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顧雯，我想告訴你，我的故事。

其實(shí)那句抱歉，一直沒來得及吐出口。那聲遺憾，流落在聲聲泣血的哭訴。

那是我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卻像甘蔗一樣輕輕嚼起，不愿吐出。

于是你的名字成為我不朽的詩眼。

楊子亦，對不起。

如果可以，我愿以我十年的代價，換你永遠(yuǎn)不要遇見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滴落的每一滴眼淚，都不再包含你的靈魂。

如果可以，我寧可沒有聽見你掉落在風(fēng)里的呼吸。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好了，好了。

——

其實(shí)我們早就認(rèn)識了，一眼萬年。我又早慧，怎么會察覺不到那眼里包含的希冀與忍耐。他只比我大一歲，卻成熟那么多，溫和又寵溺。

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那時候正是情竇初開，什么都不懂的年紀(jì)，卻輕輕讀懂了他眼里上下浮動的情誼。也許是年長者對年幼者的關(guān)愛，可我更愿意相信那眼里包含一絲不言而喻的曖昧。

十六歲，足夠自以為是，足夠年少輕狂。

不用擔(dān)心未來，不用在乎現(xiàn)在。少年班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還有三個月，電視劇里春光明媚的大學(xué)生活觸手可及，甜蜜美好的校園戀愛近在咫尺。

少年，校園，梧桐樹下。

——

我為什么要吵著去畫廊，為什么？！

楊子亦，你不需要保護(hù)我的。我的疑問你還沒有回答我，可我早就明白了。

你落在我身上，把我困在身下，那么沉重，卻是那么清醒。其實(shí)我撒謊了，你是那么輕盈，我的素描紙上只印下了你點(diǎn)點(diǎn)的痕跡。殷紅似血。

那天馬路上的不只是你，還有我，還有我。

和你一起堙滅的不只是你，求求你，求求你，為什么不帶我走。

為什么。

每個人告訴我那不是我的錯，可那真的不是我的錯嗎？魂飛魄散的那一刻，你不曾記起，可我卻清清楚楚想到了。

“十七歲前有一個小劫難，渡過去方可飛黃騰達(dá)，但注意和人過多接觸?！?/p>

那指的是誰。

原來是我。

白煙和尖銳的鳴笛混合在一起，血與淚將雙眼掩蓋，嘴角裂開卻不愿放下。他還溫?zé)幔瑸槭裁床宦爠?，為什么喜歡我。

樹葉掉了，楊子亦，樹葉掉了！

樹葉掉了，我們卻散了。

對不起，對不起。

他說:“你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這樣我會謝謝你?！?/p>

對不起。少年班我沒去，對不起。沒有你的未來，我怎么度過。失去了楊子亦的顧雯，應(yīng)該怎么去贖罪。

月亮這么墜落了。對不起。

火舌慢慢吞噬了他的身體，卻吐出冰冷如心的煙灰。沒有人讓我來，但這是我應(yīng)得的懲罰。為什么我沒有陪他在身邊。

楊子亦，我這條命，賠給你好不好。沒有人說好，但我卻感到火一般的救贖與解脫。

可是我想活。

可是我活不下去了。

我只聽見“嗡”的一聲——“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舌尖抵上腮幫，果不其然，一股腥甜涌上心頭。

怪不得人都喜歡茹毛飲血。

我是罪魁禍?zhǔn)?，我是罪有?yīng)得。

——

“孩子，我們不怪你，這只是場意外。”

“我們早就知道的?！?/p>

“他喜歡你的。”

“你是我們的孩子啊。”

“他說，希望你替他活下去?！?/p>

——

對不起。

對不起。

——

其實(shí)冷靜下來想想，我又何罪之有。明智的上帝放過了痛苦的白羊，卻將罪惡的手伸向無懼的黑羊。

我沒死成，靠著一口殘破的氣撐到今天。平和又無奈，痛苦又卑微。

其實(shí)我們都是一只螻蟻。又何必去強(qiáng)求雪人在夏天發(fā)出左胸的嘶鳴。

于是我盲目的追尋世俗的痕跡，走向拼命掙扎的軌道。

所以我發(fā)出了最后一聲悲鳴，沖向極地的天空。

對不起了，楊子亦。

你說的對，我應(yīng)該開始新生活了。

——

于是不過就這樣。

不過是筋疲力盡后發(fā)出的哀歌。

不過是劫后余生的揮霍。

不過是幸存者的絕望與理想。

——

所以，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