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歸宿
白居易走的時候,亦是一個黃昏。
血色的殘陽染紅了半片天空,藍與紅交織碰撞著,濺出五光十色的火花,映著整片天空熠熠發(fā)光,卻轉(zhuǎn)瞬即逝,美的令人心碎。半輪彎月已經(jīng)躍過山頭,重新俯瞰著寂靜無聲的人間。已是秋季,平日里聒躁的蟬蛙也沒了聲響……
一切與平日里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有一個人默默地走了,沒有親朋好友的送別,沒有街坊鄰里的悼念,就在這銀輝照耀下安安靜靜的走上了這一條黃泉路……
桌上用硯臺壓著的,是他在三十年前就寫好的遺囑。
“ 吾與微之,生亦同衾,死亦同穴。望有心兒郎能了老夫心愿,讓我與他,共眠一處。此生,無憾矣?!?/p>
對不起啊,微之。讓你等了我這么久……我也該去尋你了。
呼吸漸漸變緩,最終歸于平靜,泛不起一絲波瀾。月光溫柔的灑在白居易的臉上,他仿佛睡著了一般,雙目微闔,安詳美好。
也許……這才是他最想要的歸宿。
二·記憶
“ 我……這是在哪兒……”白居易迷迷糊糊的想到。
自己仿佛身處幾千尺的水下,耳邊嗡嗡作響,但聽任何聲音卻都是模糊的。
“ 我……這是死了嗎?”白居易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的變得清醒一點,可不管他怎么努力,無論是身體還是大腦,他都無法操控一分。
四肢軟綿綿的,似乎像是塞滿了棉花,眼皮卻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無法睜開。
既然什么也干不了,索性便不管了罷,就由了自己……在這虛無中沉淪著……
可是……總是覺得忘記了什么事……
是什么呢……
在那早已模糊的記憶深處,似乎刻著一個名字。
自己的直覺告訴白居易,這個人一定對他很重要。
他似乎……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仿佛會發(fā)光一般……
那雙眼睛,陪伴了他的一生,欣喜的,驚訝的,悲痛的……還有,再也沒有機會睜開的……
好多啊……他……到底是誰?
是誰……
三·彼岸
在白居易朦朦朧朧的想著記憶深處的那個名字時,眼前忽然傳來一道亮光,仿佛一把巨劍劈開了眼前的黑暗,一瞬間的光亮刺的白居易閉上了眼睛。
等他再度睜開眼,才發(fā)覺自己的面前是一條小路,細細長長卻一眼望不到盡頭……路邊生著一叢叢熾熱鮮紅的彼岸花,熾烈的仿佛那日的晚霞,一樣的傾盡一生溫柔,只為了一瞬的燦爛。
走上小路,一步步邁向燦爛繁華的天邊。
天邊的那一頭,是新的開始……
魂魄在忘川河水里滌蕩的干干凈凈,可卻怎么也洗不凈心里的那個影子,那雙眼睛,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四·轉(zhuǎn)生
又是一世,這一世,他是一戶地主家的少爺,自小就身有“怪病”,總是會不自覺的說一些奇怪的話,做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跑到一座小山上跪上一整天,看著太陽月亮東升西落,輪回更替,總會不自覺的哭出聲。比如在一個春日的長安街頭,忽然拽住一個身著青衫的路人,紅著雙眼讓人不要丟下自己。又比如每逢金秋時節(jié)便會格外傷心,一整天一整天的水米未進,直到發(fā)起高燒,嘴中迷迷糊糊的喚著一個名字……
“ 微之……”
五·噩夢
──白居易揉揉眼睛,緩緩醒過來。
此時應是春季,微風輕撫過臉頰,撩起街邊楊柳青翠的枝條,桐花漫天飛舞,零零碎碎落了幾片到他懷里。
他又想起那個夢了,夢里的長安,是大雪紛飛,枝頭上零碎的枯葉被一片片雪花打落,砸碎在冰冷的地上……夢中的自己,應該是在跪著吧。那一陣陣刺骨的冰冷輕而易舉的穿過那薄薄的幾層布料,透過皮膚,涼到了心坎兒里。
那夢里的世界……似乎格外冷。
可是夢里……又怎會感到冷呢?
白居易打了個寒顫,“ 好在……那只是夢而已。等夢醒了,還是最好的春天。”
緩步向?qū)W堂走去,鼻尖傳來淡淡的墨香,不寧的心神逐漸安定,白居易深吸一口氣,“ 罷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只是自己多想了而已?!?/p>
六·重逢
此時時辰尚早,太陽初升,日光仿佛實質(zhì)般的籠上來,給沉睡的都城染上了幾絲煙火氣。眼見書堂,楊柳依依,小橋流水,檐下風鈴叮鐺作響,腳下的青石板路盛著點點水光。
白居易肩負書篋,緩步而行,踏過破舊的門檻,只見堂中靜坐一人,青衫玉佩,一頭烏發(fā)用銀簪輕束。側(cè)顏俊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聽見響動,少年回過頭緩緩抬眼,目光在白居易身上流連半晌,輕笑一聲,一雙桃花眼中閃爍著半明半昧的光芒。
“ 安好,我看小兄弟似有些眼熟,不知我們是否曾見過?”
“ 沒……沒有。”白居易被他的目光看得臉色微微泛紅,不自覺地打起了結(jié)巴。
“ 你害羞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少年轉(zhuǎn)身趴在身后的桌案上,臉頰鼓鼓的,雙手托著腮,烏黑的雙眼亮晶晶的盯著白居易,一臉無辜的樣子。
“ 我我……我才沒有!”不知怎的,這個少年似乎有不尋常的魔力,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讓自己潰不成軍。
“ 好了,不逗你了,先認識一下吧。我叫元稹,元微之。”
“ 白居易,白樂天。你可以……叫我樂天?!?/p>
“ 好?!痹〔[了瞇眼,笑道“ 那你就叫我微之好不好?嗯?”
上挑的尾音勾得白居易的臉又紅了好幾個度,他輕咳幾聲,聲如蚊蚋
“ 嗯?!?/p>
──少年的臉,似乎格外熟悉。“我是不是真的見過他”白居易有時會想,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搖搖頭,“這么好看的人,無論誰看見,都不會忘記吧?!?/p>
自己,終歸不認識他。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