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順德也并非天生便是壞種，正如汝鈞所言，曾經(jīng)的她也是個(gè)單純良善之人，會為了落葉悲風(fēng)而傷懷，也會為了世間苦難而落淚。

　　至于她這唯我獨(dú)尊，狂妄自大的性子，是寧清一點(diǎn)一點(diǎn)養(yǎng)出來的。

　　即便如此，順德也從未懷疑過寧清對她的愛護(hù)之心，直到今日，這一層虛妄的假象被徹底撕毀。

　　“師父，你告訴汝菱，汝菱并非是替身，對不對？”

　　此刻的順德是南歌從沒見過的脆弱，哪怕被打成魂體，哪怕被張小蛇吞進(jìn)肚子里她也不曾落淚，足以見她骨子里的高傲。

　　“……汝菱，你只要像從前一樣，你想要什么為師都會給你，權(quán)力，修為，鮫人，為師都會替你尋來，你只要好好地呆在為師身邊?！?/p>

　　寧清似乎并不在意順德的痛苦，臉上依舊掛著那樣溫和的笑。

　　他這樣傲慢的態(tài)度，似乎篤定順德無法從他編織的金籠子之中逃脫，只要像從前一樣給順德她想要的，她便會乖乖收起羽翼呆在他身邊。

　　南歌搖了搖頭。

　　寧清真是個(gè)瘋子。

　　可惜順德早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gè)一心一意只依賴著寧清的順德仙姬，這些時(shí)日相處下來，她也看透了一些寧清的布局，唯一能夠讓她安慰自己的，便是寧清對她的“情意”。

　　但現(xiàn)在這樣唯一一點(diǎn)能叫她自欺欺人的假象也被這一副畫像撕的粉碎，順德怎么還會乖乖聽寧清的話？

　　“我要如何冷靜？我要如何冷靜！！”

　　順德發(fā)了狂，轉(zhuǎn)身就要取劍刺破那幅畫像，但卻被寧清的靈力牢牢桎梏住，他只是搖了搖頭，眼里沒有失望，也沒有任何其它的情緒。

　　“汝菱，不要胡鬧。”

　　寧清看向順德的眼神中不帶有絲毫情意，只有在看到那張臉，他的神情才會軟化一點(diǎn)。

　　仿佛順德是一個(gè)物件。

　　一個(gè)跟他心上之人長了同一張臉的物件。

　　“放開本宮?。。　?/p>

　　順德拼盡了全力掙脫寧清的束縛，卻被對方的靈力震出一口血來，雖然她最近修為大漲，但還是比不過寧清。

　　“本宮在你眼里，不過是個(gè)替身，任對你來說，任何人，只要長了這張臉，你就會對她好？是不是？！”

　　順德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清醒過：

　　“從小，這天下所有人都告訴本宮，本宮是未來天君的姐姐，存在的唯一價(jià)值便是保護(hù)汝鈞，是師父告訴本宮，我能做自己，我能做汝菱而并非順德仙姬，可現(xiàn)在也是師父告訴本宮，本宮不過是個(gè)替身，或許在你眼里，本宮不該有自己的思想，不該有別的念頭，只要這張臉，只要這張臉！??！”

　　一道靈力擊向畫像，寧清那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有了別的表情，他幾乎是身形一閃，化了順德那團(tuán)靈力，轉(zhuǎn)身再看順德，眼里多了些冰冷的厭惡：

　　“仙姬，此地并非你該來的地方，還請仙姬回宮。”

　　“哈哈，哈哈哈?！?/p>

　　順德忽然笑出聲來，她知道南歌此刻定然還在一旁，忍不住笑出淚來：

　　“本宮的一生，是不是很可笑，本以為有人真心待我，卻不想他只想讓本宮做個(gè)沒有感情的傀儡，就因?yàn)檫@張臉——”

　　順德近乎瘋魔的狀態(tài)讓寧清有些困惑，但他似乎并不覺得順德是個(gè)威脅，畢竟在他看來，順德眼下所擁有的一切皆是他給的，他能給予，便能取回。

　　相信順德還沒有那么蠢，只要她還想做這“順德仙姬”一日，對方便要乖乖聽他的話一日。

　　順德跌坐在地上，整個(gè)人遭受了極大的打擊，再不肯回話。

　　寧清臉上閃過一絲滿意，慢慢蹲下來輕輕摸著順德的頭，又恢復(fù)了往日那幅虛偽的溫柔面孔：

　　“為師記得汝菱從前發(fā)脾氣，總要向?yàn)閹熡懸氊?，北淵九尾狐一族皮毛能御火防寒，水火不侵，不若過兩日叫姬成羽帶著你去取一些回來給你做大氅如何？”

　　順德低垂的眼里滿是憤恨，長長的指甲在手心掐出一片血印，一口銀牙幾乎快要咬碎。

　　半晌，她忽然仰起頭，臉上的淚痕還沒擦干，但表情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嬌俏：

　　“好啊，師父想要汝菱做什么，那汝菱就做什么，那汝菱想要什么，師父也會給汝菱嗎？”

　　兩個(gè)人似乎又變回從前，寧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是自然?！?/p>

　　順德勾起了唇，低下頭不叫寧清看見自己眼里的屈辱跟恨意。

　　墻上的畫像隱隱閃著流光，竟然有一道類似陣法的符號一閃而過，畫上的女子眉目悲憫，仿佛也不愿意見到眼前場景。

　　……

　　……

　　回到順德的房間之后，似乎是怕瞧見南歌眼里的憐憫，順德非常自覺地讓出了軀殼，化作一團(tuán)神魂窩在榻上。

　　南歌能夠理解，對于順德來說，今天不亞于天塌地陷。

　　往日對她百依百順的寧清，實(shí)際上只是把她當(dāng)作替身，她現(xiàn)在的喜好，穿衣打扮，甚至是平日練習(xí)的劍舞，都是另一個(gè)人的復(fù)刻。

　　她甚至記不起從前自己的模樣。

　　高傲如她，怎能忍受這一切？

　　所以她……自閉了。

　　張小蛇有些好奇地游過來，用尾巴尖戳戳難得這么溫順的順德，整條蛇完成一條問號。

　　南歌拎起小青蛇放在肩膀上，看一眼窩在軟榻上的魂體順德，輕輕嘆一聲，并沒有再說什么，而是起身離開，把空間留給順德。

　　房門關(guān)閉，門外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黑暗吞噬了順德的臉，她才慢慢抬起頭，臉上滿是冰冷的殺意：

　　“既然師父說什么都會給我……那汝菱想要師父的命，師父也會給嗎？”

　　……

　　……

　　長意正坐在花園里剝蓮子吃，剛剛他想跟著一起去寧清的密室，還是南歌好說歹說才把這條死心眼的小人魚勸下來。

　　“嘎吱嘎吱——”

　　他瞧見南歌來了，明明心里在意的很，卻又要裝作不在乎的模樣，抓了一把青青綠綠的蓮子往嘴里一扔，賭氣一般猛嚼，下一刻臉都青了，偏偏又不肯浪費(fèi)食物，只能皺著眉艱難地咽下去。

　　“生氣了？寧清的密室里頭到處都是符咒，你如今修為被壓制容易受傷，所以才沒有帶你去，不然我給你剝蓮子賠罪？好不好？”

　　南歌笑嘻嘻地坐下，長意的鼻頭動了動，忽然捉住了她的手，有些不高興道：

　　“你受傷了？”

　　南歌這才注意到這具身體的手心有深淺不一的掐痕，似乎是剛才順德過于激憤留下的，方才沒覺得，這會兒卻只覺一陣麻癢。

　　“沒事，方才是順德掌控這具身體，不過是小傷，涂些藥上去，連幾日都不用就能好。”

　　南歌抽回手藏在袖子下，并不是很在意，長意倒是一直皺著眉頭，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道：

　　“我曾聽父王說過，北淵苦寒之地有萬年寒晶，能塑仙體，重鑄仙人肉身，等我回東海，便替你尋來，我不喜歡你頂著順德的臉對那寧清笑?！?/p>

　　南歌微微一愣，雖然長意不通岸上風(fēng)土人情，但卻是個(gè)實(shí)打?qū)嵉某赡昴行怎o人，他這么說，莫非是——

　　“長意，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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