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南宮仆射上來的時候,南歌衣服都換好了,正坐在一邊往水里扔燒雞,徐鳳年則是毫無形象可言地坐在一邊啃老黃烤好的魚。
“要吃魚嗎?”
南歌笑瞇瞇地沖她開口:“大魚刺少肉卻有些柴,用來煲湯,加些姜片進去,再滾一塊豆腐就很好吃了。”
“不必,我回去看書?!?/p>
南宮仆射滿身都是水,但也不露半分狼狽之態(tài),一邊的紅薯立刻貼心地送上一套全新的衣物,領著她去客房更衣,熟料被淡淡拒絕。
她不過閉目而立,渾身四周立刻有蒸騰水汽四散,不多時那衣服便干透了,好似她從沒下水一般。
“還能有這樣的法子?”
徐鳳年瞧著南宮仆射的背影,微微有些詫異,一邊的老黃看一眼就笑了:“以內(nèi)力烘干衣物,最起碼也是金剛境的境界?!?/p>
南歌丟完了燒雞,正好聽到老黃這句話,忍不住好奇道:“我聽聞天下武道分九品,九品入道,一品大宗師為四境,分別是金剛,指玄,天象,陸地神仙,不知東海的王仙芝又是什么境界?”
老黃還是那一副憨厚的樣子,“呵呵”一笑,瞇著眼睛似乎在回憶:“三十年前王仙芝便是天象圓滿了,現(xiàn)在沒人知道他的境界,他一人獨守武帝城,天下用劍高手無一不想打敗他,可誰也沒能逼出他的真正實力,他自詡天下第二,天下卻沒人敢自稱第一?!?/p>
南歌若有所思:“所以,天下一品寥寥無幾,能進入天象之境的更是屈指可數(shù),而王仙芝雖自稱天下第二,但是實力儼然達到了天下第一的地步?!?/p>
老黃咂了一口酒:“南丫頭問這個做什么?你好好地經(jīng)營你的咸魚鋪子,那些前去挑戰(zhàn)王仙芝的人啊……”
他嘆一口氣,開始哼古怪的調(diào)子:“……老狗老狗,土里埋骨,沒了尾巴,甜里尋苦……”
南歌發(fā)現(xiàn)老黃狀態(tài)不對,撿起酒壇子一看,里頭的酒都沒了,忍不住對徐鳳年道:
“這酒極烈,今天的魚湯黃叔卻是喝不上了。”
原本想叫人把老黃送回去,奈何老人除了徐鳳年誰也不叫摻,兩個人便一左一右把老頭送回了他住的屋子。
忙完之后,徐鳳年抬頭看看天,發(fā)現(xiàn)時間也不早了,便道:“走吧,我送你回去,這幾日好久沒像今日一樣松快了——”
南歌沖他伸出手,懶洋洋道:“懶得動,你背我回去吧?!?/p>
徐鳳年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板,再衡量一下看上去身形纖細的南歌,頓時信心滿滿:
“沒問題!”
一邊的紅薯忍不住偷笑起來,隨即就指揮著其余的仆役收拾起湖邊一堆零碎雜物來。
……
……
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小巷街邊只剩下幾個光屁股跑來跑去的幼童,徐鳳年背著南歌慢慢往咸魚鋪子走,兩個人吹著風倒也悠閑。
南歌確實不是想秀恩愛,只是她今天喝了點烈酒,又下了水叫湖風吹一下,她就覺得整個人懶洋洋的不想動。
她慢吞吞打了個哈欠,眼神落在徐鳳年的背上,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徐鳳年的耳垂跟脖頸,背著她的人正處于少年跟青年過渡期,卻已經(jīng)很有幾分擔當。
明明本該是這個天下最肆意妄為的世子,但是卻處處被掣肘,就連習武與否都要被人決定。
“……徐鳳年?!?/p>
南歌忽然慢悠悠地開口了,像是嘟囔:“是不是有人逼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了。”
她明顯感覺到身下一僵,徐鳳年的聲音帶著些許淡淡的壓抑跟幾分故作輕松:
“嗯?!?/p>
南歌沒說話,就靜靜地等他繼續(xù)開口。
徐鳳年慢慢走著,似乎終于找到了傾吐對象:
“前幾天從京城來了個當朝探花郎,當街罵了我足足兩個時辰——后來又入王府打算刺殺我,第三次刺殺?!?/p>
“嗯,這件事我知道,我那天還搬著板凳去聽了一耳朵,文采不錯,兩個小時詞都不帶重復的——不過當朝探花郎殺你?為什么?”
南歌點點頭,徐鳳年騰出手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才繼續(xù)背著她往前走: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猜對了,這里頭有兩撥人。”
南歌掰著手指頭算“從你回北涼開始,城外楚國大戟侍刺殺,青樓魚幼薇跳西楚劍舞刺殺,難道這個探花郎跟西楚有關系?”
徐鳳年點頭:“是啊,幕后之人就是想讓天下人都這么想,如此一來,林探花的刺殺就會被定性為勾結(jié)楚人,叛國罪可是要株連九族的,林家完了?!?/p>
南歌稍加思索:“所以你是說,這三場刺殺,你才是那個魚餌?他們真正想要對付的是青州林家?!”
“林探花出身青州林家,林家一直替離陽皇室掌管青州財權,你猜他林家沒了,誰最能得利?”
徐鳳年嘆口氣,把南歌往背上攬一攬:“青州有靖安王趙衡坐鎮(zhèn)青州,掌控水師,林家算是他眼中釘,肉中刺,他這三次謀劃,都是為了扳倒林家。”
南歌雙手環(huán)著徐鳳年的脖子,有些困惑:“就算靖安王把你算計其中,也不值當你如此苦惱——還是說,跟北涼有關系?”
徐鳳年停了下來,把南歌放下,忽然換了一個話題:
“你記得我弟弟徐龍象吧?”
南歌點頭,天生神力,只是心若稚子。
徐鳳年繼續(xù)道:“那你也記得那天接我們回城的寧峨眉吧?”
南歌繼續(xù)點頭。
“軍中有人企圖利用黃蠻兒將我徐家置于萬劫不復之地,北涼,我爹定然是要交到我手里的。?!?/p>
徐鳳年忽然扔了個大雷:“可我爹說,若我要接受北涼,現(xiàn)在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立刻殺了寧峨眉在軍中立威,以震軍心,二是送走我弟弟,此生叫他永不入北涼?!?/p>
南歌忽然想起那一日寧峨眉對徐鳳年橫眉冷對,但卻對黃蠻兒格外恭敬,便明白徐驍這是要徐鳳年以一條人命在軍中立威。
哪怕寧峨眉是無辜的。
徐鳳年心里像是憋著一團火,他慢慢吐出一口氣,背著手仰頭道:
“可我兩條路都不想選,你說過遇山劈山,遇水劈水,我想看看,能不能再劈一條路出來?!?/p>
南歌摸了摸腰間的月白色腰帶,忽然笑道:
“那我先劈一劍,看看能不能攪得這離陽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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