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連好幾天，女兵們都會把多出來的窩窩頭或者是饅頭送到男兵那里，幾天下來干部們也沒發(fā)現這些小九九，或者說發(fā)現了也不在意，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畢竟秦漢勇的訓練方法對于新兵來說確實有些嚴苛了，這哪里是訓新兵啊，這是打算奔著標兵連去啊。

　　南歌平時忙著訓練，根本沒時間打聽顧一野跟高粱的情況，加上男兵跟女兵們住的地方離得也遠，平時也就能吃午飯的時候打個招呼，她的一些消息還是江南征告訴她的。

　　“哎，好想吃我媽搞得辣子醬哦，我光是泡著米飯都能吃兩碗嘞，也不曉得我家養(yǎng)的牛生小牛犢子了沒有?！?/p>

　　食堂里，楚瑩把手里的窩窩頭掰一半分給南歌，忍不住嘀咕起來，她們現在是暫住七二〇團，所以郵件也沒地方寄，加上這個時代物流遠沒有后世一般發(fā)達，一封信十天半個月送到已經是燒高香，她基本上放棄了給家里寄信的想法。

　　“哎……你這么一說，我也想我家里做的清蒸魚了，什么都不放，就撒姜絲跟蔥絲，蒸熟蘸醬油吃……”

　　說著說著，江南征就覺得手里的窩窩頭不香了，一邊的女兵們也都小聲談論起來，這個說想家里的骨頭湯，那個說想吃阿嫲烤的糍粑，一時間都勾起了大家的思鄉(xiāng)之情。

　　“哎哎哎，我跟你們說，聽說今天下午服務社那邊要來一批罐頭，咱們結束訓練以后搭個伴去買吧？”

　　“服務社”，全名“軍人服務社”，就像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小賣部”，里面的銷售人員一般是隨軍家屬，服務社很像是供銷社，里面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肥皂，花露水，頭繩，毛巾，搪瓷杯子，臉盆，雖然小，但也是五臟俱全。

　　雖然穿著軍裝，但這一群可愛的姑娘們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最大的也才二十三，嘴饞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但奈何八十年代的物資并不富足，就算是去軍人服務社能買的也不過是尋常生活用品，零嘴這一類東西也就是普通的瓜子，花生什么的。

　　而其中比較少見的就是罐頭這樣的東西了，平時都是菠蘿還有桔子的，塑料瓶子里扎扎實實擠滿了甜蜜的果肉，還有甜滋滋的糖水，黃桃罐頭倒是挺稀缺。

　　“哎南歌，你在想什么呢？想得這么出神？咱們下午去買罐頭吧？黃桃罐頭呢！”

　　江南征興奮道，服務社商品來來回回也就那幾樣，平時她除了購買衛(wèi)生用品，也就再買點橘子跟花生什么的解解饞，黃桃罐頭倒是少見。

　　“你忘了？咱倆下午還有幫廚任務，要幫著炊事班切菜做飯，估計是沒時間了，下次吧?！?/p>

　　南歌咬一口手里的窩窩頭隨口道，江南征就跟放了氣的氣球一樣：

　　“??？我差點把這事忘了，今天輪到咱們班做幫廚任務?！?/p>

　　南歌看她臉上寫滿了懊惱，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想開點，至少咱們的任務挺輕松的，我聽說男兵還要幫著炊事班養(yǎng)豬，這么一想是不是就開心多了？”

　　江南征更泄氣了。

　　……

　　……

　　對比女兵們這邊的斯文，男兵們那邊可就狼狽多了，一頓狼吞虎咽，南歌看那樣子真怕他們沒嚼就咽下去，而高粱他們班的那個牛滿倉更夸張，一邊哀嚎一邊往嘴里頭塞窩窩頭——這也是一種本事啊。

　　就連一向斯文的顧一野都捏著窩窩頭大嚼特嚼，臉上汗津津一片，看著倒是比剛見面的時候黑了好幾個度，不過多了幾分陽剛之氣。

　　南歌正漫不經心地想著，冷不丁就跟對方對上了視線，雙方都是一愣，然后各自點點頭移開了視線，只做是打招呼了。

　　……

　　“哎哎！顧一野，你看什么呢？”

　　高粱兩只眼睛一直盯著江南征那邊，忽然抓包一樣發(fā)現顧一野的視線落在了南歌的身上，眼神一下就亮了起來，原本還累得要死，仿佛一下子又注入了無窮的活力：

　　“哎呦哦喲，是看小沈同志呢吧？你這不行，整天老想著女兵女兵的，一點思想覺悟都沒有?！?/p>

　　這貨完全忘了剛剛是誰恨不得把眼珠子扔在女兵那邊。

　　“你說什么呢？”

　　顧一野皺著眉，有些叛逆的黑眉豎起，“不要以己度人，我跟沈同志是純潔的戰(zhàn)友關系。”

　　“喲喲喲，還害羞了，我跟你說，你大老爺們害羞追不到女孩子，你得學我知道不？熱情一點?！?/p>

　　高粱擠眉弄眼，桌子上其他人也都唯恐天下不亂地起哄：

　　“哦——”

　　“哦呦——”

　　“行啊顧一野……”

　　顧一野羞窘萬分，條件反射想反駁戰(zhàn)友們的話，但又說不出什么，下意識的眼神就落在不遠處的女兵桌上了。

　　那種心情很復雜，像是期待得到回應，又像是不希望得到反應，矛盾極了，猶如咬破了一只青檸檬，古怪而又帶著小小的緊張。

　　但是讓他失望了，對方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沒有，甚至沒有注意到男兵們這邊的動靜，她只是笑吟吟地低聲跟一個女同志說著什么，把吃完的搪瓷飯缸收起來。

　　顧一野忽然覺得有幾分失落。

　　“嘟！??！嘟！?。?！”

　　尖銳的哨聲在食堂中響起，男兵們的起哄行為招惹來了大魔王秦漢勇，他穿戴整齊，舉著一只大喇叭走近食堂，臉上是一片青黑色：

　　“都干什么呢！這是上午五公里負重越野沒跑夠是不是！?。「吡怀隽?！”

　　起哄起的最認真的高粱一下子噎住了，嘴里還叼著一根咸菜，“啪”地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報告連長！不是??！”

　　秦漢勇反應一下，才明白對方這是回答自己，臉更黑了，手上的喇叭發(fā)出尖銳的“滋啦”一聲：

　　“——起立！負重五公里準備！匍匐前進??！”

　　男兵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有些遲疑。

　　在食堂里匍匐前進……還是在女兵面前……

　　“沒聽到我的話嗎？！”

　　秦漢勇干脆站在一只凳子上，大聲重復了一遍指令。

　　男兵們還沒吃完，一個兩個嘴里還塞著窩頭，有的噎的直翻白眼也不敢磨嘰，就跟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之聲不絕于耳。

　　南歌清楚地看到，顧一野匍匐前進路過她們這一桌的時候，似乎是有些窘迫地壓了壓帽檐，耳朵間沁出一點紅色。

　　少年人的害羞。

　　南歌忍不住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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