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云中郡設(shè)有都護府，令有司軍，司政，司戶三司統(tǒng)管云中郡，而南歌如今身擔(dān)封囤縣關(guān)令一職，所以受都護府管轄，但凡牽扯封囤馬政，貿(mào)易往來，驛站通信，戶籍，田疇，六畜以及訴訟之事，都要由都護府負(fù)責(zé)。

　　所以她很快便得知自己新上任的頂頭上司喚作袁慎，是從京都千里迢迢調(diào)任而來的。

　　還有什么比發(fā)現(xiàn)頂頭上司是自己曾經(jīng)得罪過的人更尷尬的事嗎？

　　南歌捧著炊餅足足思考了一柱香的時間，才去看盤腿坐在一旁吃餅的霍無傷：

　　“你說你們都什么毛病，怎么一個兩個都往云中郡跑？”

　　兩人身后是倒了一地的兵卒，皆是面色慘白，兩股戰(zhàn)戰(zhàn)——一上午的操練，就只有南歌跟霍無傷還能跟沒事人一樣吃餅了。

　　霍無傷掰開手里的炊餅咬了一口，面不改色地把生硬的炊餅咽了下去：“我是流放案犯?！?/p>

　　言下之意便是他與袁慎可沒什么關(guān)系。

　　南歌：“……”

　　好有道理。

　　南歌很是郁悶地嘆一口氣，手里的炊餅實在是有些難以下咽，霍無傷便接過她手里的干餅，把自己碗中肉食倒進她的碗里。

　　南歌撐著下巴嘆了一口氣。

　　要養(yǎng)活一支六百多人的軍隊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光從開銷上說，每月肉食便要吃掉一筆不小的銀子，再加上天氣越來越冷，王世安撥來的粟米跟黍米也只是算了兵丁的人頭，那一百五十戶的軍戶人家的口糧分?jǐn)傁聛?，所以南歌不得不?jié)省許多。

　　——雖然系統(tǒng)空間之中自有大量金銀，可眼下無開源之處，南歌又沒有辦法解釋金銀來源，便只能暫且節(jié)省一些，先用董氏補貼她的銀子填上這空缺。

　　需知邊關(guān)軍隊補給來源有三，一為都護府撥放糧草，二為屯田自己生產(chǎn)，三便是斬獲敵軍首級領(lǐng)賞，至于從蠻人手里繳獲的戰(zhàn)利品，軍中都默認(rèn)為是一筆額外收入。

　　眼下臨近冬日，封囤縣既不似旁的縣城秋日里收下了糧食，也沒有早早備好糧草，所以南歌只能出此下策，打算以后有了正大光明的收入來源再說。

　　“等過了這個冬日，我便組織軍卒耕田開荒，到時候再想法子把周圍劫掠的匪盜清一清，先把軍市開起來，也算有一筆收支?！?/p>

　　南歌捧著碗喝了一口湯，面上立刻皺成一團。

　　霍無傷看她這副模樣，低頭嗅了嗅那碗肉湯，便知道其中緣由：“這一碗放了胡椒?！?/p>

　　當(dāng)下大流主食便是粟米，麥飯以及豆飯，到了軍中便是雷打不動的炊餅豆飯，肉食也不是日日供應(yīng)的，做炊餅的面都是粗磨，里頭活著好些麩皮，面餅不止干且硬，吃著還會劃嗓子——精磨那可是富貴人家的吃法，軍中誰給你精磨去？

　　而燉煮肉湯的香料也不是人人都吃的起的，便只說一兩胡椒一兩金，在這里胡椒與金子同價，所以每回止薇跟綠荇兩個自己不舍得吃，卻總會偷著往南歌的碗里放，攔都攔不住。

　　“香料這東西真不是這么吃的——我得跟她倆談?wù)勑牧??！?/p>

　　南歌吐著發(fā)麻的舌頭，直接往校場地上一坐，也不管什么形象，畢竟大家都是灰頭土臉的樣子，誰能嫌棄誰。

　　霍無傷正要說什么，眼神卻頓了頓，慢慢站起來瞧著校場入口，就見程詠領(lǐng)著幾人緩步而來。

　　“誰??？”

　　南歌站起來看了兩眼，看到是誰之后又坐回去了。

　　……

　　……

　　程詠身后那幾個瞧著是都護府官員，而其中一人南歌跟霍無傷可都不陌生。

　　依舊是眉眼清俊，一襲紫色官袍穿在他身上卻是說不出的合身，身長玉立，身上還披著一襲灰鼠長裘，愈發(fā)顯得他清貴雋秀。

　　南歌卻是有些狼狽，灰撲撲的軍服有些寬大，一襲青絲被扎在腦后，因著訓(xùn)練額前還有些許稀碎的汗珠，碎發(fā)微微凌亂，臉上也灰撲撲的，只一雙眼睛還透著清亮。

　　袁慎瞧見南歌如今的模樣似乎一點都不驚訝，一雙眼睛在她與霍無傷身上掃過，笑吟吟道：

　　“程將軍剛才是在操練兵?。靠磥肀竟賮淼谜菚r候?！?/p>

　　——校場上東倒西歪趴了一群漢子，都是被訓(xùn)練趴下的，這會兒也顧不得軍營里來了外人，抱著肉羹暖身子呢。

　　“原來是袁大人啊，失禮失禮，我們剛結(jié)束操練，可要一道用膳？哎呀我忘了袁大人必不會與我們一樣，這般露天席地而坐，只可惜我這里沒有好酒好菜，恕不能招待。”

　　南歌也是笑嘻嘻回復(fù)，只是這話怎么聽都有些敷衍。

　　“無妨，都道是入鄉(xiāng)隨俗，只是方才本官見程將軍與你副將共食一碗肉羹，難道封囤縣竟困頓至此嗎？”

　　袁慎笑了笑，手里卻再不見那把羽扇：“本官初初赴任，以后還請程將軍多多指教才是，至于剩下的糧草，待本官核算清楚，便叫人送過來。”

　　“那多謝袁大人？”

　　南歌怎么聽都覺得袁慎這話哪里怪怪的，怎么聽怎么別扭，而且袁慎居然主動提出來分撥糧草，這就有些奇怪了。

　　一邊的霍無傷只看袁慎一眼，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話，端著南歌的碗慢條斯理地飲盡了那碗肉湯。

　　袁慎臉上的笑僵硬了幾分，眼里流出幾分轉(zhuǎn)瞬即逝的暗光：“看來程將軍當(dāng)真是愛兵如子啊?！?/p>

　　南歌：“……”

　　這個嘴毒的啊，這是在說她年紀(jì)大？？？

　　最后還是程詠看氣氛不對趕忙解圍道：“小程將軍駐守封囤縣六月，一直都是愛兵如子，愛民如己的，袁都護放心便是?！?/p>

　　霍無傷卻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漠然：“封囤縣內(nèi)外人人皆知將軍秉性，想來不必由袁大人再來點明，聽聞袁大人在朝中舌辯群儒，才來了這封囤縣，不知可是真的？”

　　“霍副將的消息倒是靈通，本官也聽說霍副將出身霍家，乃是霍翀大將軍之后，怎么倒是來了這云中郡？”

　　袁慎掛著溫和的笑慢慢回懟。

南歌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

　　救命，氣氛好像真的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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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沒加標(biāo)題是因為我打算把兩人的線合并寫，后面直接開分結(jié)局，還挺好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