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東京之繁華，叫人簡直看迷了眼，辛十四娘初來乍到，卻也摁耐不住蠢蠢欲動的玩興，總是夜里出去，回來繪聲繪色地向南歌描述夜市之景。

　　“……滿街商品琳瑯滿目，街邊瓦舍鱗次櫛比，好不熱鬧，街市燈火通明，人流攢動不息，就是咱們妖精也愛這東京熱鬧，聽說夜市三更才盡，可五更就又開張了，若非跟著大人，這東京我卻是進不來的?！?/p>

　　南歌一聽這話便好奇道：“不是說東京異類可仰仗龍氣久存，只要本本分分生活便不會叫城隍驅(qū)趕么？你這話又怎么說？”

　　辛十四娘笑著道：“大人這就有所不知了，對你們?nèi)俗鍋碚f，東京大居不易，可對咱們妖精也是一樣，人族有戶籍一說，妖精也有類似的身份牌，若是沒有身份牌，便是成了仙的狐仙也不敢在東京久留，就怕被城隍上報天宮，雷神降下雷劫驅(qū)趕呢！”

　　南歌還是頭一回聽到妖精還有戶口的，忍俊不禁道：“我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說法，東京果然繁華，就連妖精們也要這般辛苦，倒是多了幾分人情味?！薄?/p>

　　辛十四娘得意道：“小公子辦事妥帖，不止給小妖辦了身份牌，還替大人在各路城隍土地那里掛了號呢?！?/p>

　　南歌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她來東京十幾天都沒日夜游神上門拜訪，原來根源在這里：“雖然只是暫住，少些麻煩總是好的，小蛇昨日便回了錢塘，他是惦念著他那些金石收藏呢?！?/p>

　　那替張小蛇啟蒙的呂秀才多番勸說張小蛇參加童生試，可張小蛇卻覺得時候不到，反倒是癡迷上金石字畫，簡直恨不得窩在錢塘醉心研究，若不是南歌要上京，他才不會動身。

　　“聽說好些妖精都想入京都借助龍氣修煉，可東京實在不好進，從前聽我爹說家里有位姑姑在東京，她老人家還是憑借著當年與包大人有干系才入的了東京呢?！?/p>

　　辛十四娘說的精彩，南歌聽得津津有味：“你們狐族跟包大人也有關(guān)系？”

　　辛十四娘緩緩道來：“卻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干系，只是我那姑姑胡璃十幾年前渡雷劫，正好遇見遠去赴任的包大人，借著他身上的文氣才得以渡劫成功，后來我那姑姑成了仙身，便一直在暗中庇護包大人?！?/p>

　　南歌點點頭，總覺得在妖怪的世界里人情味反倒是要比真正的人重的多，同時也能理解辛十四娘的興奮。

　　這就好比有人去北京旅游一圈，忽然得了正經(jīng)北京戶口，自然算天上掉餡餅。

　　趙盼兒給了歐陽旭七天時間去想法子，她自己則是在各大坊間游走，想著賃一間鋪子把趙氏茶舍重新開起來。

　　宋引章這幾日倒是去東京教坊司拜訪了那位傳言替天下歌伎寫詞的柳九官人，她自幼習琵琶，憑著一首琵琶絕技在教坊司出了名，那位花魁娘子張好好也與她相交，宋引章倒是比從前多了幾分從容。

　　至于孫三娘，她前幾日做的點心果子叫一家酒樓的老板娘瞧中了，請了她去做點心，后來聽說孫三娘不止點心做得好，庖廚也是一等一，便推了個好活計給她。

　　“說是在官府里做事，她表兄要回鄉(xiāng)奔喪，想找個人替上三月，其他人要么手藝不行要么就是瞧不上這三月的工錢，我一想我正合適啊，況且我成過婚，也不怕人家說嘴?！?/p>

　　孫三娘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當天就跟著那老板娘去了要做活的地方，回來跟南歌講的時候兩眼都在放光：“那地方可真是氣派，門前的石獅子都比我高，光是穿著官袍的大老爺都有許多，我在里頭做活當真是做夢都能笑醒。”

　　南歌隨口問了一句：“三娘姐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孫三娘興奮道：“這我知曉，雖然我不認得那牌匾上的字，但聽他們說百姓都喚那里做’南衙’，沾了個衙門的衙，想來是縣衙吧。”

　　南歌：“……南衙？”

　　她頓時哭笑不得：“若是南衙的話，你在那里確實沒人敢欺負你?！?/p>

　　要知道東京南衙相當于現(xiàn)代首都市政廳，是開封府尹（市長）辦公的地方，也就是俗稱的“開封府”。

　　“那，那豈不是說我在給包大人他們做飯？”

　　孫三娘連連拍大腿，喜不自勝道：“改日我可要好好謝謝劉娘子去，這旁人搶破頭都得不來的活計，她卻介紹給我了我，早知道是給包青天做活，不要工錢也成?。　?/p>

　　南歌又問她都做什么活，孫三娘想了想道：“也就是洗菜洗盤子，到晌午的時候做一頓午食，倒是吃的人不多，也只有晚食用的人多一些?！?/p>

　　南歌笑著指點道：“開封府事物繁忙，想來中午沒功夫用午食，三娘姐不若多做些炊餅之類便于攜帶的吃食，想來用午食之人也就多了?！?/p>

　　孫三娘還記得當年“包青天”在中牟縣怒鍘妖道的事，干活愈加賣力起來，當然，這就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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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繁華，事情也多，南歌搜集民俗故事的任務(wù)進度條漲了許多，什么“狐女報恩”“白鹿送子”“花鬼投井”這類的故事搜集了許多。

　　這一日便是趙盼兒給歐陽旭的最后期限了，趙盼兒堅持不要人幫，花了銀子在碼頭找了一幫膀大腰圓的漢子去歐陽旭暫住的客棧門前堵人，南歌也沒跟過去，只是帶著辛十四娘在集市上逛街。

　　南大街繁華的很，有波斯舞姬在高臺上叫賣寶石皮毛；也有光頭僧人坐在一處唱俗講，唱的好時百姓們紛紛鼓掌叫好；還有相國寺的僧人開設(shè)的燒肉館，門前車水馬龍，慕名而來之人不知反幾。

　　是的，在大宋，和尚不止能做生意，還能喝酒吃肉，大相國寺就有個惠明和尚，擅長烹調(diào)，尤其是烤豬肉做得特別好，他在燒朱院開了家燒肉店，里頭的“燒豬頭肉”遠近聞名，所以老百姓也都戲稱此處為“燒豬院”。

　　燒豬院賣得燒豬肉著實美味，就連南歌都忍不住多吃了幾塊蜜炙豬皮，她跟辛十四娘兩個人拿著只紙袋邊走邊吃，一瞧便知道是外地來的小娘子。

　　南市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南歌跟辛十四娘穿得富貴，一個清麗無雙，一個嬌俏可人，登時就有人動了歪心思，可是那雙手還沒探向兩個人，便被一只手牢牢捉住了。

那是個身穿紅色官袍，劍眉星目，容貌極為俊朗，身量高大，腰間佩一長劍，行動間自然是彬彬有禮，一派溫和。

這青年瞧見南歌，雙眼含笑道：

“沈姑娘，一別兩年，咱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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