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南歌一開口便點(diǎn)出了廂房里趙恒的身份，眾人都是一驚，趙恒心里微動，壓抑著表情慢慢問道：

　　“紫薇星君又是何解？這位娘子可是認(rèn)錯(cuò)了人？我不過是一介商賈，家里光景比旁人好些罷了?！?/p>

　　趙元儼側(cè)著眼睛去看他親哥，心里明白他哥這是故意拿喬，不由暗自翻個(gè)白眼。

　　宮里的假道士見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那號稱能延年益壽的丸子也不知吃了多少，如今見了有真本事的倒是又懷疑起來了。

　　眾人都看出趙恒有意考校南歌的本事，想著引她再多說一點(diǎn)，奈何南歌只是有些了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含笑道：“那想來是小女認(rèn)錯(cuò)人了，方才的話諸位很不必放在心上——今日戲法可還好看？”

　　她說著又泰然自若地對包拯打招呼道：

　　“包大人，今日也來這半遮面喝茶么？展護(hù)衛(wèi)也來了？這茶樓掌柜趙盼兒點(diǎn)茶手藝一絕，可要嘗一嘗？”

　　包拯微微頷首，也不好責(zé)怪南歌今日鬧這么一出，畢竟官家興起出游這件事卻不是她能料到的。

　　“沈娘子，本府曾聽展護(hù)衛(wèi)言沈娘子為故去的沈老尚書在城外施粥，可謂是一片純?nèi)恍⑿?，奈何本府公?wù)繁忙，未曾在老尚書靈位前上一柱清香……”

　　南歌笑著道：“能得包府臺稱贊，想來祖父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燒香施粥不過是我們做子孫的一點(diǎn)孝心，包大人過譽(yù)了?！?/p>

　　因著南歌方才露的那一手，八王爺趙元儼根本按耐不住好奇，往前幾步好奇道：

　　“你方才使得是什么術(shù)法？怎得不必畫符念咒，那些梨子怎得就長了出來？還有這西瓜又是何物？你那些術(shù)法……可是人人都能學(xué)么？”

　　最后這一句話問出來，就連一直假裝矜持的趙恒都忍不住側(cè)了側(cè)身子，耳朵支起來等著聽南歌的回答。

　　南歌沒有回答，只是笑著指了指桌子上的瓜：“大家先嘗嘗這瓜的滋味吧?！?/p>

　　大宋境內(nèi)尚未有西瓜出現(xiàn)，縱使偶有外邦商人進(jìn)貢，也多是又小瓜籽又多的品種，難見南歌手里這樣討喜的。

　　趙恒脾性兒是真的好，也不在意南歌這堪稱是“冷淡”的態(tài)度，叫了內(nèi)侍上前切瓜，一邊的展昭摸了刀“嘩嘩”幾下，便將一只渾圓的西瓜分開，劃破成八片，露出紅彤彤水靈靈的果肉來。

　　“皇兄，這怎么瞧著有幾分像外邦進(jìn)貢的寒瓜？只是更水靈些?！?/p>

　　趙元儼搶在試毒的宮人前頭抓了一塊，咬一口眼睛一亮夸贊道：“味美甘甜，宛若蜜汁，當(dāng)真解渴，沈小娘子，這瓜可能種得？”

　　趙恒也嘗了一口，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過宮人遞上的帕子擦了擦手看向南歌。

　　南歌笑著點(diǎn)頭道：“自然是可以，只是眼下已經(jīng)過了栽種的時(shí)節(jié)，等到了初春，請幾位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農(nóng)照料便可，想來諸位比我更清楚這些才是。”

　　“沈娘子獻(xiàn)上瓜種，可是對朝廷有所求？”

　　趙恒看向窗戶外那一棵梨樹，眼下梨果盡落，梨花尚且還在空中飛舞，青青翠翠的梨葉生機(jī)勃勃，給這座茶樓增添了幾分奇異的美。

　　南歌見趙恒搭話，心里暗道“來了”，面上卻不顯，只是裝作疑惑的模樣：“這瓜種乃是小女跟隨師父游歷山水時(shí)得到的，是這幾日瞧著京中百姓秋燥難耐，故而才拿了出來，卻不是對朝廷有所求?！?/p>

　　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眼神落在趙恒肩上，而后像是恍然一般面露難色：

　　“原是我的不對了，只想著替盼兒的茶樓掙個(gè)新奇，好好揚(yáng)一揚(yáng)名，卻不想驚擾到尊駕，這可如何是好？師父若是知道定然會怪罪我。”

　　聽南歌幾次三番提起這個(gè)“師父”，眾人心中都是一頓，趙恒看向正在啃瓜皮的池蟠，頗為無奈地輕輕踹了他一腳，對方才反應(yīng)過來，手忙腳亂地擦了臉解釋幾句：

　　“正是沈娘子說的這樣，前些日子那些茶樓瞧趙盼兒的半遮面不順眼，伙同冰販子斷了半遮面的冰，想來她也是為了半遮面攬客才變化這些術(shù)法的?！?/p>

　　誰問你這個(gè)了。

　　趙恒恨不得再踹這小子一腳，一邊的趙元儼看出來自家兄長想問什么，想著堵不如疏，瞧沈娘子也不是那等媚上之人，便替趙恒問了出來：

　　“沈娘子的師父也是神仙高人不成？本王當(dāng)年沈老尚書故去后沈小娘子便不知所蹤，卻原來是去拜了高人為師？”

　　南歌心道總算是把話題拉回來了，但做戲要做全套，對著東方拜了拜才繼續(xù)道：“是也不是，當(dāng)初小女幼時(shí)有一道人上門，言及與小女有累世的師徒緣分，想化了小女去修道，可又顧及小女家中親緣未斷，便只得匆匆離去，后來小女祖父薨逝，雙親俱亡，師父便帶著小女入了道，若非我家表弟佘哥兒尚且年幼，小女早就該隨師父回山中修道了?！?/p>

　　趙恒對她的經(jīng)歷十分感興趣，探了身子繼續(xù)問道：“那你口中說的紫微星君……又是什么意思？可也是你從你師父那里聽來的？”

　　這話一問出來，一邊的包拯也是安靜地盯著南歌，等著她的回答。

　　紫微星乃是斗數(shù)諸星群中的主要靈魂，更是命盤中的第一顆星，

諸星依它為主，散布命盤各宮，故而“紫微星”又被稱作“帝星”。

　　歷任君王都號稱自己是紫薇星降世，趙恒癡迷道學(xué)，自然清楚這一點(diǎn)。

　　“正是，我記三年前師父出關(guān)，接了南極仙翁的帖子，說是瑤池王母的蟠桃會舉辦在即，我本想求著師父帶我一道前去，可奈何我眼下還是肉體凡胎，經(jīng)不得三十三重天的寒霜，師父便允了我入世游歷，他自去了，臨走時(shí)曾說當(dāng)今官家乃是紫薇星君下凡，舊時(shí)星君與師父也有些交情，師父便叫我有什么難處也可求助于星君?！?/p>

南歌完美詮釋了不諳世事的嬌憨少女形象，一串話說得清脆無比 ，她話里頭又是什么“仙翁”又是什么“瑤池王母”，直把趙恒聽得眼神發(fā)亮：

　　“南極仙翁是哪一尊神仙？瑤池王母！莫非是傳說里贈予周文王求不死藥的那位？”

　　“這——這我就不知了，師父說了許多，我卻都記不住，只記得師父說等他回來帶蟠桃給我嘗嘗?！?/p>

　　南歌掰著手指頭算起來：“聽說最好的蟠桃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jié)果，吃一顆與天地同壽呢！哎！可惜像我這樣的肉體凡胎，也只能吃吃尋常的蟠桃了。”

　　她仗著這些人沒看過《西游記》，一些故事設(shè)定張口就來，什么蟠桃宴有嫦娥舞月，織女奏樂啦，什么酒神釀造的瓊漿玉液了，什么瑤池蓮臺開，神仙一醉千年——

　　直把在場人聽得目眩神迷，好像有一副活靈活現(xiàn)的花卷徐徐展開來。

　　趙恒依舊惦記那顆號稱“能增壽”的蟠桃，試探道：“不知令師可曾說過幾時(shí)歸來？”

　　南歌笑得格外天真無邪：“不長不長，聽說蟠桃會要開三月，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想來再有八十七年我?guī)煾妇突貋砝?！?/p>

　　趙恒：“……”

　　趙元儼：“……”

　　包拯：“……”

　　想來陛下是吃不上那顆蟠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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