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姜離開前,廖以安又把她拉了回來。她不解地眨眨眼,廖以安微笑著說:“就這么走了,容易被他懷疑?!?/p>
說著,廖以安解開她一粒衣扣,在她潔白的脖頸上烙下一個吻痕。晚姜不自在地動了動,小聲說:“不用這么麻煩吧?”
“小心為上,我答應過你父親會好好照顧你的?!?/p>
晚姜走的時候有點兒慌張,從圍墻上翻下去時,被欄桿刮破了裙角。她匆匆忙忙地繞過一叢薔薇花墻,就看到靳灃倚在車上點燃了一支煙。
他的手長得好看,尾指上戴一枚貓眼石戒指,襯得指尖玉一樣修長溫潤。晚姜不由得放慢步子,他卻已經抬眸看來,挑了挑眉說:“怎么樣?”
“都套出來了。”晚姜平復了一下狂跳的心臟,裝作興奮地道,“他領著我去房間,要親我,我就趁機套出話來,然后把你給的迷藥注射進去了。”
靳灃贊許地望著她,視線卻在她的脖子上停頓了一下。晚姜拉了拉領口,他卻已經伸出手來:“過來?!?/p>
他說話從不用什么激烈的語調,卻足以讓人失去反抗的心,晚姜把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一把拉入懷中。他身上帶著葡萄酒的香氣,像是神殿的壁畫,璀璨到了極點,竟然淡然起來。
“他親了一下……就被我打暈了……”晚姜小聲地解釋。
靳灃嗯了一聲,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她脖子上的那塊吻痕。
吻痕微微泛著青紫,到了四周卻是玫瑰的顏色,指尖微微陷入肌膚中,滑膩微涼。晚姜治畔看新洋,卻見他有些失神,像是陷入了什么回憶中。
“靳先生?”
許久后,靳洋收回手,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笑道:“你馬上就要十八歲了,想要什么禮物嗎?”
“我沒什么想要的,就想一直跟著你。”
靳灃頓住,只定定地望著她。晚姜眨眨眼,他卻半蹲下身去,執(zhí)起她被扯破的裙角:“真可惜,你穿這條裙子挺漂亮的?!?/p>
“我回去縫縫就好?!?/p>
“不必?!蔽鰹柼鹧?,微笑一下,“我再送你條新的?!?/p>
月色正好,薔薇香氣濃烈凜然,晚姜同他隔著月色花香對視,他眼底有鉆藍的夜幕與群星,只一閃,便又歸于黯淡。晚姜抬起手,被蠱惑般拂過他的領口,反應過來時,已被他狠狠握住了手腕。
“有片花瓣……”
晚姜把那片雪白的花瓣展示給他看,他沒有放手,只是握得不再那樣用力。
許久后,靳灃說:“傻姑娘,跟著我有什么好的?”
“我父親是國際刑警?!蓖斫谎?,低聲道,“他很敬業(yè),為了任務好久不回家。我曾經怪過他,覺得他一點兒也不愛我……可他死的時候,聽說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聽到她說父親是國際刑警,斷津也沒什么反應,只是問:“他是怎么死的?”
“他太耿真,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蓖斫届o地說著,一顆淚順著臉頰落了下去,像是一顆小小的鉆石,“所以我想,跟著你的話,是不是早晚有一天,我能替我爸爸報仇……”
“噓——”
她的話被打斷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靳灃緊緊抱著她,吻了吻她的額頭:“決心放在心底就好,不一定要說出來?!?/p>
說著,靳灃替她擦掉那顆淚珠,向后退了一步放開了她,失去了那個懷抱,夜風竟然冰涼起來,晚姜一瞬間有些悵然若失,卻只是說:“您不懷疑我嗎?也許我是個臥底。”
“那又怎么樣呢?”他笑著搖搖頭,像是面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臥底而已。”
靳灃說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便真的毫不在意。
因為成功套出了廖以安的話,晚姜算是過了試用期,終于能夠正式跟在他的身邊。
靳灃是個大忙人,每天滿世界飛。他跟他兒子挺像,仇家一大堆,偏偏不喜歡保鏢跟得太近,有時候脾氣上來,只讓晚姜跟著他。保鏢隊長曾經跟晚姜抹淚說:“靳先生出了事,我們都活不了,你千萬要看好他!”
這態(tài)度簡直像是托孤,晚姜嚇了一跳,連忙拍胸脯表示,必要時刻,會用自己胸膛替靳灃擋槍。好不容易哄走了保鏢隊長,她端著酒走進去,就看到靳灃正含笑看著她。
靳灃長得好,他母親曾經是全香港都有名的美人,他父親更是難得的美男子。到了他這里,幾代教養(yǎng)出的禮書氣態(tài),讓他那雙鳳眸看起來溫和,對誰都形彬有禮??赏斫溃难鄣撞刂?,永遠是最冷的冰。
“你要替我擋槍?”
“是……”
“我看有點兒難?!苯鶠柦舆^酒,好整以暇地說,“你這小身板,口徑稍微大的槍,就能穿過你再射到我身上?!?/p>
晚姜被他氣得沒話說,坐到一邊悶聲道:“我已經多吃了很多了,就是不長肉?!?/p>
“你們女人啊,嘴里說著不長肉,心里指不定怎么開心呢?!苯樾Φ?,“等真的胖了,又囑嚷著要減肥了?!?/p>
他說得一本正經,晚姜難免好奇;“您這么有經驗???誰敢當著您的面這么說?”
“怎么沒有,我可是有過未婚妻的人。”
他說著,舉起酒杯,笑容仍是那樣溫和,眼神卻不知飄向了何方。晚姜知道,他嘴里不提,其實是很愛他那位未婚妻的,不然也不會同她生下孩子。
可惜,這位未婚妻命不夠硬,沒福氣陪著他走到最后。
晚姜心底莫名有些苦澀,只是一點兒些微的表情變化,便被靳灃注意到了:“怎么了?”
“我有點兒暈船……”
“過來?!苯鶠栂蛑斐鍪?,無奈地道,“讓你別跟來,暈船可不是那么好忍的?!?/p>
這次他們是前往公海,同美國的黑幫老大進行交易,靳灃本來不打算帶她,是她硬要跟來的。晚姜悶悶地走到他身邊,他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摁了思她掌心的穴位。晚姜吃痛,嗚咽
一聲。靳豐笑道:“疼嗎?”
“不疼。”
“我猜也是,你們練武的人,手上都長著繭子,我哪里摁得疼?!?/p>
話是這么說,可靳灃到底放緩了手勁,不疾不徐地替她按摩。正是傍晚,蜜糖般的陽光落下來,為他鍍上一層暈黃的光影,他的眼睫很長,垂下來遮住冰涼的脾底,便有了溫情的味道。
許久后,晚姜抽回手來,問他:“靳先生,您很愛您的未婚妻吧?”
“怎么忽然問這個?”
“我就是好奇,您這么好的人,選擇的未婚妻一定也很好。”
她裝作天真地問,靳灃卻搖搖頭,一本正經地道:“這你可錯了,她又笨又貪吃,要不是和我訂婚,早就被她的弟弟弄死了?!?/p>
靳灃的未婚妻也是名門出身,只是為了遺產,她的異母弟弟同她簡直勢如水火。她最后難產而死,也是她弟弟從中作梗。
當靳灃提起她時,表情明顯柔軟下去,晚姜咬住唇,垂眸問他:“那您喜歡她什么?”
可他沒有說下去,只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揉了揉她的頭,便略過了這個話題。
在公海同美國最大的黑幫教父顧漸桓碰面時,照舊是晚姜跟在靳灃身邊。
顧漸桓人很消瘦,穿一件羊呢大衣。晚姜同他握手時,被他冰涼的指尖嚇了一跳。靳灃同顧漸桓談正事,晚姜自己溜到甲板上,卻被人一把拽到了一邊。
她剛要動手,那人在她耳邊低語:“別動,是我?!?/p>
晚姜轉過頭,果然看到了廖以安。他們已經近一年時間沒見,廖以安神情復雜地望著晚姜,有些感嘆說:“你長大了。”
為出席會議,晚姜穿了身晚禮服,走動間仿佛星河光爍,熠熠生輝,映得她一雙妙目越發(fā)光彩動人。聞言,她一笑,卻又小心地問:“你怎么在這兒?”
“阻止兩巨頭合作。”廖以安說著,換了話題,“里面會議進行到哪里了?”
“我也不清楚,我還沒聽就被趕出來了。”
“靳灃戒心果然很重?!?/p>
廖以安像是不疑有他,晚姜在心里吐了吐舌頭。她撒了謊,靳洋從來不提防她,如果她愿意,甚至能直接把最機密的文件偷出來。
可惜,她和廖氏從來不是一條心。
“你打算怎么做?”
聞言,廖以安卻猶豫一下,握了握她的肩膀說:“我們的人在船上安放了炸藥?!?/p>
晚姜沖進會議室時,這一場會面已經接近尾聲。
坐在上首的靳灃抬起頭,看到是她笑了笑:“怎么這么沒規(guī)矩?”
晚姜沒空和他寒暄,沉著臉走到他身邊,耳語起來。靳灃面上不動聲色,甚至唇邊仍帶著笑意,拍了拍她的手,很寵溺地道:“這個小丫頭,被我寵壞了,顧先生別放在心上?!?/p>
“不會,二位情深意篤,我很羨慕?!?/p>
顧漸桓聲音低啞,聽得人有些難過。桌下靳洋握了她的手一下,晚姜這才反應過來,撒嬌說:“我不管,船馬上要到海豚港灣了,你一定要陪著我去許愿?!?/p>
海豚港灣是戀愛圣地,傳說在那里許愿的戀人一輩子都不會分開。靳灃無奈地起身、向著顧漸桓道了聲歉:“我先失陪了。晚姜不懂事,讓您見笑了。”
“您請便?!?/p>
顧漸桓頷首作禮,似乎不多在意。晚姜挽著靳洋的手一道走出去,這才低聲問他:“為什么不告訴顧漸桓?”
“我懷疑他已經和廖氏聯(lián)手了。”靳灃漫不經心地說著。
“可是,廖以安跟我說,要把你們倆一網(wǎng)打盡……”
“晚姜,”靳灃笑了起來,“怎么還是這么天真,你的上線大概是打算連你一起瞞住?!?/p>
晚姜早就告知靳灃,自己是廖氏派來的臥底,并表示可以回去做靳灃的眼線?,F(xiàn)下看來,靳灃沒有答應,就是因為他根本不需要。靳家?guī)资昵氨阏瓶亓苏麄€東南亞的黑幫交易,廖氏對他來說是那樣柔弱無力,幾乎一眼就能看穿。
候在一邊的保鏢上前,聽灃低聲叮囑了幾句,便不疾不徐地擁著晚姜走上甲板。正是日暮西垂,瀲滟的光將整個海平面暈染成蝦紅,金色的波浪柔柔地蕩來,形狀怪異的礁石伸出海面,正是赫赫有名的海豚港灣。
“不是要許愿嗎?”
“您別取笑我了。”晚姜尷尬地道,“我怎么配……”
“為什么看輕自己?”靳灃卻笑起來,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給你這個機會,和我一起許愿,你愿意嗎?”
心跳得很快,震得胸膛生疼,晚姜張了張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一時說不出話來。良久后,她將那哽咽壓了下去,只是輕聲說:“我愿意的?!?/p>
這一天離她的十八歲生日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她勉強成年,可靳灃已經被歲月雕琢成了最完美無缺的模樣。
愛情對他來說已經是最無足輕重的東西,沒有人能輕易進入他的心底。
渡輪仿佛行到了世界的盡頭,海天一色,斜陽涂抹整片視野,晚姜踮起腳,將一個吻輕輕地落在洋唇邊。時光停止在這一刻,所有的夢想與痛苦破碎后又重組,說不清到底是哪一刻,靳灃終于回吻住她。
他的唇是冰涼的,帶著苦艾酒的味道,晚姜感覺到有眼淚滑過腮邊,卻滿足到無法自拔。
當渡輪沉沒時,晚姜正被聽灃拉入懷中,跳上海中的快艇。
為表示誠意,靳灃這次來公海沒有帶多少人手,接應的人最早也要第二天清晨到達。因此,當廖以安引爆渡輪時,兩人只能在保鏢的掩護下逃離。
靳灃駕駛著快艇,一轉眼看到晚姜緊張地攥著他的衣角,牙齒緊緊咬著唇瓣,望著沉沒的渡輪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這個樣子令他想起了掩埋在記憶深處的一些東西,心柔軟下來,安慰她說:“別怕,不會出什么大事的。他們只敢做這種小動作,不敢追上來。”
“這還算小動作?!”
晚姜愕然,靳灃卻只是微笑,咸咸的海風吹過,刮在臉上有些生疼。
“坐到我這個位置,想要我這條命的人太多了,這真的算不上什么?!?/p>
“以前還有更兇險的嗎?”晚姜不由自主地問。
他望著遠處的地平線,淡淡地道:“有一次我的私人飛機在半空中爆炸了,我的降落傘也出了問題,要不是保鏢拼死來救,你現(xiàn)在就看不到我了?!?/p>
“是不是你未婚妻生日那次?你胳膊折斷了……”
靳灃忽然回過頭來,定定地望著她:“你怎么知道?”
“我……我在廖氏總部看到過你的資料?!彼龂樍艘惶?,連忙解釋。
聞言,靳灃放過這個話題,沒再追問下去。
當快艇的油用完后,兩人停在了海上的某座孤島。
天色已暮,海浪卷至岸邊,新灃牽著她的手坐在沙誰上,又用很快的速度升起一堆篝火。晚姜有些驚訝地望著他,他笑起來;“怎么,以為我真的什么都不會?”
“不,我是你的保鏢,這些本來該我做的。”
“你是我的保鏢?”靳灃神情忽然嚴肅起來,晚姜不知哪里惹到了他,惴惴不安間,卻被他抱進了懷里,“你這是要始亂終棄嗎?別忘了,你可親過我了?!?/p>
晚姜一時愣住,良久后,才聽到自己的聲音,仿佛要哭了一樣問他:“可你不是有未婚妻嗎?”
“人總要往前看?!彼届o地說,甚至像是笑了一聲,
“淺淺不會愿意我一直停滯不前的?!?/p>
是啊,他的未婚妻,他的周淺淺,是不會愿意他一直守著她的牌位,就這么孤獨終老的。晚姜明白,自己爭不過那個死去的影子,卻仍忍不住痛苦。
她握緊析灃的衣袖,卻聽見他有些驚訝地道:“你看那邊?!?/p>
金黃的余暉已經散去,月亮清澈地映在海上,而在不遠處的礁石邊,有道影子輕盈地躍起。而后,此起彼伏地,十幾道影子爭先躍起,在波浪間跳躍游走——
“海豚!”
晚姜站起身,被蠱惑股向前走去,直到靳灃拽住她,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已經走入了海中。
“在渡輪上,你沒來得及許愿,現(xiàn)在可以補上?!苯鶠栐谒叺吐曊f。
那微涼的氣息一路酥麻進心底,晚姜合上眼,默默地許愿。半響后睜開眼時,晚姜聽到靳灃問她:“許了什么愿望?”
“我許愿,你能一輩子不要忘了周淺淺?!?/p>
她笑起來,眉眼一瞬間瀲滟生姿,就連靳洋都微微愣神。
不過,只是一瞬,下一刻,靳注便恢復從容的神色,寵溺而無奈地道:“為什么不讓我忘了她?”
“因為她替你生了個兒子呀?!?/p>
晚麥說得俏皮,卻在新洋看不見的角度悲傷地垂下眼睫那一夜他們在沙難上相擁著,半夜晚姜熬不住睡著,醒來時天邊已經破曉。她靠在靳灃的肩頭,海風拂過兩人的面容,溫柔而和照。晚姜悄悄地抬起手,一點兒點兒摸索過新洋的眉眼,如果聽洋睜開眼,就能看到她眼底那顯而易見的悲傷與懷戀。
可惜,靳灃沒有,晚姜的觸碰比風還要輕盈。當她收回手時,遠方的天幕上,一架直升機正緩緩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