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且說那傅家族長把傅新貴跟陶氏綁去傅家祠堂罰跪，結(jié)果還沒想出什么法子，那傅新貴的胳膊上竟然也生出了一片紅斑。

　　剛開始只是輕微刺痛，到后面逐漸長成，竟然跟陶氏背上的大瘡生的一模一樣！

　　陶氏跟傅新貴這幾日很是受了苦，光是隔著院子都能聽見傅新貴債主上門討錢的叫罵聲，還有傅新貴夜里的鬼哭狼嚎。

　　果然跟南歌說得一樣，不出幾日那傅新貴身上也得了大瘡，前來替他看病的大夫嚇跑好幾個，那大瘡?fù)帐媳成系囊荒Ｒ粯?，人的“眼睛”“鼻子”“口舌”生的活靈活現(xiàn)，相熟的人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是陶氏死去的丈夫的面容。

　　傅新貴本就不是吃苦的人，那大瘡生的越來越大，到了夜里幾乎讓他痛到難以入眠，而且白日里大瘡會散發(fā)惡臭，他想用衣物遮掩也不成，一來二去他的行商生意徹底黃了。

　　這件事被幾個大夫宣揚(yáng)了出去，眾人都覺得晦氣，見到傅新貴跟陶氏都繞著走，對兩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

　　百姓對鬼神之事深信不疑，尤其是那見過傅新貴胳膊上人面瘡的大夫都信誓旦旦言那人面瘡便是陶氏丈夫前來索命，有人還添油加醋，說是陶氏與傅新貴害死了那人，現(xiàn)在冤魂來找這兩人報仇了。

　　這下不用多說什么，兩個人的奸情在眾人眼里就已經(jīng)坐實了——若無奸情，怎么會同時生出這樣的大瘡？

　　陶氏尚有家資，又在傅氏一族里有些地位，請了不少道士和尚過去念經(jīng)，奈何符咒也貼了，香灰水也喝了不少，那大瘡上的人臉愈發(fā)清晰，她幾乎嚇破了膽子。

　　如此半月，兩個人被折騰的都是骨瘦如柴，又不敢上門逼迫孫三娘交出消除人面瘡的法子，只能每日互相埋怨，打得不可開交。

　　傅家族長終于看不下去，狠狠心把兩個人捆了，叫人三番五次地去請孫三娘，好聲好氣地重寫了一份和離書。

　　自從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句話不似作假，孫三娘心里底氣都足了不少，回去找了娘家人上門，堵在傅家宅子門口，兩眼不錯盯著傅新貴寫了一份新的和離書給她。

　　她提了三個條件。

　　傅家大半家產(chǎn)都是她給人做活賣果子得來的，所以她要這宅子。

　　傅子方是她難產(chǎn)兩日兩夜生下來的兒子，就算過繼給陶氏，日后陶氏也要好好對他，不能攔著孫三娘來看兒子。

　　前兩個要求一說，傅新貴臉色難看的緊，喘幾口氣道：“孫三娘！你莫要太過分！這宅子是我的命根子，我死也不給你！還有子方，你不是想要兒子么？我把兒子給你，宅子確是不能給你的！”

　　孫三娘心中激動，剛想應(yīng)下來，一邊的趙盼兒沖她搖了搖頭低聲道：“眼下子方還偏著陶氏跟傅新貴，他已經(jīng)被過繼到陶氏名下，就算你把兒子接回來也是在給陶氏養(yǎng)兒子，還不如徐徐圖之，先把宅子的房契拿到手再說。”

　　孫三娘又看看南歌，發(fā)現(xiàn)她正低頭喝茶，似乎在專心觀察茶杯里的茶葉，狠了狠心道：

　　“我要宅子的地契，就說你給不給吧，這治人面瘡的法子眼下整個錢塘只有我知道，今日可是你們傅家族長請了我來的?！?/p>

　　陶氏疼得死去活來，看傅新貴這個守財奴還不肯放手，氣得大罵道：“殺才！該死的賊！你不想活命老娘還想活，你若不應(yīng)，休想叫我替你還那些債！”

　　傅新貴一想那些催債的人五大三粗的模樣，終于忍不住應(yīng)了，哆哆嗦嗦指揮著傅子方從房里取出房契給孫三娘。

　　孫三娘瞧著快一月不見的兒子，心里格外復(fù)雜，她生病那幾日都不見兒子上門，在傅子方眼里，孫三娘現(xiàn)在就是仗勢欺負(fù)他大伯母跟爹，又怎么會給他娘好臉色？

　　“娘！我爹說了，這宅子日后是我的，你若是再嫁生了兒子，就不會掛念我了，這宅子……”

　　傅子方囁嚅道，他雖然不懂事，也看得明白趙娘子眼里的鄙夷，但想到陶氏教給他的那些話，還是硬了心腸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娘？我去給大伯母做兒子，以后飛黃騰達(dá)，發(fā)了大財自然不會忘了您，您何必對我爹苦苦相逼——”

　　“刷——”

　　孫三娘面無表情地抽過房契，無比失望地瞧著傅子方。

　　南歌笑吟吟地開口了，手里的茶盞慢慢放下：

　　“魚跟熊掌不可兼得，你既然選擇陶氏做你娘，那孫姐姐的資產(chǎn)就同你沒什么關(guān)系了，你說的也對，日后孫姐姐再嫁，與你有什么相干？小朋友別忘了，傅家的族譜上，你娘是傅陶氏呢?！?/p>

　　孫三娘接了地契，趙盼兒早就在府衙打點(diǎn)好了，地契跟新的和離書一到手就去府衙定官契，這宅子就徹徹底底跟傅家人沒什么關(guān)系了。

　　孫三娘吸一口氣，最后說了自己的第三個條件：“我瞧著你們就覺得惡心，本想送你們?nèi)ザ状螵z，可后來想想倒不如我好好過日子，叫你們眼紅——以后我孫三娘在的地方，你們兩個需得退避三舍，若是不退，就客客氣氣地稱呼我一聲姑奶奶，咱們這事就算完了?！?/p>

　　這明顯就是報復(fù)傅新貴那一日用一貫錢侮辱她的話，孫三娘說完就覺得整個人輕松了許多，像是身上的枷鎖解了。

　　陶氏跟傅新貴猶豫一下，本想討價還價，可身上的大瘡實在是疼痛難忍，陶氏尖叫著推搡傅新貴，連打帶罵讓他應(yīng)了。

　　最后在傅家族長的見證下，傅新貴重新謄寫了一份和離書，孫三娘雖然不識字，但還是盯著和離書又哭又笑。

　　南歌看塵埃落定，便開口道：“你們身上的不是什么冤魂，是陶氏丈夫生前留下的一口惡氣，你們一個與小叔子私通搶人家兒子，一個算計發(fā)妻跟大嫂偷情，這是城隍爺?shù)膽土P，回去用貝母末和水敷灌數(shù)日，瘡消結(jié)痂便能痊愈，只是若還起壞心，這東西卷土重來我可就不能保證了。”

　　陶氏跟傅新貴得了救命的法子，連連點(diǎn)頭掙扎著要請人去找大夫，孫三娘把房契跟和離書一收，她身后的娘家侄子就推搡著傅家人離開。

　　“現(xiàn)在這宅子不姓傅，姓孫，孫三娘的孫，你們還不走是等著叫我一聲姑奶奶不成？！”

　　孫三娘這一聲罵的格外大聲，用了掃把把一群人趕出宅子，就連傅子方喊娘的聲音都沒能讓她心軟。

　　陶氏狼狽而逃，傅新貴得了救命的法子便有心耍賴，結(jié)果冷不丁瞧著那沈家的小娘子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眼里卻是一片冰冷，嚇得他扯著兒子連滾打爬地跑了。

　　“這宅子……眼下是我的了？是我一個的？”

　　孫三娘跟做夢一樣喃喃道，一邊的趙盼兒失笑：“當(dāng)然是你的了，我已經(jīng)打點(diǎn)好了，今日就去府衙定契書，日后這宅子再跟傅家人半點(diǎn)干系都沒有！”

　　孫三娘發(fā)出一聲尖叫，也不知是驚喜多一些還是興奮多一些，抱著南歌跟趙盼兒不肯撒手：

　　“啊啊??！竟然真的叫這一對狗男女得了報應(yīng)，對對對，上香，要給城隍老爺上香，老天開眼，老天開眼！”

　　南歌掙扎了一下，還是被摁在了孫三娘的“波濤洶涌”之中，最后頗為無奈地木著臉任由她“調(diào)戲”自己。

　　其實孫三娘最該謝的是辛十四娘，若不是她多留心了一下，傅新貴跟陶氏的謀算只怕到現(xiàn)在都無人知曉。

　　一邊的辛十四娘一臉驚恐地后退，顯然承受不來孫三娘這樣的“熱情”。

　　畢竟她只是一只十五歲的狐貍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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