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謝俞談戀愛

“我愛學(xué)習(xí)”：第三了吧，這個X。

????“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我的生命里只有”：快追平第二名了。

????“英語課代表”：有戲啊看樣子，賭不賭？我覺得這個X絕對是后起之秀，黑馬中的黑馬，而且直到今天都沒有見他說過話，高冷得一批，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不簡單。

????“為了更好的明天”：賭什么？

????“報效祖國”：在下賭一本私人珍藏，1982年初中《語文》第五冊教材，可遇不可求。

????“我愛學(xué)習(xí)”：他一定是個把心思全部都花學(xué)習(xí)上的人，看著他每天沉迷于學(xué)習(xí)，榮辱不驚，對其他娛樂都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我感到非常慚愧，我居然還有功夫在這里閑聊。

????“……”

????謝俞刷題刷了好幾個晚上，自從他沖上排行榜之后，jsdhwdmaX這個賬號的話題度就一直居高不下。

????排行榜對于這群熱愛學(xué)習(xí)的玩家們來說，就像年級排名一樣重要，是榮譽的象征也是奮斗的目標，日常仰望仰望學(xué)霸，鼓勵自己跟隨學(xué)霸的步伐，多讀多看多背多做。

????題王爭霸玩家積分取的是各科平均得分，只有一項成績突出的話也沒什么用，所以榜上有名的那幾個都是全才，而且從開服以來，這幾個人的名字幾乎沒有產(chǎn)生過變動。

????一夜之間有新人沖上來也就罷了，這個名字讓人記不住的新人在排行榜上的位置還一天一個變化，跟爬樓梯似的，輕輕松松往上爬。

????“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我的生命里只有”：高冷好啊，不要碧蓮給我的陰影太深了真的，我現(xiàn)在每次看到系統(tǒng)廣播誰跟誰PK誰落敗，總害怕下一秒交流頻道里出現(xiàn)兩個字“一殺”。

????“英語課代表”：他最高一晚上十四殺呢，總感覺他進錯了游戲[/淚流滿面]。

????“為了更好的明天”：操作這么騷的嗎？PK掉一個就在交流頻道里手動“一殺二殺三殺”？是我知道的那個不要碧蓮嗎？

????“英語課代表”：是他，除了他還有誰，說實話我一直想知道他這么做的用意何在。

????“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我的生命里只有”：不懂，我等凡人怎么會懂。

????“我愛學(xué)習(xí)”：凡事以學(xué)習(xí)為重，聊八卦沒有意義，向X學(xué)霸看齊，來房間4008，等你挑戰(zhàn)。

????雖然那位題王打下江山之后已經(jīng)不怎么上線了，但他的傳說依然在游戲里口口相傳。

????謝俞偶爾會看兩眼交流頻道，每次看都刷新了對不要逼臉這個人的認識：這么多戲的嗎這個神經(jīng)病。

????他刷題到兩點多，接受了幾局PK賽，積分賺得差不多就準備下線睡覺。

????約莫只睡了幾個小時，早上七點被顧雪嵐叫起來：“老師馬上要來了，你收拾收拾，先去洗臉刷牙，然后下來吃早飯。趕緊的?！?/p>

????前面幾句語氣還挺正常，說到后面看到謝俞這幅不配合的樣子，火氣又上來了：“聽見沒？”

????謝俞被她吼得頭疼：“……知道了。”

????顧雪嵐女士說一不二，真找了老師，此人據(jù)說在私教界頗有名氣，治好過許多迷途少年，總之被吹得神乎其神。什么沒有他教不好的學(xué)生，擁有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雙手，點石成金，發(fā)現(xiàn)每一個孩子潛藏的智慧……

????謝俞聽得很想笑，嘲笑。

????顧雪嵐卻對這位老師的到來滿懷期待，這位平時堅決控制飲食保持身材的女士，高興地連早飯都多吃了幾口：“聽說陳太太兒子，一個假期里成績提高了幾十分?！?/p>

????鐘國飛笑著對謝俞說：“聽見沒有，好好努力，可別讓你媽失望。”

????謝俞專心喝粥，頭都沒抬，隨口“嗯”了一句敷衍了事。

????有人卻不樂意。

????鐘杰坐在謝俞對面，不冷不熱地說：“人跟人可不一樣，人家兒子能提幾十分，不代表你兒子也行。還是別給他太大壓力了吧，不行就是不行?！?/p>

????這句話一出，餐桌上本來還能稱得上和睦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顧雪嵐尷尬地放下湯勺，不知道說什么好。

????“會不會說話？”

????謝俞不緊不慢地把粥喝完，然后抬起頭，看著鐘杰的眼睛又重復(fù)了一遍：“你會不會說話？”

????顧雪嵐急忙扯謝俞衣服。

????謝俞嘴里那句“關(guān)你屁事”繞了兩個彎，最后還是沒說出口。

????“我說錯了嗎，”鐘杰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你中考作弊，是不是打算高考也作弊？”

????如果不是顧雪嵐攔著，謝俞能把鐘杰送進醫(yī)院，還是那種臥床一個月生活不能自理的。

????鐘杰長得跟鐘國飛幾分相像，待人接物卻相差甚遠，總是無形之中帶著幾分尖酸與刻薄。

????他馬上要上大一，分數(shù)原本夠不上一本院校，但鐘國飛有的是門路，差了十幾分硬是把他塞進南大，這一塞，可真是塞出了他“名校大學(xué)生”的自信和驕傲。

????“我怎么高考不勞您費心?！敝x俞擦擦嘴站起來，走出去幾步又停下問了一句，“對了，你吃飽了嗎？”

????鐘杰不知道他問這句話是幾個意思。

????謝俞說：“吃飽飯，希望你能找點事情做?！?/p>

????鐘杰：“……”這是在罵他吃飽了撐的？

????這頓飯最后吃得不歡而散。

????飯后鐘杰和鐘國飛一道出門去公司，顧雪嵐留在家里等私教老師，順便找謝俞談話：“雖然小杰那孩子是做得不對，但是你也不能跟他那樣說話?！?/p>

????“那孩子？”謝俞說，“擱您那兒是孩子，擱我這也是？”

????顧雪嵐也不知道怎么說，她就是單純不想家里每天都這么劍拔弩張：“你……他什么性格你也知道，忍一忍就算了，退一步海闊天空?！?/p>

????謝俞煩得不行：“憑什么？這狗屎脾氣我還非得慣著他不成?！?/p>

????“你鐘叔叔已經(jīng)說過他了，下次客氣點，算媽求你，行不行？你平時都住在學(xué)校里，媽想見你都見不著，難得假期在家里呆著，乖一點，聽話?！?/p>

????說話間，門鈴響了。

????家教老師提著黑色公文包站在門口，看起來挺年輕，帶著金絲邊眼鏡，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鐘太太，鐘少爺?！?/p>

????見人來了，顧雪嵐結(jié)束話題，起身去大廳迎接客人，兩人順便坐在沙發(fā)上聊了一會兒孩子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等問題。

????謝俞坐在他們對面，百無聊賴地從茶幾上挑了顆葡萄。

????家教老師姓黃，名校畢業(yè)，說到教育問題侃侃而談，謝俞還以為傳說中的點石成金有什么特別，沒有想到那么無聊，聽了一會兒就犯困。

????“興趣才是學(xué)生最好的老師，我的教育理念就是引導(dǎo)學(xué)生對學(xué)習(xí)產(chǎn)生興趣，主動想去學(xué)之后呢然后因材施教，幫助學(xué)生，看看他適合哪一種學(xué)習(xí)方法，找到正確的學(xué)習(xí)方法之后，這個事情自然就事半功倍?！?/p>

????這位黃老師頭發(fā)上抹著厚厚一層發(fā)膠，說話的時候習(xí)慣性用手指扶一扶鏡框。

????葡萄的汁水酸甜，謝俞隨手抽出一張紙巾吐葡萄籽。

????他偷偷翻開手機通訊錄，找到雷子，趁著顧雪嵐女士正跟人聊得火熱，單手發(fā)了條短信過去：給我打個電話，快。

????多年兄弟情誼，這種事情一點就通。

????周大雷電話下一秒就來了。

????謝俞起身：“媽，黃老師，我出去接個電話。”

????周大雷那邊全是敲擊鍵盤的聲音，謝俞剛想說“你在網(wǎng)吧呢”，就聽對面大雷粗重地吸了兩口氣，然后扯著嗓子氣壯山河地喊：“——操/你大爺，搶我紫武，我殺你全家！”

????謝俞：“……”

????周大雷罵罵咧咧一陣，摔了鼠標，差點還想把鍵盤給砸了，網(wǎng)吧老板急急忙忙過來：“雷仔，息怒息怒，你砸壞了也是要賠錢的。游戲里的東西，都是過往云煙，淡定一點，江湖上的是是非非……”

????“沒法淡定，這事沒完。”周大雷非常執(zhí)著，“情緣可以隨便搶，絕版紫武不行。”

????周大雷說完才想起來手機還在通話中：“謝老板？我跟你說我真是氣得蛋疼?！?/p>

????謝俞問：“絕版紫武？”

????“是啊，這只怪明明是我們隊殺的，爆率只有百分之零點一，我們刷了這個隱藏BOSS好幾天，干，馬上就要到手了被人半路截胡?！敝艽罄渍f，“太臟了這群人，真的臟?！?/p>

????周大雷又說：“我約了他們今天決一死戰(zhàn)，誰不來誰是孫子，你來不來？”

????謝俞：“我又不玩你那個武俠游戲?！?/p>

????“不在游戲里，在南京路?！?/p>

????這他媽還能約出來的？

????周大雷：“他們在A市，我們B市，照著地圖連了一下線，取了個中間值。兩個小時之后，南京路中心廣場?！?/p>

????謝俞回頭看了看還在跟家教老師聊天的顧女士：“行，等著，大哥來給你撐撐場子。”

????顧雪嵐和黃老師聊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鐘，等她察覺不對勁的時候，謝俞人已經(jīng)走了。

????說是接電話，這電話一接半天沒回來。

????“他人呢？”

????見太太臉色很不好，阿芳猶豫半天不知道該怎么說：“……走、走了，二少走之前說，讓你別白費心思了?！?/p>

????顧雪嵐手里的陶瓷茶杯差點沒端穩(wěn)。

????謝俞是最后一個到的。

????他到中心廣場的時候，那兩撥人已經(jīng)排成兩排面對面，看樣子是試圖先理論然后再打架。

????浩浩蕩蕩十幾號人。

????謝俞沒有打架的想法，只是來劃劃水，于是在不遠處挑了個風(fēng)景秀麗、遮蔭避陽的地方呆著。

????悶熱的夏天，兩群平均年齡十五十六歲的血性男兒頂著上午十點半的太陽，為了一件游戲裝備互相問候全家。

????周大雷帶頭沖在前面，聲音洪亮：“還他媽有臉說？那是你們的嗎？”

????對面那群人也不甘示弱：“是我們的啊，怎么就不是我們的了?！?/p>

????“要不要臉了，兄die，玩?zhèn)€游戲而已心別太臟?！?/p>

????“機會永遠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我們?yōu)榱藫寲|西蹲點蹲了三四天，你又知道什么！”

????“喲嚯，挺自豪啊，你們找揍是不是？”

????“來啊，誰怕誰！”

????周大雷差點沒被氣死，他緩了口氣，最后從牙齒縫里擠出來一句話：“趁哥現(xiàn)在還能跟你心平氣和地好好說話，交出來，把東西交出來，我也不為難你們，這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p>

????謝俞看到人群中，一個原本站在隊伍最后邊，戴著黑色口罩、鶴立雞群的人緩緩?fù)白?，他周遭的人極其配合地給他讓出一條道。

????那人的聲音透過布料，又悶又低緩地傳出來：“憑本事?lián)尩难b備，為什么要還？”

太找揍了。

????聽聽這理所因當(dāng)?shù)恼Z氣。

????兩隊人馬立刻廝打在一起，打得不可開交，周大雷恨不得脫了上衣光著膀子燃燒自己全身的能量，讓他們知道惹怒他的下場：“搶我紫武，搶我紫武，我讓你搶我紫武！”

????“沒搶，這能叫搶嗎，技不如人就甘拜下風(fēng)，操.你媽別打臉！”

????一片混戰(zhàn)之中——

????謝俞眼睜睜地看著剛才那個挑起紛爭的、看起來渾身散發(fā)老大氣場的口罩少年不動聲色地在里頭劃著水，劃著劃著就離開了戰(zhàn)場，劃水技術(shù)相當(dāng)高超，居然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走出混戰(zhàn)圈的時候，他甚至還抬手理了理頭發(fā)。

????非常注重形象。

????“……”

????大夏天，這個人穿著長袖長褲，臉上還戴著口罩，看不清楚五官。

????他明顯也想往樹蔭底下走，環(huán)顧四周，只有謝俞站的那片地方?jīng)]有太陽，于是謝俞身邊很快多了一個人。

????口罩個字挺高，比謝俞高了半個頭。

????他和謝俞并排站著觀戰(zhàn)，然后不緊不慢地從衣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粉紅色，草莓味真知棒。他三兩下剝開糖衣，溫度太高，糖有些化了，謝俞聞到空氣里彌漫開一股甜膩膩的味道。

????然后這人拉開口罩，黑色布料松松垮垮地兜在下巴上，叼著棒棒糖吃了一會兒，他吃糖沒什么耐心，含了一會兒用牙齒咬碎，等要找地方扔垃圾的時候，他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身邊站著的這個人可能也是對面陣營前來討要紫武的選手。

????謝俞忍了一會兒沒忍住：“看什么看?！?/p>

????偷偷盯著別人看還被人直接說出來，那人沒有半點不適，他面不改色地重新把口罩拉上，手指勾著布料邊沿，黑色布料和手指形成鮮明對比，膚色看起來有種不正常的白：“你也是他們那邊的？”

????謝俞說：“是又怎么樣?！?/p>

????口罩想了一會兒，說：“朋友，過兩招？”

????對面戰(zhàn)況慘烈，老實講，謝俞覺得挺丟人，不是很想動手：“朋友，勸你珍惜生命?！?/p>

????口罩將袖口往上折了兩折，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腕：“巧了，我就喜歡找死?！?/p>

????交手兩個回合之后謝俞不得不承認這人身手意外地不錯。

????干架姿勢極其利落，一氣呵成，快、狠、準，不小心挨到一下能順著皮肉疼到骨頭。

????謝俞從小就在人群里摸爬滾打，小時候挨得揍多了，十歲之后基本上就只有他揍別人的份，鮮少能體會到被人壓制的感覺。

????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在謝俞耍陰招將口罩絆倒之后，兩個人的戰(zhàn)場變成了地上?？谡志徚撕靡魂嚥殴潭ㄗ≈x俞的胳膊，想從謝俞身下起來，冷不防又被謝俞抬膝蓋頂在肚子上。

????“等會兒——”口罩說，“你知不知道今天地表溫度多少度？”

????雖然這幾天高溫紅色預(yù)警，每天都有人在地面上做荷包蛋實驗。

????謝俞想說你一個大男人沒那么嬌弱吧？

????就在謝俞晃神的時間，口罩直接壓著他一個翻身，兩個人位置瞬間調(diào)換，口罩揚了揚眉——他眼窩深，眉眼間距又窄，眼神深邃。

????他湊得很近，一只手撐在謝俞脖子邊上，說：“挺暖和，你感受感受。”

????“我感受你大爺?！?/p>

????兩個人沒能在地上較量幾回。

????謝俞感覺到身上突然輕了，再一看，口罩速度極快地從他身上爬了起來，拍拍衣服褲子上的灰，然后朝他伸出手，將他拉起來，嘴里突然開始胡言亂語：“……朋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平地也能摔，走路的時候小心點啊，你這樣我怎么放心讓你一個人逛公園?！?/p>

????謝俞實在是看不懂這個操作：“你傻逼嗎？”

????口罩說：“你才傻逼?！?/p>

????說完口罩又沖對面喊：“收手——別打了，條子來了?！?/p>

????謝俞這時候才隱約聽到警車聲，緊接著他看到馬路對面，五六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從車上一個接一個下來，隔著一條馬路就指著前面喊：“蹲下！抱頭！不許動！聚眾斗毆！膽子很肥啊，??！”

????他們倆離聚眾斗毆的戰(zhàn)場有點遠，而且口罩反應(yīng)得快，在警察下車前就拉著謝俞站了起來，警察也沒有料到樹底下會有兩條一邊乘著涼一邊單挑的漏網(wǎng)之魚。

????口罩搭上謝俞的肩，兩個人遠遠地看起來就像是一對在上午十點半逛公園的好兄弟：“不用謝，我耳朵比較好使。這樣，我們串一下口供，你想要一個什么身份？我已經(jīng)給自己想好了，我，就是一個早飯吃得太撐來公園散步消化的無辜群眾?！?/p>

????謝俞冷漠道：“我，懶得理你?！?/p>

????口罩：“……”

????謝俞又說：“出來打架還怕警察？”

????“不是怕，”口罩聳聳肩，無所謂道，“就是覺得麻煩?！?/p>

????本來他們倆應(yīng)該幸運地目送警察壓著十幾號人離開，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其中一個心理素質(zhì)比較差的哥們心態(tài)崩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沒找到自己大哥，扭頭一看，大哥在樹底下站著呢，于是驚慌失措、像小雞找雞媽媽似的喊了一聲：“——朝哥！”

????“……”

????賀朝心里真的是一萬句國罵。

????謝俞：“招哥？你？”

????賀朝說：“我說我不是，你會信嗎。”

????謝俞掰開了賀朝搭在他肩上的手，兄弟情深的戲碼落幕了，立馬翻臉不認人：“你該問問警察信不信?！?/p>

????警察自然是不信的。

????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總之先抓回去再說。

????警察站在他們兩個人面前，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間不太確定“朝哥”是哪一位：“招哥？誰?。俊?/p>

????賀朝主動出來認領(lǐng)自己行走江湖的名諱：“我，是我。姓賀名朝，卓月朝。”

????謝俞還沒來得及自救，跟他們撇清關(guān)系，就聽旁邊那位剛剛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想跟他一起串口供的人向警察介紹說：“警察叔叔，他是我的互毆對象?！?/p>

????謝俞：“……”我真是謝謝你了。

????“一起帶走，全部都給我抓回去！”

????警局里。

????他們?nèi)藬?shù)太多，十七八個人排隊走進去，跟走紅毯似的一長排，走到指定的地方之后，人分成兩排，面對面蹲下來、抱著頭，特別像電視里演的那種犯罪份子。

????周大雷還覺得有點新鮮，用胳膊肘頂頂謝俞：“老謝，你覺得我們現(xiàn)在像不像販毒的，這待遇——我只在電視里見過，這么想想黑水鎮(zhèn)的警察同志真是親切，起碼還會給個凳子坐?！?/p>

????謝俞：“還想坐凳子？你就想想吧?！?/p>

????賀朝蹲在謝俞對面，沒忍住，笑了一聲。

????坐在會議桌最中間的那位警察敲敲桌子：“干什么，以為自己是進來開茶話會的?。窟€有你，笑什么笑，你臉上咋還戴著這玩意兒，自己也知道丟人啊，給我摘了?！?/p>

????賀朝配合地摘下口罩：“不是，我紫外線過敏?！?/p>

????“那你也是挺拼，還出來打架?！?/p>

????賀朝說：“沒辦法，為了部落。其實我是一個和平愛好者，不喜歡打打殺殺。”

????周大雷又用胳膊肘頂了頂謝俞，一忍再忍，實在是沒忍住：“我操，大帥逼啊。”

????謝俞：“周大雷，你覺得你現(xiàn)在蹲在局子里對著一個男的犯花癡合適嗎？”

????賀朝聽見了，心情不錯地回敬道：“兄弟，你也挺帥。”

????周大雷嘿一聲笑了，覺得這哥們有點意思：“哎，你是不是混血？長得有點洋氣啊?！?/p>

????面前這人雖然蹲著，但氣勢絲毫不減。發(fā)型干凈利落，額頭大半都露在外邊，鼻梁高挺，眼形狹長，雙眼皮深深的一道，朝別人看過去的時候，那雙眼睛似乎會說話似的，深不可測，危險又散漫。

????“我八國混血，祖上在歐洲那邊混了三代，后來往東南亞發(fā)展。我爸是阿拉伯人，我媽法國的?！辟R朝見周大雷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崇拜，頓了頓，不可思議地說，“……這你也信？我是中國人，純種的，不混血?！?/p>

????眼看這兩位就要越過仇恨建立起友誼，警察終于切入重點，將這段友誼扼殺在搖籃里：“你們誰來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打架？”

????周大雷立馬跳了起來：“因為他們搶我東西！我的紫武，那是我的勇氣和信仰！”

????警察示意他打住：“子五？還搶東西？”

????謝俞聽得頭疼，他覺得接下去的內(nèi)容實在是有點羞恥。

????果然，只聽周大雷認認真真地說：“就是一把盤古開天辟地的時候用的寶刀，有999+防御值和攻擊力，有了它我可以統(tǒng)治世界，還能賣錢。最主要的就是賣錢?！?/p>

????“我們沒有偷，”另一群人不樂意了，紛紛表示，“這怎么能說是偷的，那盤古神刀就掉在地上，又沒有寫名字?！?/p>

????警察懷疑自己抓了一群精神病。

????為了還原最真實的打架動機，更深刻地了解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幾名警察下載了“創(chuàng)世紀”這個網(wǎng)絡(luò)游戲。

????這個來龍去脈讓人啼笑皆非。

????他們說是聚眾斗毆，也沒有什么人受傷，而且警察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停手了，沒有看到什么火爆的景象。

????“盤古神刀在誰手里？”

????有人舉手：“我，在我這?！?/p>

????警察心里有了量刑的標準：“你登上你賬號?！?/p>

????“登上去了，在那個我的背包，就是那個紫色的，嗯對……”

????然后警察接過鼠標，在右鍵屬性里，點擊了。

????“我想告訴你們，在和諧社會面前，盤古神刀根本就不算什么?！本煺x凜然地轉(zhuǎn)過身，面對一群欲哭無淚的“犯罪少年”聲情并茂道，“它再貴重，能貴重得過祖國的和平嗎？”

????周大雷：“……！？”

????謝俞：“……”

????賀朝：“……”

全服爭搶的王者象征“盤古神刀”就這樣被丟棄在野豬山山腳下。

????周大雷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人刺了一劍，還是整個扎穿的那種，俗稱扎心。

????一群沉淪游戲的網(wǎng)癮少年差點撲上去搶警察叔叔的鼠標，但是殘存的理智仍然在不斷拉扯著他們：不可以，不合適，斗不過，不要找死。千萬忍住。

????警察又指向電腦屏幕，屏幕里一頭野豬正在散發(fā)光芒的盤古神刀旁邊竄來竄去：“它不過就是一個虛擬道具，我不反對你們青少年玩游戲，但是要玩得適當(dāng)，要有正確的價值觀念。我們繼續(xù)說回到和諧社會，和諧社會……”

????經(jīng)過長達半個小時的思想教育，他們滿腦子都是和諧社會四個大字，在腦海里翻來覆去地轉(zhuǎn)圈圈。

????謝俞蹲得累了，趁著沒人注意的空當(dāng)，直接順勢坐到了地上。

????周大雷余光捕捉到這個細微的動作：“老謝，你偷懶。”

????謝俞拍拍身側(cè)的地面，道：“你也坐?！?/p>

????“……”周大雷猶豫兩秒，慫了，“我不敢，我怕他讓我登上我的游戲賬號然后把我辛辛苦苦打的其他裝備全部給扔了，我弱小的心靈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p>

????謝俞：“出息?！?/p>

????等教育得差不多了，警察想驗收一下自己的教育成果，他在前面咳兩聲清了嗓子，然后以一種軍訓(xùn)教官的姿態(tài)大聲厲問：“我問一句大家回答一句，和諧社會是什么？”

????沒人答得上來。

????剛才聽了一大堆和諧社會，也沒說要劃重點準備測試，哪里記得住，能蹲著聽完就不錯了。

????“是，是……是……？”

????“是”字被念得此起彼伏、抑揚頓挫、情緒充沛，半天也沒人接著說下去。

????警察掃了這群人幾眼，親自點人回答：“剛才那個和平主義者呢，你知不知道？”

????賀朝聽得有點犯困，眼睛瞇著，被點了名字這才抬頭往前看：“我？”

????警察道：“就你，你答。”

????賀朝壓根都不知道題目是什么，左右看看也沒人有提醒他的打算，琢磨了一下，回答道：“我選C?！?/p>

????“……”

????因為賀朝這個回答，所有人的檢討字數(shù)從兩千字漲到了三千。

????寫檢討的環(huán)境還特別惡劣，不給桌子，就地解決。謝俞將紙墊在膝蓋上，力道稍微重一點，筆頭就在紙上扎出一個洞來。

????寫幾行扎一個，謝俞寫到第二頁的時候終于不耐煩地皺起眉：“操?！?/p>

????“別躁，朋友，心態(tài)放平?！辟R朝在謝俞對面，寫檢討的姿勢也特清奇，筆下的字跡狂得幾乎都要飛起來，嘴里卻風(fēng)輕云淡地說，“人生就是這樣，往往有許多你想象不到的難題，但是我們可以克……操！克服個雞/巴，這紙這么脆弱的嗎，沒扯它就裂了?！?/p>

????謝俞抬眼，看到賀朝用手壓著的那張A4紙裂開大半，上面爬滿的內(nèi)容看得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學(xué)過漢語，看那架勢，他這是恨不得一行字都用連筆連在一起。

????賀朝重新抽出一張紙墊在地上，旁邊一位小兄弟顯然也被他這一手“好字”所折服，腦袋湊過來盯著看了大半天，然后那位小兄弟嘖嘖稱奇：“我說你怎么寫得那么快，這都是什么玩意兒？”

????賀朝說：“是不是帥翻了?！?/p>

????謝俞：“你有這份自信真是難得?！?/p>

????周大雷寫得無聊，也湊過來聊天：“哎，這位帥翻了兄弟，聽說你是他們老大？”

????賀朝停下來，抬起頭，他領(lǐng)口開得大，脖子里有道紅繩，順著動勢牽著一塊玉一道劃了出來，玉墜造型簡單，就是圓形的平安扣形狀：“老大？算不上吧，網(wǎng)吧里認識的，偶爾一塊兒打游戲?！?/p>

????現(xiàn)在紫武也扔了，大家算是不打不相識，又坐在這里共患難，稱得上有緣分，但周大雷還是忍不住問：“搶紫武你也有份？”

????“我沒那么閑，吃飽了撐的，不眠不休在隱藏BOSS復(fù)活點守三天，”賀朝又說，“不過哥們，實在對不住，這主意確實是我出的，當(dāng)時就是開玩笑，我也沒想到他們真的這么執(zhí)著。”

????聽那幫人說想要盤古神刀又打不過隱藏BOSS,他就隨口一說：去搶啊。

????沒想到還真的給他們提供了新思路。

????周大雷不是很明白：“——那打架之前你還出來挑釁?！?/p>

????賀朝說：“你們既然要打架，那就好好打，是不是，你們這個氣氛首先就不太對。我就出來調(diào)節(jié)一下，朋友，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p>

????周大雷：“……”這話聽著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謝俞：“那還真是謝謝你了?！?/p>

????賀朝：“不客氣?！?/p>

????檢討交上去的時候差不多已經(jīng)傍晚了，因為有個人寫得特別慢，這些檢討還非得全部交齊才能走人，所以先寫完的就在邊上等著。

????“區(qū)區(qū)三千字就能把你擊倒，還是不是男人，”賀朝一開始還試圖去指點他，后來也承認這人孺子不可教也，“寫檢討還不會，我錯了，我深刻地認識到了錯誤，我保證下次不會再犯，然后展望一下你的未來——寫，我說你寫?！?/p>

????謝俞冷眼站在旁邊看著，別人寫完三千字的功夫，這人才寫了個開頭。他沒賀朝那么多話，只說了一句就讓那人差點哭出來：“你告訴我，你真的念完九年制義務(wù)教育了嗎?！?/p>

????“……”

????“都齊了？”之前那名警察又接到電話，出去處理了點事情，他捏著那疊厚厚的檢討書，隨意翻看了一下，說，“行吧，那就這樣。念在你們是初犯，組織上決定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這種事情希望以后不要再發(fā)生了，不管是不是未成年，你們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zé)任?！?/p>

????眾人七嘴八舌道：“是是是，謝謝警察叔叔?！?/p>

????“下次不會了?！?/p>

????“一定時刻牢記和諧社會四個核心要素八大基本點?！?/p>

????“這樣，你們按照來的時候那樣，站成兩排?！本煺f。

????周大雷琢磨著，這是要大家一起整整齊齊地出去？果然是一個講究秩序的地方。

????謝俞和賀朝按照原來的站位，面對面站著——這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把口罩給戴上了，只露出兩只眼睛在外面。

????所有人站好之后，警察扔下一枚重磅消息，將他們炸的體無完膚：“我們警局奉行愛的教育，本著愛的原則，對你們這些打架斗毆的孩子采取一些針對性的手段。比如互相握手、擁抱、說一句我愛你我的朋友，讓你們體真正體會到和諧社會這四個字的含義。孩子們，世界是美好的，世界充滿愛?！?/p>

????謝俞：“……”

????賀朝：“……”

????周大雷：“……？！”這片轄區(qū)的警察太變態(tài)了吧？

????傍晚七點。

????謝俞坐在蘭州拉面面館里，一邊看手機一邊等周大雷吃第二份拉面。

????“我真的，我再也不敢在這片轄區(qū)打架了，”周大雷用筷子剝開蔥蒜，撈起面條往嘴里塞，口齒不清道，“忒他媽口怕了?！?/p>

????謝俞放下手機：“你吃完再說?！?/p>

????周大雷囫圇吞棗咽下去，也不怕燙：“我雷仔行走江湖十六年，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我愛你我的朋友？能不能給江湖少年一條活路了?！?/p>

????這位吃面條的江湖少年越說越覺得苦不堪言，說到最后，所有情緒濃縮成為一句話：“我誰都不服，我就服剛才在局子里那位沒有臉皮的兄弟，他怎么可以那么熟練？”

????聽到某位沒有臉皮，謝俞臉色有點泛青。

????所有人里，賀朝是最沒有心理負擔(dān)、也是動作最快的一位。

????他相當(dāng)自然地抓著謝俞的手，真心實意地攬著對方的肩膀一把抱住，將“我愛你我的朋友”這七個字念得飽滿而富有情感，看起來像一對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天已經(jīng)黑了，傍晚突然刮起風(fēng)，給燥熱的天降下一些溫度。

????“其實吧，今天那件紫武，我真的不是在意一件游戲裝備。”周大雷聲音突然低下去，他放下筷子，說，“你也知道的，我學(xué)習(xí)又不行，那課本我真是看了一個頭兩個大都是什么雞毛玩意。我爸媽那個燒烤攤子看著不算什么活、真做起來挺累人的，可是我又能干什么，我只會打游戲，我打游戲也還行吧，賣賣游戲裝備……謝老板，你覺得，我有沒有可能能當(dāng)一名職業(yè)電競選手？”

????謝俞沒說話，靜靜地聽著。

????“算了，我就隨便說說。打游戲再厲害，這能算什么工作啊?！敝艽罄讖倪吷铣榱藦埣埥?，擦擦嘴，然后起身，“走吧，不早了，趕緊回去，你這回出來跟你媽說過沒有，她又該著急了?！?/p>

????周大雷平時是個挺沒心沒肺的人，不認識的看他，那就是個典型的不學(xué)無術(shù)的混子。

????中專的時候追到了喜歡的姑娘，那姑娘當(dāng)時正好也在中二期，覺得找個社會朋友真是牛逼壞了，等中二期一過，就嫌他這不行那不行，簡直low穿地心，說自己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

????可謝俞認識的周大雷不是這樣的。

????“雷子?！?/p>

????“嗯？”

????“你喜歡打游戲嗎?！?/p>

????“喜歡啊。”

????“你覺得自己實力怎么樣？”

????周大雷只當(dāng)謝俞在跟他瞎雞兒聊天，隨口說：“賊牛批好嗎?！?/p>

????結(jié)果周大雷走出去好遠，發(fā)現(xiàn)謝俞沒跟上來。

????他回頭，正要喊“你干啥呢走不走了，趕公交啊”，就聽這位好兄弟站在十米開外對他說：“我覺得你行。”

????周大雷怔住了。

????謝俞笑著說：“你賊牛批?！?/p>

謝俞回去的時候，大廳的燈還亮著，阿芳從他進門起就一直跟在他身后，謝俞走到半途停下腳步：“想說什么就說?！?/p>

????阿芳不動聲色地看一眼大廳，然后小聲道：“太太一下午情緒都很不好，晚飯也沒怎么吃，這回是真氣著了，二少，你等會兒進去千萬別跟太太頂嘴?！?/p>

????顧雪嵐在大廳里看電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一切照舊，但謝俞光看著她的后腦勺就知道今天晚上這關(guān)怕是不太好過。

????電視里正放著狗血家庭倫理劇，蹩腳的演技、毀三觀的劇情，男主角猙獰著五官表示自己的痛苦：“我愛你，可我也愛她……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你和她，都是我生命里重要的女人?！?/p>

????謝俞走過去：“媽?！?/p>

????顧雪嵐沒說話。

????回應(yīng)他的只有男主角越說越神奇的臺詞。

????“對不起，”謝俞忍受腦殘電視劇的摧殘，主動低頭承認錯誤，“今天上午，我不應(yīng)該一聲不吭就走。”

????“不該一聲不吭地走，”顧雪嵐抬手關(guān)了電視，然后將遙控器拍在玻璃茶幾上，發(fā)出“砰”地聲響，“怎么，還打算大搖大擺走出去不成？謝俞，我告沒告訴過你，這個假期我希望你好好呆在家里，一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就不要去了，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學(xué)習(xí)?！?/p>

????“媽，我覺得我有權(quán)利選擇怎么度過我的假期?！?/p>

????顧雪嵐聲音略顯尖銳：“——你有什么權(quán)利？等你自己獨立的時候再來跟我談權(quán)利，我養(yǎng)你不是為了讓你整天無所事事、混吃等死，整天就知道往外跑，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后該怎么辦？你現(xiàn)在還小，你想不到的，媽幫你想，你自制力不夠、做不到的媽辛辛苦苦監(jiān)督著你去做，到頭來還是我錯了？”

????謝俞沉默。

????顧雪嵐緩了口氣，坐下來，抖著手去拿茶幾上的水杯，然后說：“你可能現(xiàn)在會怪媽媽，但是你以后會明白的，媽這么做都是為了你?！?/p>

????“我知道，”謝俞說，“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等高考您看我是考個清華還是北大?！?/p>

????“就知道用這句話來堵我，你有什么數(shù)，你要是真有數(shù)，你這成績就不會像今天這樣。還清華北大，你做夢呢。”顧雪嵐胸口悶得發(fā)疼。

????她自從早上萬分尷尬地送走黃老師之后，情緒波動一直很大，現(xiàn)在謝俞還在她面前不卑不亢地，絲毫不覺得自己犯了什么錯，她所有情緒一下子沖上來：“你到底是跟誰學(xué)成了這幅樣子？周大雷？許艷梅？——你也想跟黑水街那些人一樣是不是？！”

????“……”

????謝俞本來是想低頭認錯，好脾氣哄著顧女士，讓她消氣。畢竟今天這事確實是他做得不對，非要他在假期里配合家教補課，那就補吧。

????但是聽到最后一句，他突然抬起頭，說話緩慢，眼神卻冷得扎人：“那些人，他們是哪些人？”

????顧雪嵐說完那番話，自己也覺得失言。

????可她正在氣頭上，又沒有臺階下。

????兩人沉默地對峙著。

????“飯菜在廚房，餓的話自己去吃?！鳖櫻箲B(tài)度軟下來，一種無力感深深地席卷了她。

????謝俞性格硬，很多時候她都不知道究竟該用什么樣的方式去教育他。

????她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謝俞成長過程里缺少的那份屬于父親的位置，她沒有辦法、也無力幫他填滿。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該去如何教導(dǎo)一個正處于青春期、逆反心理重的孩子，這個孩子不再是小時候窩在她懷里依賴她的軟綿綿的一小只了，也不再會吵著要她陪著出去玩，走在路上，不再走路顛顛的、走到一半發(fā)現(xiàn)媽媽沒有跟上來，停下來回頭找她。

????他現(xiàn)在有了自己的步伐，似乎將她甩在身后。兩人之間話也變得少了，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少年越來越閃爍的眼睛里，漸漸形成一個她看不懂的世界。

????顧雪嵐上樓之后，謝俞去廚房倒水，看到邊上用碗扣著、整整齊齊在擱在那兒的，一盤西紅柿炒雞蛋，雞蛋被炒成金黃色，上頭灑了一層細碎的蔥花。

????顧女士親手做的。

????他都不需要吃，一眼就能看出來。

????謝俞突然覺得自己今天這事確實干得挺混蛋。

????夜?jié)u漸深了，偌大的房子再度冷清下來。

????謝俞洗過澡，想起來他手機還開著飛行模式，將飛行模式關(guān)閉之后，十幾條短信一窩蜂涌進來，叮咚叮咚個沒完。

????梅姨的最多，問他在哪里，別犯脾氣，趕緊回家，你媽很擔(dān)心。

????雷媽也發(fā)過來兩條，最后是雷子的，問他到家了沒有。

????謝俞回：到了。

????雷子：到了就好，我一到家我媽就抓著我問知不知道你去哪了，我去那架勢，整得跟失蹤人口似的，可緊張了，嚇我一跳。

????顧女士雖然話說得兇，一副你怎么講我也不聽的樣子，家教的事情倒也沒有堅持下去，就那樣作罷了。

????跟這件事情壓根沒有關(guān)系的鐘杰反而像只斗勝了的公雞，心情美妙得不行，還時不時地拿這個出來說事。

????謝俞學(xué)“乖”了，全程冷漠又不失禮貌：“嗯，是，你牛，你牛逼，你說得對，高興嗎？開不開心？”

????鐘杰：“……”怎么聽著更讓人來氣。

????不用應(yīng)付家教，謝俞的假期時間寬裕很多。

????題王爭霸的賽季制度以假期為主，開學(xué)截止，也就是說，寒暑假就是賽季開始和結(jié)束的標準。這個暑假是該冷門游戲第一次試運營，最終誕生題王的將會是尊貴的初代題王。

????“我愛學(xué)習(xí)”：X學(xué)霸今天沒有上線？是不是生病了？

????“為了更好的明天”：為什么是生病……不能往好的地方想想嗎，人家也是要生活的啊。

????“我愛學(xué)習(xí)”：因為我眼里的X學(xué)霸，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會放棄學(xué)習(xí)，他是多么刻苦，集天賦和努力于一身，不驕不躁，凌晨五點都不睡覺。他就是我學(xué)習(xí)的榜樣。

????“死亡都無法阻擋學(xué)習(xí)腳步的X學(xué)霸”正在陪兩位老阿姨網(wǎng)上沖浪。

????謝俞：“一個圈?！?/p>

????許艷梅：“三帶一?！?/p>

????雷媽：“不要。”

????謝俞又出牌：“炸/彈?！?/p>

????黑水街社會一姐許艷梅同志最近沉迷手機斗地主，整天在群里找人陪她一起打牌。

????雷媽看了眼自己一手爛牌：“不打了不打了，反正也打不贏，我得做飯去了?！?/p>

????許艷梅：“你怎么老這樣，打不贏就跑？”

????雷媽坦坦蕩蕩：“真得做飯，不然讓我家大雷吃/屎啊。”

????“……”

????謝俞說：“我也撤了，你跟我玩，你怎么玩都是輸，多沒勁?！?/p>

????謝俞手氣是出了名的好，周大雷總用“謝老板”這三個字稱呼他。

????以前過年的時候大家湊在一起打牌，謝俞總被所有人堅決抵制，都不想跟他一桌切磋，于是謝俞活像個晚年沒有子女照顧的凄慘老人，一個人坐在邊上，看看電視喝喝熱水。

????開始周大雷還會挺挺自己兄弟，強行拉他上桌：“沒你們想得那么神，真的，他牌技也就一般般，都是狗屎運。不信咱走著瞧，今天他絕對菜得摳腳?！?/p>

????結(jié)果謝俞完全辜負他給的信任，不止把能卷的錢都贏走，還贏到手四張欠條。

????謝俞再次登上題王爭霸，是突然想起來這周末有一個限時雙倍經(jīng)驗活動。

????[題王制作組]：今晚題霸狂歡，大家準備好了嗎！不僅有新題型上架，豐富完善各學(xué)科內(nèi)容，難度更上一層樓，我們還推出了全新的觀戰(zhàn)模式，可以近距離觀看學(xué)霸們刷題以及一對一PK哦！賽制公開透明，憑實力說話，讓作弊、開掛，無處藏身！

????觀戰(zhàn)模式一出，引起全服熱議。

????“我愛學(xué)習(xí)”：太好了，這樣一來，我就可以看看自己跟別人的差距到底在哪里，別人的解題思路，或許能夠幫助我開拓出新思維，同樣一道題，從不同切入點去看，學(xué)習(xí)一定能夠事半功倍！

????“報效祖國”：贊美制作組，觀戰(zhàn)模式真的太驚喜，一直都很想看看排行榜大神做題。

????“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我的生命里只有”：這個暑假因為你們，我才過得那么充實，每當(dāng)我打開這個APP我就知道有做不完的題目在等著我，就覺得格外幸福。做到了很多平時接觸不到的難題，不斷地挑戰(zhàn)自己，保持對學(xué)習(xí)的熱愛。

????謝俞依舊兩耳不聞窗外事，直接進去刷題，沒有注意到右上角多了一行灰色的小字，那行小字還在不停跳動變換。

????當(dāng)前觀戰(zhàn)人數(shù)：82。

????“我愛學(xué)習(xí)”：X學(xué)霸這個刷題的速度有點恐怖……

????“為了更好的明天”：X神好嗎，神仙答題。難怪沖排行榜沖得那么猛，我題都還沒有審?fù)?，他已?jīng)解一半了，666。

????“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我的生命里只有”：剛剛那道立體幾何有人看懂了嗎，他上來直接畫了五條輔助線？原來是這樣的嗎？

????“力爭上游”：輔助線騷的，這波操作很可以，一次性解決一二小問。

????“為了更好的明天”：同學(xué)們，666刷起來。

????謝俞不知道有近一百個神經(jīng)病看他刷題。

????他只知道，凌晨三點半，他總算把不要逼臉從排行榜第一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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