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煾赣纸o我說了門親事。沒錯,又。
我命里帶煞,對象一直處不好。所以,師父跟我提到這件事情時,我的第一反應不是要將自己梳洗打扮得沉魚落雁,而是直接跑到了鴻禧堂。
我一推門,就看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一襲月白長袍,立在院落里那株桃樹之下。他左手托著一只茶盞,右手捏著蓋子拂了拂茶葉末,瓷白的膚色襯得釉色更深。袖口文的那一道桃花枝蔓,像是攀藤在他手臂上一般,栩栩如生。
“你又來了?”他掃了我一眼,走了幾步,在藤椅上坐定。
眼前的,便是司掌六界姻緣的月神,人界的人喜歡稱他“月老”。
月老其實一點都不老,他之所以一副發(fā)須盡白的模樣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是因為,從前他鮮衣怒馬、英俊瀟灑地現(xiàn)身祝福那些被自己成全的善男信女時,姑娘們立馬就被他傾倒眾生的模樣迷得神魂顛倒,紛紛拋下自己的情郎,投入他的懷抱。這使得他的事業(yè)屢次受到重創(chuàng)。
他時常拿這個說事兒,我來的時候,他就會攤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道:“長得帥,怪我咯?”
我跟他梁子結得深,是因為我每次感情失利。處在情緒低谷時,他都會再給我狠狠補上幾刀,讓我痛得更徹底。
早前,跟我攜手并肩看花大半年,好不容易好事將近的鼻日星君之子嫩日,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東海的一個小仙娥,就爽快地甩了我,跟她跑了。
我心有不甘,跑到月神的鴻禧堂跟前鬧事,揚言他就是嫉妒我的花容月貌,假公濟私地來搞我。
鴻禧堂大門打開,月神淡淡抬眼看我,一言不發(fā),只丟了一面銅鏡給我,就又將大門給關上了。
我望著那面銅鏡,哭得淚如雨下,他這是在侮辱我的長相,要我好好照照鏡子的意思嗎?
后來,我小心翼翼同隔壁山頭的山主熬到大婚,他卻在大婚前一夜跟我退了婚,說是夜里夢見自己早逝的母親,哭訴沒福氣高攀我這樣的兒媳。
我一面抹淚,一面站在日月峰的山頂,想著從那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月神就那樣翩然而至,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眉頭挑了挑,問我:“尋死?”
我悲憤地點了點頭。他也不說話,只輕松地跨了一步就到了山腳,他望著我,道:“誠然,本尊是個天生的大長腿,但就這么點高?!彼犬嬃艘幌拢业哪_尖正對著他的腰際,他道,“你尋死?你敢不敢再認真一點?”
我張開雙臂,輕輕一躍,還沒有感受到風聲呼嘯,就履到平地。我聲淚俱下,道:“我也想認真一點,為什么我這么慘,連死都這么不容易。太高了我跳不了,我恐高啊!”
月神:“……”
這種事情發(fā)生的次數(shù)有點多,以至于現(xiàn)在只要一有親事上門,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月神——他會不會來找我晦氣。
“月神?!蔽叶自谒?,給他捶了捶腿,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自從我明白,我的姻緣是掌控在眼前這個人的手中我就徹底清醒。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很傻很天真,所作所為根本就是拿著鵪鶉蛋去碰金剛石。
“月神,這次是北海水君的侄孫子離浩,據(jù)說是個少男英雄般的人物。求求您高抬貴手,給我們一個相愛的機會吧!”我懇求道。
墻角種著的那株桃樹,剛抽了芽,翠綠地冒著尖兒一片生機。
“嫁不出去又不是病,你干嗎非得那么著急治?”
月神禪了撣落在袍裙上的香灰,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補充道:“你看,你都長成這樣了,不也沒當一回事兒嗎?”
追求真愛的路上,我已經(jīng)顧不上尊嚴這種東西了。
我站起來,給月神捏了捏肩,道“可不是嗎?難得遇上一個瞎子,我不得拼了命地把他捧在手心里嗎?
月神看了眼矮幾上那個茶盞,我會意,乖巧地將茶水滿上,又吹了吹涼,遞到他的手邊。
本尊姑且陪你走一趟。月神呷了口茶,“但你倆究竟能不能在一起,還要看離浩他瞎得徹不徹底了?!?/p>
我:“……”
我們到北海時離浩正站在水里破開的一條幽深道路上靜靜等候,身后是一干蝦兵蟹將兩旁是翻滾著的白騰騰的海浪。離浩站在當中,衣袍上卻未落上半滴水珠。
我瞪大眼睛瞅了瞅那長相,嘖嘖,玉樹臨風俊美無比。確實同師父說的半點不差,一點都沒有夸張的意味。
他搖扇淺笑看向我的方向,眼神卻空洞他俯首作揖,問:“可是姬玉山的玉若仙子?”
“正是、正是?!蔽倚Φ媚樕祥_了花,早已忘了矜持為何物。
我跟著離浩往水晶宮里走時,月神在后頭遲遲不肯動身。他眉心蹙了蹙,指了指離浩腰間的一顆避水珠,道:“你這顆珠子長得挺不錯,能不能借本尊耍耍?”
我覺得月神一上來就問人家要東西的行為特別不禮貌、特別不懂事,就拉著他退到一邊。離浩只當他是與我同來的親人,便說道:“不過是顆尋常的避水珠子,我這里倒有些別的稀罕物件?!?/p>
離浩隨即掏了一堆珊瑚云釧,琉璃瓔珞,翡翠手鐲出來。
月神看也不看,只死死地盯著他腰間那顆避水珠。
“你是不是水性不好啊?月神?!蔽覊旱蜕ひ魡査?/p>
“不,”他否定我,道,“我只是不能和水親密接觸。”
我:“……”
就因為離浩沒有眼力見兒,月神對他很不看好。我覺得這不公平,你要一個瞎子有眼力見兒,不就是要一個聾子夸你歌唱得好嗎?
散了筵席,月神跟我表達他的觀點本尊很看不慣他、本尊要好好懲罰他。
“月神,你不要怪罪離浩?!蔽揖o張得不得了,試圖將離浩身上的那口黑鍋移到自己背上,“他犯了什么錯我都愿意替他彌補?!?/p>
“本尊決定了,要讓你嫁給他?!?/p>
等等,懲罰離浩的方式,就是讓我嫁給他嗎?
離浩待我甚是貼心,事無巨細,無微不至。一日,我同月神聊到他的眼疾。
“月神、你覺得,離浩的眼疾,可還有得救?”我不過隨口一問,以拍拍月神的馬屁。讓他知道,我很信任他的能力,我很看重他。
“有兩種可能?!痹律耦D了一頓,我跟離浩都認真地聽他的解答一種可能是能治好,還有一種可能是治不好。
我:“……”
離浩:“……”
這不是廢話嗎?
小師妹玉蔓家的云斐也曾因一場戰(zhàn)事毀了雙眼于是我不遠千里又趕回天界同玉蔓討了治愈眼疾的藥方。
回來的時候月神正晃晃悠悠拎了根魚竿在甩,預備釣魚。他看了我一眼,鄙夷道:“見過缺心眼的,沒見過你這么缺心眼的?!彪x浩的眼疾同云斐壓根兒不是一回事兒,拿治風寒的藥去給人家治刀傷能有用嗎?
誠然月神這個類比很有道理,但我為了愛情已經(jīng)失去理智,我抱著藥罐子惡狠狠地對著月神道:“你再叨叨,我就把你身上的避水珠扔出去!”
月神乖乖閉了嘴,看著魚餌慢悠悠地被一只大螃蟹咬上。
這世間的事情總是難以講清,譬如,我前腳剛用那不對癥的藥將離浩的眼疾給治好,他后腳就跟東海水君家的三公主碧笙私定了終身。
“阿若,你是一個好人?!彪x浩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guī)缀蹩煲錅I,我收好人卡已經(jīng)收出了經(jīng)驗我都能預感到他下一句要說什么了。
“阿若,對不起。”
我氣得手直抖,其實,這種事情我不是沒有遇見過。我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但看著離浩同碧笙比肩而站是覺得好心痛。他倆咋就那么配呢?!
我在心中默默哀嘆自己的不爭氣。
“怎么著?”月神突然出聲,站起身到我身旁,摟了摟我的肩,道:“你說對不起,是指望著我們家若若還能禮貌地跟你說一句沒關系?”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離浩拼命擺手。
“那你的意思,是你覺得你很對得起我們家若若?”
月神繼續(xù)耍無賴。
“沒有……其實,我……”離浩辯解。
“夠了!”月神長袖一揮,將腰間的避水珠解了下來,狠狠地損在地上,怒道:“我們不欠你任何東西”
話畢,拉著我就往水晶宮外走。我望著月神俊逸的側臉,整個芳心被他剛剛霸氣的樣子給俘虜。突然間,我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來,月神他其實是個挺不錯的男人!
月神扯著我的手,頭也不回地拼命走。一上了陸地他就拼命拍了拍胸口,藏在袖子里的避水珠順勢就滾落到了地上。月神看了一眼滿地的渣渣,僥幸道:“幸虧我們跑得快,沒讓他看出來我砸的是個贗品?!?/p>
我:“……”
月神你真是遜爆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