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包大人無愧于“大宋第一言官”之名,光是出現(xiàn)在這里都能叫趙恒心中一顫,當(dāng)熟悉的黑炭臉跟月牙印記出現(xiàn)在包廂門口之時,池蟠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他這輩子怕是別想犯錯了,被包大人抓到帶著當(dāng)今官家出來尋神仙……
沒看見上一個企圖這么干的歐陽旭還在城外道館啃炊餅嗎?!
包拯并非孤身一人前來,與他同行的還有如今的八王爺,當(dāng)今官家嫡親的兄弟趙元儼,宮里喚作“二十八太?!钡摹?/p>
包大人出行自然有展昭隨行,他一入房中便悄無聲息地站去了角落,那里站著兩個低眉順眼的宮人,都是面白無須,一瞧便知道是宮里出來的。
“臣包拯叩見陛下。”
包拯一絲不茍地行了揖手禮,一邊的趙元儼愣了一下,也跟著行了禮,趙恒心里立刻起了不好的預(yù)感,但還是輕咳一聲:
“包卿也來這里喝茶?朕早就聽說京城里新開了一家江南茶樓,雅致得很,今日一見別有一番風(fēng)趣,既然是休沐,便不比拘泥于這些君臣虛禮,一道坐下品茶?!?/p>
他這話一說出口,不止趙元儼不信,就連包拯額頭上的月牙都寫滿了“不相信”三個大字。
“陛下——”
包拯整了整衣衫,趙恒差點(diǎn)眼前一黑,他可太熟悉這個包黑炭了,這口氣分明就是大殿上進(jìn)諫的開頭,他登時覺得頭都要大了。
“陛下身系社稷,怎可冒然出宮,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便是陛下要出宮體察民情,也該由我等一道陪同,宮中內(nèi)侍應(yīng)當(dāng)勸誡陛下三思,如此才是盡到了做臣子的本分——”
包拯抖了抖寬袖,一臉視死如歸:
“尋仙一事渺茫至極,若是少有差池,屆時之悲,只怕千百倍于陛下今日之悲,宮中內(nèi)侍若是阻攔陛下,便是不忠,若是一味媚上,便是不敬君父,此乃不孝,包拯今日若是不直言勸諫,便是不義,陛下若是無視臣下難處便是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境地,還望陛下三思啊?!?/p>
官家趙恒:“……”
八王爺趙元儼:“……”
好家伙,這包黑炭是真的敢說啊,他這下明白自家皇兄為什么提起他總是又愛又恨了。
池蟠縮在一邊瑟瑟發(fā)抖,恨不得現(xiàn)場消失。
廂房里氣氛古怪極了,眾人瞧著面有薄怒的趙恒,都怕這位一時震怒治包拯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就連展昭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等待著趙恒的反應(yīng)。
好在趙恒沉默一會兒,臉上的怒氣消散了一半,忽得嘆口氣道:“包卿,你的意思朕又何嘗不知,朕只不過是想來瞧瞧新奇,怎得在你眼里便成了昏聵君王不成?”
這話誰都沒敢接,趙元儼覺得氣氛實在是古怪,又怕包拯脖子再硬下去惹怒他哥被拉下去砍了,趕忙轉(zhuǎn)移話題,指著樓下高臺道:
“咦?這半遮面果真有些意思,不是說有江南琵琶大家奏樂么?怎得上來個小娘子?”
幾人果然被轉(zhuǎn)移了視線,包拯往下一看,頓時眼神一凝,心里暗道不好,果然,趙恒瞧見那女子便問一邊的池蟠,池蟠小聲答道:
“官家,這便是我說的那位能從畫里撈魚的奇人——沈家的沈娘子,喚作沈南歌的,她與這茶樓主人趙盼兒是手帕交,與茶樓二掌柜三掌柜都有些干系的?!?/p>
趙恒一聽眼神便亮了起來,也不計較包拯方才的無禮,揮了揮手叫他們坐下。
一邊的展昭頓住了,眉目緊縮,有些擔(dān)憂地望著下頭。
……
……
南歌一登上高臺,就發(fā)現(xiàn)四面八方的視線都投了過來,她也不怯場,落落大方地行了個禮,笑吟吟道:
“諸位客官,半遮面開張不過數(shù)日,便已經(jīng)在京城打出了些許名頭,多謝諸位捧場,今日燥熱,宋娘子身體不適,彈不了琵琶,不若我給大家變個戲法,也做樂子耍一耍如何?”
南歌站的這塊臺子是往日宋引章彈奏琵琶的地方,因著故意設(shè)計,故而比四周都高了一圈,好叫人能看清楚臺子上的動靜。
她這么脆生生地往這里一站,便有人起了輕視之心,高聲叫著要她跳支舞來取樂,也沒人攔著,都在冷眼旁觀——近日半遮面幾乎幾乎擠兌的附近幾家茶舍開不下去,邊有人開始散布關(guān)于趙盼兒的謠言,把她曾經(jīng)做過樂伎的事捅了出來。
“小娘子,這里是茶舍,可不是教坊司,變戲法登不得大雅之堂,還是快快去請宋娘子出來吧?!?/p>
“都說半遮面里頭風(fēng)流,卻不知連個小娘子都這般貌美——不若去教坊司做個花魁娘子,也好過在這里辛苦討生活——”
有人剛說完這話,忽然覺得嘴中一痛,低頭一吐,兩顆白生生的門牙夾雜著一粒飛蝗石落在手心,他頓時驚恐萬分,連血沫子都來不及吐便暴跳如雷,卻被潛藏在暗處的內(nèi)侍押了下去。
官家出行,自然不可能不做些萬無一失的措施,若是叫這人掃了官家的興致,挨罰的可是他們。
……
……
上頭的趙恒本就抱著“尋仙”的心思來的,一聽有人起哄,不覺便心生厭惡,往下看了看,只覺得那被打掉門牙的人瞧著眼熟。
一邊的池蟠十分狗腿子湊過來告狀:“官家,那是殿前宣德郎徐福平,您去歲夸過他文章寫得好。”
殿前宣德郎?七品官?
趙恒想了一會兒,才從記憶力扒拉出來這么一號人,意味深長道:“我大宋官員不得狎妓,這徐福平倒是把朕的話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方才出手的義士是誰?怎么瞧著像是顧家那個魔星白玉堂?”
白玉堂曾經(jīng)進(jìn)過開封府,他跟顧千帆的關(guān)系瞞不過趙恒,加之趙恒惜才,自然認(rèn)得這正是前些年大鬧東京的“錦毛鼠”。
包拯臉色緩和幾分,解釋道:
“回陛下,正是白玉堂白俠士,此人眼下在開封府效力,中牟縣的紫河車一案他也曾出手相助。”
趙恒點(diǎn)了點(diǎn)頭,了然道:“少年慕艾,本就是人之常情,朕記得這沈家的小娘子跟展護(hù)衛(wèi)也是舊識?”
他這么不經(jīng)意一問,一邊的趙元儼點(diǎn)心都吃不下去了,看一眼包拯再看一眼臺上的南歌,忽然反應(yīng)過來:
搞不好這沈娘子是有真本事的,不然包拯怎么會親自來攔人?他皇兄肯定也是看出了這一點(diǎn),才故意這么問的!
廂房里再一次安靜下來。
……
……
南歌看一眼被抬走那個倒霉蛋,再看看坐在一樓憑欄遠(yuǎn)望的某只白老鼠,眼里忍不住沁出幾分笑意,但她還記得正事,接了孫三娘遞過來的瓷碗,笑著道:
“既然大家捧場,我便獻(xiàn)丑了,秋季燥熱,咱們先來只梨子解解渴。”
說著她盈盈一笑,手中瓷碗的水潑了出去,落在臺子上,不多時便有“噼里啪啦”的聲響,眾人視線落過去,一株綠瑩瑩,脆生生的梨樹拔地而起,只是幾息功夫就長到了二樓高!
樓上樓下的人都不可思議地揉眼睛,趙恒更是有些失態(tài)地往前靠了靠,似乎想抓一把梨樹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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