稀奇古怪的貨幣,也得要他們還得了啊,他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鬼市上的東西大多是以物易物的法子出售的,交換的東西也多是些他們聽都沒有聽過的東西,這一時半會的,還不如去前面賭場玩。
最起碼,在那里,這凡間的金銀雖說價格極為卑賤,卻也好歹能用,不像在這里,啥都沒聽過。
什么天池水,什么鮫人紗,還有千年樹心,這些東西,他們聽都沒聽過,從哪里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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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在街上囫圇逛了一圈,畢竟機會難得,只是一想到袖子里荷包空空,只能看不能買,就多是有些有氣無力,只不過舍不得這些平生從來未曾見過的風景,到底過一過眼癮。
哪怕只是看看,幾人也見識到了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孤陋寡聞,那鬼市上的商品,還是用來交換的銀錢,都是他們未曾見過的東西,以前覺得自己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一個天窗之主,一個惡鬼頭子,說出去也都是相當當?shù)娜宋?,結(jié)果到了這里,才知道什么叫做井底之蛙,什么叫做世界多大。
逛了一圈,幾個人倒是都有幾樣心儀的東西,其中最讓三個人動心的,無疑是一面鏡子,周身呈現(xiàn)一種年代久遠的銅綠色,一看就是老物件,鏡子周圍是兩只盤踞在一起的龍紋,剛好將鏡子圍住,兩只龍頭銜著尾,親密無間,活靈活現(xiàn),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你,像是下一秒就要活過來。
只不過幾個人也不是就看上了它外觀好看,而是這鏡子能夠同陰陽,交鬼神,對于他們這些心有掛念的人來說,實在是好用。
聽店家介紹,這鏡子需得活人使用,取上三錢人間希夷花和木犀木末混合在一起,煙熏上七七四十九日,得到一點干花,燃燒之后,就是希夷香,然后拿起這面鏡子,將鮮血滴在上面,你就可以見到你此時最想見到的人,當然,唯有陰陽相隔的人才能見到。
而這面鏡子唯有活人滴血使用,自然是可以見到死人了。滴上誰的血,就可以見到誰想要見的人,當然,唯有一柱香的時間。
若是那人還在酆都城未去投胎,見到的就是本人,若是那個人生前執(zhí)念以了,那么見到的,就會是那人生前關(guān)于活人記憶里的那一段情感所化,屬于那個人關(guān)于活人的那一部分,對于他們這些家人大多不在的人而言,實在是太過讓人心動。
原本到了酆都城,幾個人還未曾想到過,自己的親人是否還在酆都城等著他們團聚,如今聽到這鏡子可同陰陽,倒是都想起來了家人,圣手夫婦,四季山莊老莊主,鏡湖劍派的師兄師姐們,等等。
幾個人的氣氛一時之間低迷了下去,周子舒自己也想極了那些人,四季山莊八十一人,總該有幾個還在酆都城等著他下去賠禮道歉的,只可惜他們幾個人生地不熟,想找人都不知道應(yīng)該從哪里問起。
阿絮勉力拍了拍溫客行后背,“老溫,別難過了,現(xiàn)在咱們都到了這里,大可以在這里多呆上幾天,還怕找不到人嗎,再說了,如果找不到,就說明他們執(zhí)念已消,輪回去了,說明當年種種,他們都放下了,看開了,你不應(yīng)該為他們開心嗎?”
許久,溫客行才抬起頭,“我知道,阿絮,你不應(yīng)擔心我,去關(guān)心一下成嶺吧,我沒事,就是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阿絮,剛剛那個老板說要六顆琉璃光,阿絮,我們?nèi)栆幌逻@是什么東西,我們?nèi)フ液脝幔覀冏尷习鍠|西先別賣,我們?nèi)フ遥⑿??!?/p>
“好?!?/p>
一旁的老板看著那三個人在那里激動的不得了,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他雞肋的不得了的鏡子,莫不是這三個人腦子有病吧。
要說這東西,只有活人拿在手里才有效,可是活人根本沒幾個進得了鬼市的啊,所以縱使買了想要和家里人聯(lián)系,還得想法子拖了這些山野修幸的精怪送給自己的家人。
不過一般人就這樣丟一個鏡子給他,說是滴血就可以看見自己的親人,誰相信啊,還要滴血,一聽就是歪門邪道,那就還得想法子證明自己的身份吧,你都能證明自己的身份了,都能托人帶話了,你要這鏡子干嘛用?。?/p>
再說了,這滴血也不是普通的血,同時還有人的精氣。這人體內(nèi)總共有多少的精氣,總不能每天都流失上那么一些吧,那樣也別買,反正你買了不到半個月你們就能在酆都城見面了,圖啥呢。
所以這東西啊,在酆都城還真的沒幾個鬼想買,反正他們要是惦記了,中元的時候往外一飄,往家一走,啥事沒有,如果有事找他們,還能順便托個夢,要這鏡子干啥?他也是第一次見到真的有傻蛋想要買這個鏡子的,還一來就是三個,如果不是這鏡子他買的確實不便宜,看著這三個大男人都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都想送出去,何況只是別賣給別人。
呵,說的好像他這個月就能遇見第四個傻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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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想要買的東西,溫客行又趕忙跑回了剛開始來的賭場,打算玩上幾把,看有沒有這個運氣換得一些這酆都城的貨幣,算是給老板一些定金,好叫他留著那面鏡子。
誰知道回去一看,那賭場那里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一問才知道,這酆都城被稱之為極樂世界,燈火通明,雖然終年不見太陽,但其中的燭火永遠不會熄滅,這里沒有規(guī)則,沒有制度,有的只是一片的歡愉,任何人在這里得到極樂。
不過,那時上一任鬼王即位的時候的事情了,在此任鬼王,也就是如今的火鬼王即位的時候,只說了一句,酆都城永遠是極樂世界,帶給每一個人極樂,但大家都是出來找樂子的,那些會讓人不愉快的小招數(shù)就別用了,誰要是用了,那么這項活動就取消半個月。
他們剛剛還在玩,誰知道那邊就有人出千,這些可好,半個月都沒法子賭錢了,別讓他捉到是哪個小賊,不然這酆都城的賭徒嗎,都會讓他好看。
溫客行想起了剛剛他們跟著那一行人進來,好像就看見了那位景兄弟和唐姑娘在出千,也不知道那位景兄弟是怎么做到的,明明那么大一個人站在那里,偏偏那些人就好像是什么都沒看見一樣,看著景兄弟在那里出千。也就是后來他們自己也被這賭場的熱鬧氣氛給吸引住了,沒看到這出千是怎么被抓起來的,真是可惜。
此路不通,還要等上半個月,連個人對視一眼,此路不通,自然是要走上別的路,哪里能做在這里等著,他們能等,那鏡子可不能等,而且他們既然是想要過這黃泉路,那么這臺子遲早也是非上不可。
是的,沒錯,他們決定要上去說故事了,溫客行看了一眼阿絮,眼神示意他,“阿絮,到了你上場的時候了?!?/p>
周子舒白了他一眼,“不去,要去你去,我可沒什么故事可以感動他們,我啊,就是個愛喝酒的俗人。”
“阿絮,你看看我,都說了長幼有序,阿絮未曾上去過,我怎么敢越俎代庖。”
“主人,我回來啦,怎么了,你是在和周大哥說相聲嗎,怎么攔在這里啊?!?/p>
阿湘牽著曹蔚寧蹦蹦跳跳地跑了回來,手里一大把的冰糖葫蘆糖人等等零食,瞧見成嶺一個人乖乖的坐在旁邊等著這兩個人商量出來一個結(jié)果,再看了一眼劍拔弩張的兩個人,默默地湊到了成嶺身邊,三個小腦袋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說著這情況。
阿湘一邊聽成嶺說話,一邊從手里滿滿的一大把零食里隨手抓出一大把,塞給成嶺,然后看著他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在那里一動一動的,像是一只小倉鼠一樣,毛茸茸的可可愛愛。阿湘在鬼谷里哪里見過什么可愛的東西,就算有人養(yǎng)寵物,唯一的標準就是殺傷力強大,這樣人畜無害的生物根本沒見過多少,這也是她一見到成嶺就對他挺好的原因。
畢竟在阿湘的眼里,這些長得可愛的東西都是可以吃的,比如兔子,松鼠,那些都是他們的儲備糧,再加上鬼谷里還有食尸鬼這樣的十大惡鬼之一,在阿湘小的時候也是照顧過一段時間阿湘的,所以一開始看見成嶺的時候,嗯,你們明白的。
好不容易弄明白了發(fā)生了什么,阿湘捧著腦袋,看著她主人在那里為了這樣的小事和周絮兩個人爭論了半個時辰,最終發(fā)出了深沉地嘆息,拉著曹蔚寧打算重新回到鬼市上,再去逛上一圈。
“不不不,老溫,你也說了我為長,哪里有哥哥去搶弟弟東西的道理呢,再說了,老溫呢能說會道,比起我這般不善口舌的人讓你來說要適合多了,這種事當然是讓擅長的先去,哪里能夠以年齡來區(qū)分高下呢,自然是要以能力啊?!?/p>
“不必了,阿絮,我也”
一旁剛剛介紹這里的大哥走了過來,看見溫客行幾個人又在這里,嘴里還在謙讓不休,忍不住感嘆道,“你們家兄弟關(guān)系真好啊?!?/p>
“不顧哦你們在這里推讓個啥,上臺的機會大家都有,剛好這些故事我們都聽膩了,你們兩個也別推辭,這又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有,大家都有?!?/p>
說著,手里輕飄飄的一晃,然后兩個人就不受控制的飄了起來,目標就是那戲臺子上,一直到落地,兩個人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的對視著,然后就和臺下的觀眾們一起,大眼瞪小眼。
眼瞅著人都上來了,溫客行人也冷靜了下來,總不能再跑下去吧,大不了他溫大善人就說一個他曾經(jīng)解救愚昧的世人的故事,左右編一個感人的故事而已,誰不會呀。
“二十年前,武林之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位人物,封山劍容炫。”
等等,大哥看見了坐在旁邊的成嶺,還有沒走出幾步的阿湘和曹蔚寧本人,默默地也幫著他們上了臺子,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的才好,不用感謝他,他活著的時候就喜歡助人為樂,所以死了之后才領(lǐng)了這個向新生的小鬼們宣傳酆都城的活計,就是為了在他身子骨還健朗的時候,再好好的行善積德幾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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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湖水,天下匯,武林至尊舍其誰?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誰與悲。
二十年前,封山劍容炫橫空出世,一躍成為武林門派坐上之賓,許多江湖游俠一輩子想要做到的事,他只用了三個月就成功加入了武林,與許多的名門正派子弟稱兄道弟,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
不僅有了好朋友,還有神醫(yī)谷雙姝之一的芝仙岳鳳兒傾心,名聲地位財富武功美人,多少人一聲所追求的,在短短的三個月里,就被他全部得到了。神醫(yī)谷雙姝聞名江湖,當年的武林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是他們的裙下之臣。
若說輸給那甄如玉也就算了,他與那神醫(yī)谷雙姝結(jié)為同門師兄妹,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與谷妙妙結(jié)為夫妻也算是門當戶對,一段佳話,可是那什么背景都沒有的容炫,憑什么娶了神醫(yī)谷雙姝的岳鳳兒。
那些人內(nèi)心如何憤懣暫且不知,左右他們兩個人已經(jīng)結(jié)為夫妻,看在神醫(yī)谷的面子上,前來賀喜的門派也是不少。雖然容炫和五湖盟交好,也算是有五湖盟做后盾,可是他在江湖上的地位確實很是一般,買他面子的人并不多。
這一切不僅僅是因為他娶了岳鳳兒,還是因為他的性格,狂妄自大,沒有分寸。他就像是與這個世俗格格不入,沒有門第之分,沒有高低貴賤,就好像在他眼中,世間萬物,皆是平等的一樣。
他或許是對的,可是他對于那些因為自己出身世家而沾沾自喜的名門貴族子弟而言,他并不受歡迎,哪怕他的武功很好。所以在他提出建造武庫的時候,除了那些與他交好的幾個年青人,沒有一個人愿意相信他。而即使是那些愿意相信他的年輕人,也根本沒有辦法將家里的秘籍交給他,他們的父母根本不同意。
年輕的時候做事從來不用考慮后果,幾個人仗著藝高人膽大,既然明面上好聲好氣的商量不行,那就去偷,去搶,去拐,去騙,去想辦法,就這樣,居然還真的被他弄出來了一個武庫的雛形。
他的夢想或許就要實現(xiàn)了,可是他這樣的做法終于惹怒了整個武林,所有人群起而攻之,他就像是過街的老鼠一樣,人人喊打,當初也算得上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少俠,轉(zhuǎn)眼之間,就成了邪門歪道,不可為伍。
他身邊沒有一個朋友,或許是湊巧,又或許就是事實,他成為了一個人人喊打的大魔頭,被圍攻死在了青崖山,尸骨無存。
這一切看似結(jié)束了,可是從來沒有,容炫是死了,可是那些被他偷走的秘籍還沒有還回來,容炫的想法終究還是實現(xiàn)了,他身邊還是有那么幾個真心為他的朋友,只可惜,在那件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沒能陪在他身邊。
武庫被建造完成了,只要得到那把鑰匙,就可以打開武庫,得到里面所有的武功秘籍,當初容炫沒有任何背景依舊可以任性張狂,憑借的就是他那一身武功,所以能夠讓他看上眼并且收藏在武庫里的武功,絕對不會是爛大街的貨色,或許只需要一本,就可以讓一個人變成絕世高手。
對于江湖而言,沒什么是比一本武功秘籍更重要的東西了,更何況,是無數(shù)本武林秘籍,沒有一個江湖人,不想得到鑰匙,可是他們找不到人,當初建造武庫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隱居,他們沒有辦法找到那個人,然后向他逼問鑰匙的下落。
至于五湖盟的人,那些年輕人或許心里還是念著他們的榮大哥的,可是他們的長輩們一個個都拿起了刀劍,對向了他們的容大哥,將五湖盟從這場風波之中摘了出來。
他們志同道合,可是,世家出生的子弟到底還是在乎面子的,不屑于做出偷盜這一類的行徑,所以每一次得到秘籍這樣的事情都是容炫親自去做的,五湖盟的子弟只不過是打聽了一下那些人家有武功秘籍,所以在他們被關(guān)起來的時候,很容易就從這些事情里脫身而出了。
當年那些人,唯一死在那里的,唯有圣手夫婦,唯有甄如玉和谷妙妙。
唯有他們。
溫客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從他開始說出第一個字開始的時候,他就沒有辦法控制及自己聽下來,他原本只是想隨便編一個故事來應(yīng)付過去,可是站上來之后,說出第一個字開始,他就沒有半分的將所有全都說了出來、
說出了他的童年,是如何掙扎著活下來的的,說出他長大之后,是怎樣一點一點查到當初的真相,叫他們都血債血償。他是一個瘋子,為了報仇,不知道設(shè)計了多少人,沖天香陣破長安,滿城盡是琉璃甲,哈哈,暢快,暢快啊。
他瘋了,他早就瘋了,幸好他身邊還有一個阿絮,一直在陪著他,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他們從來都不會拋棄對方,他們是朋友,是知己,是最親密無間。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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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情感宣泄的如此明顯,即使是不知道那些過往的老鬼也忍不住落下淚來。阿絮走上前來,給了眼尾通紅的溫客行一個擁抱。
二十年知己相遇,故友重逢,已是人生一大幸事,何須落淚。況且此番一路走來,得知己,覓佳徒,了前塵,重歸故里,當時開心為好。
周子舒站在臺上,看著溫客行假裝渾不在意那樣推開了自己,“阿絮,做什么呢,我騙他們的你還不知道嗎,我早就放下了,你看,我不是報完仇了嗎?”
然后揮著他長長的袖子走下臺子,專心致志地收取著那些人的眼淚,一滴一滴晶瑩地漂浮在半空之中,指尖輕輕一碰,就落在了壇子里。
鬼魂是沒有重量的,越沉重,說明他的執(zhí)念越深。他本身沒有任何的重量,之所以還在酆都城,就是靠著那么一點執(zhí)念??墒钦l能沒有執(zhí)念呢,只不過時間久了,總會忘記的。
有些執(zhí)念不夠深厚,剛來到酆都城就看開了,放下了,有些念念不忘,數(shù)十年過去依舊沉重,那就讓他沉浸在極樂之中,忘記他想要留下來的初衷,選擇輪回。
若是真的快要忘記了,哪里還會來這觀景臺上去看別人的過往,喜歡往這邊來的,多是些心懷留念,念念不忘之人,最喜歡這些活人的情啊愛啊地,好像聽得多了,就能夠多記住一會他們活著的時候是如何的執(zhí)著,不肯忘卻。
可是他們已經(jīng)做不到了啊,他們還記得那些執(zhí)念,卻已經(jīng)忘記了那種喜怒哀樂的感覺,鬼,是沒有七情六欲的啊,早就在來酆都城的第一天,七情六欲就跟著多余的魂魄一起在三生石前排隊去了,唯有命魂身掛執(zhí)念,留在酆都城,什么時候放下了,魂魄合一,自然輪回去了。
溫客行與他們靠得越近,就越能感受到他們身上那種空茫,那種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的渴望。他在之中穿行,被那些執(zhí)念所感染,眼尾越發(fā)通紅。
“十年前,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長輩?!?/p>
或許這個臺子真的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每一個人站在上面,都會將自己記憶最深的那一段過往拿出來,叫大家一起,細細品嘗。
周子舒閉眼,感受著那份突如其來的懷念,他的心好像也回到了那一天。
那天,他匆匆忙忙地騎上馬,奔赴回家。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應(yīng)了好友的約,前往京城附近的一處林子狩獵。小廝前來報信,說師父遇刺的時候,他剛剛射中了一直老虎。
春風得意少年時,玉冠白馬劍如星。
那是他最為肆意的少年時光,在那一天截然而止。他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知道憑借著本能上馬,在熱鬧的街市里縱馬橫行,一路上不知道飛起多少的塵土,終于趕上了去見師父最后一面。
那時,九霄還只是個半大小子,哭著跪在師父床前,聽見聲音回頭,不大的臉上滿是淚痕,一下子撲了過來,牢牢地抱住他的腰,卻只是一下就松開,指了指師父的床,讓他過去。
那時,師父已經(jīng)不怎么能夠說得出話來了,臉上一片的青紫色,他的腦子一片嗡鳴,只能夠聽見自己在那里瘋狂的讓人喊大夫的聲音,還有九霄一直在叫他,一直在叫他。
他沒有聽見師父說的最后一句話,最后是九霄轉(zhuǎn)述給他的。他只記得那一天的大夫來的很慢,很慢,慢到師父都不在了,大夫也沒有趕過來,后來,他才知道,那一天大夫根本就沒過來,他們早就給師父看過一次了,無力回天。
九霄說,那一天他看著實在恐怖,九霄從來沒見過那樣的自己,根本不敢湊過來,說自己的眼睛全是紅的,像是妖精一樣,最后還是丁叔敲暈了他,他才安靜了下來,沒有再嚷嚷著什么,治不好就讓他嘗一嘗流云九宮步的厲害。
九霄說,師父看見他那樣,很是痛心,最后走的時候也在擔心他,擔心他如此重情,日后會不會吃虧。九霄說,師父將四季山莊留給了自己,而不是九霄,從此以后,他就是四季山莊新的一任莊主了。
他將要擔起這里上上下下一百多人的性命,要讓他們過得好,要讓他們開心。
可是他別說過的好了,連留下四季山莊的名聲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