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傅宗書引誘蘇夢枕前來,自然不是只為了約這位聞名天下的“夢真紅袖第一刀”談心喝茶,面對開門見山要人的蘇夢枕,傅宗書直接談了自己的條件:
“既然蘇樓主快言快語,本官也不拿喬,只要你完成本官兩個要求,本官便放了你那兩位小朋友。”
傅宗書很享受這種大權(quán)在握的感覺,慢悠悠地瞧著蘇夢枕繼續(xù)道:“你金風細雨樓高手如云,這兩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得罪了蔡相,便不能加入金風細雨樓——第二件事也好辦,要你去西北,取回劉世安的人頭?!?/p>
劉世安此人,蘇夢枕也有些印象,只少少思索便明白了蔡京等人這一步棋的陰狠毒辣。
劉世安乃是當朝官員,更是積極支持抗遼一派的主力軍,十幾年前方歌吟組合義軍抗遼,劉世安便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充當著朝堂與江湖聯(lián)盟的潤滑劑,可以說若是劉世安身死,抗遼聯(lián)盟與朝堂之間積攢已久的矛盾勢必會爆發(fā)開來。
蘇夢枕若殺劉世安,便是得罪了方歌吟,而他又代表著金風細雨樓,說出去便是破壞抗遼聯(lián)盟,再深一點,便能以謀殺朝廷命官的由頭殺了蘇夢枕,毀了金風細雨樓。
可若不殺,傅宗書便能捏著白愁飛同王小石威脅蘇夢枕,他吃定了蘇夢枕會為義氣折腰,就算蘇夢枕狠心不管此事,那他們也能大肆宣揚蘇夢枕背棄兄弟見死不救的行為,趁機攻訐金風細雨樓。
——就是要進退兩難,好狠的計策。
蘇夢枕面色平靜,不發(fā)一言,只是深深望一眼傅宗書,摸上腰間的刀沉聲道:“好?!?/p>
傅宗書大喜過望,面上泛起喜色,連聲道要替蘇夢枕踐行壯膽,卻不想蘇夢枕看也不看他。
又有獄中獄卒快步走入內(nèi)堂,傅宗書臉色一冷:“發(fā)生了何事?何故驚慌至此?”
那獄卒連忙在傅宗書耳邊輕聲道:“大人,不好了,神侯府的大捕頭無情上門,說是那王小石同白愁飛殺了神侯府暗探,事關(guān)遼人,眼下無情已經(jīng)把人帶走了!”
蘇夢枕的腳步微動,眼中忽然劃過幾分若有所思,唇邊不動聲色地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轉(zhuǎn)瞬即逝,又變成了冷冰冰的模樣:
“傅大人,蘇某會如約帶來您想要的東西,但看來如今我兩位兄弟的命,好似已經(jīng)不在你手上了?!?/p>
縱使那獄卒聲音再小,習武之人的耳力卻是能聽清楚的。
傅宗書眼前一黑,完全沒想到到手煮熟的鴨子還能撲騰著翅膀飛走,那他把人帶回刑部來干什么?特意泡澡嗎?!
……
……
江邊酒樓之上,狄飛驚沉默著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披在南歌身上,這是一種沉默的宣示主權(quán)。
南歌本就身量嬌小,被狄飛驚的斗篷這樣一罩,直接被蓋了個扎扎實實。
“江邊風大,仔細著涼,前兩日叫人送去的蜜餞果子可還喜歡?那一家鋪子已經(jīng)叫我買了下來,你隨時去都有新鮮果子?!?/p>
狄飛驚并沒有打理方應看,只是替南歌整了整披風領(lǐng)口,無視本身就是一種最高級的輕蔑。
“好!”
南歌笑得眉眼彎彎,顯然很享受狄飛驚這份體貼入微,但一邊的方應看就沒那么好受,般配登對的一對璧人在他眼里卻像是什么礙眼的存在,坐直了身子去看狄飛驚,顯然已經(jīng)認出來這位大名鼎鼎的“低首神龍”。
“方南歌,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你寧肯要一個殘廢,也不愿正眼看我?”
方應看就像是一只滿嘴噴毒液的毒蛇,冷冷吐著蛇信子,而狄飛驚只是輕輕抬了抬眼:
“原來是方小侯爺,早就聽聞方小侯爺一表人才,俊逸非凡,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只是實在抱歉得很,在下頸骨斷裂,只能這般見人?!?/p>
他說話的語氣依舊是不疾不徐,仿佛并沒有因為方應看的挑釁而動怒。
“那又如何?我家大堂主是自己選了這一條路,能吃得了常人不能吃的苦楚,便更能證明他心智堅定,意念強于旁人,我就是喜歡他這一點,氣死你?!?/p>
南歌笑盈盈地吐出氣死人不償命的話,直把方應看哽住說不出話,半晌他才森森一笑:
“是嗎?就算他知道你是方歌吟那家伙的義女,是王小石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也不在乎嗎?”
狄飛驚忠于有了幾分表情,然而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神色十分認真嚴肅:“得她心悅,乃是狄某所幸,只此便足夠?!?/p>
南歌微微一怔,忽然埋入對方的胸膛,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熊抱:“狄飛驚,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怎么辦?你嫁我吧!我明天就上門提親??!”
狄飛驚伸手在她額前不輕不重地一抬,眼里多了幾分無奈,細看之下就能發(fā)現(xiàn)他淡漠之下潛藏著的羞赧。
兩人從未如此親昵過。
倒是要多謝眼前之人了。
狄飛驚淡淡一笑,那一雙眼極為驚艷,方應看只覺得妒火中燒,心口像是吞了一口炭火,咽不下,又吐不出。
方應看陰測測道:“好得很,好得很,那便看看最后誰能笑到最后,六分半堂,我記住了?!?/p>
狄飛驚攬著懷里的南歌,也是同樣回復:“方家小侯爺……狄某也記住了?!?/p>
……
……
方應看被強制喂了一嘴狗糧后拂袖而去,能把一向笑臉示人的方應看氣成這樣,南歌覺得也是自己的本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等方應看走后,南歌抬頭去看狄飛驚,眼神亮晶晶的:“你平時不是很忙嗎?這個時候你該在聽海閣處理公務的?!?/p>
狄飛驚也不說話,只溫和地瞧著她:“……”
南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整個京城的動向都在狄飛驚的掌控之下,她大張旗鼓地來尋方應看的麻煩,他怎么會不知道。
但對方這么快便趕來,南歌還是忍不住覺得心中微甜:“想來你應該早就知道了,方應看,我聽你說過那個企圖偷看我洗澡的死變態(tài),兩年不見他好像更瘋了?!?/p>
狄飛驚眉眼微沉,認真道:“好,我記下了。”
南歌:“?”
你記下什么了?
狄飛驚淡淡道:“意圖傷害你的人,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p>
分明是淡漠的語氣,南歌卻硬生生聽出來一股殺氣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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