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蓮：潘玉兒絕戀自敘

建武五年的南徐州，我赤著腳在織坊后院奔跑，竹籃里新采的梔子花瓣簌簌飄落。忽然撞進(jìn)一片玄色衣袍，抬頭望見少年郎腰間晃動的玉螭紋佩——竟是微服出訪的蕭寶卷。他蹲下身，指尖拂過我被絲線磨紅的腳踝："如此玉足，不該沾染塵泥。"三日后，八抬大轎碾過青石板，將我迎入建康宮闕。

永元元年的椒房殿，鎏金燭火將蕭寶卷的面容映得妖冶。他親自執(zhí)起金鑿，在青磚上雕刻蓮花紋樣："朕要為愛妃鋪就一條仙路。"當(dāng)溫潤的白玉花瓣貼合足底，他仰望著我輕笑，眼中映著十二重宮燈："洛水宓妃踏波而來，也不過如此。"我赤足旋舞，廣袖掃落案上堆積的軍報，他卻笑著將我攔腰抱起，任奏折如雪片般紛飛："今夜只看美人，不聞天下事。"

三更的含德殿恍若白晝，蕭寶卷突發(fā)奇想扮作肉鋪掌柜。我系著粗布圍裙，學(xué)著市井婦人模樣討價還價。"娘子這雙足，換十頭牛也不虧！"他突然攥住我的腳踝，驚得宮娥們紛紛掩面。月光透過窗欞灑進(jìn)來，他竟脫下金絲繡龍的錦袍鋪在地上："怎舍得讓愛妃的玉足沾了塵土？"那一刻，我分不清眼前是手握生殺大權(quán)的帝王，還是滿心癡念的少年。

隆冬時節(jié)，他聽聞西域進(jìn)貢夜光珠，竟連夜拆了太極殿的琉璃瓦。當(dāng)三百六十顆明珠綴滿寢殿穹頂，他摟著我躺在云錦軟榻："銀河墜入人間，也不及愛妃眼中的波光。"我用繡帕替他擦拭額間薄汗，觸到他為督造宮殿熬出的細(xì)紋，他卻反握住我的手貼在唇邊："只要愛妃歡喜，拆了整座建康城又如何？"

壽昌閣的宴席上，他命人將珠寶撒滿臺階。我赤足踩過珠光，驚起滿殿琉璃脆響。蕭寶卷突然單膝跪地，將東海進(jìn)貢的珍珠串成腳鏈："這才配得上朕的步步生蓮。"群臣跪諫的聲音被羯鼓聲淹沒，他摟著我飲下交杯酒，溫?zé)岬臍庀⒎鬟^耳畔："江山可棄，唯你不可負(fù)。"

當(dāng)北魏鐵騎逼近淮河的戰(zhàn)報傳來，我正在試穿新制的孔雀羽衣。蕭寶卷將軍報撕成碎片，拋向空中的彩綢："魏兵能奈我何？仙華閣明日就要封頂！"竣工那日，他背著我登上九層樓閣，汗水浸透龍袍仍笑得燦爛："全天下的風(fēng)光，都要用來襯愛妃的眉眼。"可遠(yuǎn)處燃起的狼煙，終究刺破了這虛妄的繁華。

建康城破前夜，蕭寶卷握著我的手劇烈顫抖。他將傳國玉璽塞進(jìn)我懷中，摘下頸間的螭紋佩系在我腕間："朕守不住江山，但定要送你出城。"我赤足追出寢殿，看著他提劍沖向?qū)m門的背影，足底蓮花磚上的血跡，比初見時的梔子更艷。叛軍涌入時，王珍國的長劍抵住我咽喉："降則免死。"我撫過腕間冰涼的玉玨，忽然想起他說"來生再不做帝王"的誓言。

白綾懸在仙華閣橫梁上，風(fēng)穿過破碎的窗欞，掀起我染血的裙擺。恍惚又見蕭寶卷張開雙臂，笑著要接住從高處躍下的我。"若有來世..."我輕聲呢喃，任由白綾收緊。當(dāng)建康城的晨鐘響起，那個讓帝王荒廢朝政、讓天下為之側(cè)目的潘玉兒，終究化作歷史長卷中，一朵開在血火里的絕世蓮花，訴說著這癡狂又悲涼的絕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