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如果有人站在江邊細看，就能瞧見一艘船不架帆，也不起槳，卻偏偏能逆水行舟，只叫人驚呼古怪。

　　孫三娘雖然一直知道南歌有些神通，但卻從沒真正見她施展過，瞧著這船居然能自己往前劃，忍不住趴在船頭看熱鬧，卻不想一低頭，猛地對上水中一雙綠油油的眼，嚇得她驚聲尖叫起來。

　　趙盼兒跟宋引章聽到聲音連忙跑出來查看，驚魂未定的孫三娘排著胸脯嚇得半死：

　　“水里……水里有一雙眼睛——”

　　剩下兩人都是嚇了好大一跳，伸頭去看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南歌正半躺在桅桿之上曬太陽，聽到這里腳尖一點便落了下來，施施然落在甲板上，往下一探頭就笑了：

　　“這是咱們的船夫在跟三娘你打招呼呢！莫怕。”

　　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水底下游出來幾只磨盤大小的烏龜，瞪著綠豆眼繞著船艙打轉，瞧著像是討食物的小狗。

　　“竟然有這么大的王八不成？！原來白日里是它們馱著咱們走么？”

　　趙盼兒瞪大了眼失聲道。

　　南歌這才想起來，時人把烏龜同甲魚統(tǒng)稱呼為“王八”，忍不住蹲下去戳那水里的大烏龜：

　　“它們幾個才駝不動咱們呢，馱著咱們大船前進的是它們的老祖宗，白日里替咱們拉船，晚上才出水面活動，現(xiàn)在你們卻是見不到它的?！?/p>

　　孫三娘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我的天爺啊，這還不是龜祖宗？！那它們的祖宗得有多大?。?！”

　　宋引章也有些害怕，這還是她們?nèi)说谝淮沃泵娣侨诵螒B(tài)的妖怪，平日里辛十四娘很少在她們面前露出狐貍樣，直偶爾玩笑的時候才會變出來狐貍頭跟狐貍尾巴，磨盤大小的烏龜已經(jīng)足夠嚇人了，卻沒想到船底下居然還有更大的“龜祖宗？”

　　那幾只烏龜遲遲得不到回應，有些焦急地拍了拍水，腦袋頂出水面，開口卻是清脆的童聲：

“沈娘子，我家老祖說這幾日恐有風暴，晚上幾位娘子被子蓋嚴實些便好，有我家老祖在，這些風雨算不得什么，就是怕驚著幾位娘子，才叫我浮上來跟沈娘子通個氣呢?！?/p>

　　南歌摸了摸它的腦袋，喂了一把靈珠給幾只烏龜，才跟一邊瞠目結舌的三人解釋道：

　　“妖類化形困難，尤其是龜屬，它們本就長壽，化形尤其困難，但是修煉一兩百年便能化去喉間橫骨，學著人說話，你們夜里去江上偷聽，還能聽到夜叉跟水鬼說話呢！”

　　不，她們一點也不想聽。

　　趙盼兒若有所思道：“可它們怎么會白白供你驅使？難不成這妖怪也跟咱們?nèi)艘粯樱€收銀子不成？”

　　南歌笑著搖頭道：“卻不然，妖精比人類單純的多，它們只要修煉資源，天材地寶，靈丹妙藥，靈石玉髓，只要能增加修行的東西，對它們來說都是寶貝，老龜一家世世代代生活在大江之中，妖怪中也時常有雇傭他們走水路的?！?/p>

　　這還是辛十四娘告訴南歌的，南歌也才知曉妖怪中還有類似“鏢師”的妖怪，一般是鷹隼類妖精接單，它們能日行千里，鷹眼又能極快找到目的地，很是受人歡迎。

　　也有類似“探子”的妖怪，一般是鼠類或者是貓類妖精做這類“生意”，南歌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老鼠精給辛十四娘家賣的消息。

　　辛十四娘聽說還有一只已經(jīng)修出半個人身的虎精，總是會偽裝成獵戶下山，拿著吃剩下的鹿茸鹿骨換鹽上山。

　　“大人，聽說東京繁華，妖精多，除妖的道士也多呢?！?/p>

　　辛十四娘跟南歌分享完妖族八卦之后忍不住疑惑：“大人為什么要跟著趙娘子她們一道上京？”

　　南歌想了想，換了個比喻道：“如果你路過某地，看見幾盆快要干枯的花，你處于憐惜，救活了這幾盆花，眼見它們長成，開始生綠葉，打花骨朵，你會想看它們開花嗎？”

　　辛十四娘搖頭，一臉茫然：“開花……不就是開花嗎？還有講究不成？”

　　南歌彈了彈她的腦瓜：“所以說你還有的學，我就想看看趙盼兒她們?nèi)齻€能走到哪一步，能站到多高的地方去，這世間所有盛放的花，所有人都不該指責她受過多少風吹雨打——那是風雨的錯，卻不是花的，花朵綻放本就是天性。”

　　辛十四娘已經(jīng)聽得滿眼冒圈圈了，蔫巴巴地扯著南歌的裙角：“大人，還是說些能聽懂的吧——對了，老龜跟我說有不少妖鬼跟咱們順路，想求一求大人能不能捎帶一段?！?/p>

　　南歌隨口道：“順路便帶上吧，只要不嚇到盼兒跟三娘她們便行，尤其是引章，她這幾日還沒緩過來——你莫要化作原形去嚇她，知不知道？”

　　被南歌這么一警告，辛十四娘吐了吐舌頭便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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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歌沒料到老龜口里的“不少”是真的“不少”，第一批上船的是個生著雙角的少年，身上披著黑斗篷把那一雙鹿腳遮了個嚴嚴實實。

　　“大，大人心善，愿意叫小妖搭乘，小妖，小妖沒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東西，只帶了些山里的野草，還請大人笑，笑納……”

　　鹿人少年生的清秀，瞧著有些畏畏縮縮，孫三娘看他年紀小多了幾分憐憫，似乎也忘了對方并非人類：

　　“可憐見的，年紀這般小便要出來謀生計——也多虧南歌你心善，能搭一程便一程也好?！?/p>

　　南歌看著鹿人少年帶來的“野草”，招呼孫三娘跟趙盼兒過來看。

　　那是一捆跟小蘿卜一樣壯實的人參，一捆用草葉包扎得結結實實，不用細看都能聞到濃厚的參味。

　　“都是家里門前長的，一抓一把子，聽說你們?nèi)撕孟穸枷矚g這東西，我就帶了些出來。”

　　鹿人少年笑得靦腆，孫三娘寬慰對方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跟人家一比，她們好像更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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