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說的敘述語言（二）

　　在當代中國文壇上，這種語言及用這種語言完成敘述的小說基本上是反映現(xiàn)代社會中現(xiàn)代人生活的?？梢赃@樣形容：這類小說從里到外都顯出一股現(xiàn)代氣息、現(xiàn)代品格，因之，尤為青年作者在反映現(xiàn)代都市生活時所愛用。

　　且看深圳青年女作家劉西鴻的《你不可改變我》中的語言：朋友給我介紹令凱時說："她是個古怪的女孩。"我笑?！贿^我又說："可聊聊天。約個時間吧。"令凱比我約定的時間早到一小時，非常離譜。我從床上翻起，卷著毯子去開門。

　　門口立著一個十六歲的少女。

　　是張典型的廣東人的臉。鼻子、唇的線條分明，顴骨、額的輪廓清晰。嘴生得特別雅致，鼓勵別人對她動情。

　　我讓了她進屋。她挑了我最好的一張椅子翹腿坐下。……

　　我苦笑，坐下。她舉起一盒煙："你抽煙？"我搖搖頭。"朋友留下的。" "男朋友？" "男朋友。" "哦哦。"令凱若有所解。又問："他叫什么？" "亦東。你認識？"她搖頭。又問："他姓什么？"我沒好氣。"你是不是查戶口？"她執(zhí)拗地："他姓什么？" "他姓劉，劉亦東。老天。" "喲，"令凱一臉怪相，"你們同姓。你們是同姓！你知道不知道近親不能結(jié)婚？"我啼笑皆非。

　　"怎么見得我們是近親？""怎么見得你們不是近親？" "我的社會關(guān)系不復(fù)雜。所有親戚我都叫得出名字。" "怎么見得你們不是失散的兄妹？"……

　　我伸手拍拍她的臉蛋。"我們只是朋友，怎么見得我們一定結(jié)婚？好了吧？"她不作聲。良久。抖出盒中的一支煙，啪地點著火，熟稔地吐出一口白煙。

　　非?？斓乃俣?。我驚駭。"你抽煙？你怎么能？" "你信有愛情這樣?xùn)|西？"她問，很老道的樣子。

　　"令凱，"我端正起臉色，"我非常歡迎你來找我，非常歡迎你來找我，非常歡喜你的自來熟，可是你至少應(yīng)問問我這屋子允不允許抽煙。"她馬上摁滅頭。"你有男朋友，你真相信有愛情這東西？"我一點不遲疑，答："我相信有。" "好奇怪。上了年紀的人都不信。我媽就不信。"……

　　以上就是曾倍受稱賞的這篇小說的開頭。其簡煉明快的風格是十分突出的。這種語言，對表現(xiàn)現(xiàn)代社會快節(jié)奏的多變動的生活，對現(xiàn)在喜歡快節(jié)奏接受生活信息的現(xiàn)代青年人，無疑有其優(yōu)越性與吸引力。因為人們無暇或不再耐煩去閱讀那種過于細膩的描述語句，而只想快速成直接地看到"實在的硬貨"，猶如生活本身總是直接明快又客觀地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一樣。而且，這種不加作者情感傾向指引的語言敘述也給讀者一個自己理解、認同的機會，這就由于沒有了讓人左右之感而受讀者歡迎了。

　　這種語言在小說界已被相當作者所不同程度地使用，對拓展小說敘述風格起了積極作用。

　　但運用這種語言也有它的弊端或曰弱癥。就是在當前現(xiàn)代化傳播手段諸如電影、電視、錄象等面前，這種敘述語言就顯得以已之短競?cè)酥L了：你想通過硬朗直接的外部形象完成小說內(nèi)容的表現(xiàn)，可你忘了：無論如何，你還是需要用"語言"（文字）為中介物，畢竟是通過讀者對語言文字的想象，作間接地傳達，而影視手段才是真正直接地把形象斥諸讀者感官的。而且，你文字再洗煉、簡明、所敘述出的生活形象也不能比實在的生活形象更完全、更確切、更逼真！因此，現(xiàn)代小說要存在于文學(xué)藝術(shù)之林，應(yīng)揚已之長、克己之短：就是通過展現(xiàn)人物的精神情感世界以及用文學(xué)語言的獨特魅力來獲取對影視手段的優(yōu)勢，而不能只靠與影視拼"形象表達".總之，對戲劇化語言的運用原則應(yīng)是：發(fā)揚其簡明、迅捷之長，在一篇（或一部）小說中作適當或局部章節(jié)式的運用，同時佐以文學(xué)語言的其它手段、方法，諸如內(nèi)心剖示、情感抒發(fā)、美文渲染等等。要注意：小說畢竟要寫成小說，而不能真變成電影腳本或戲劇文本。

　　前面所舉的劉西鴻小說的全部敘述也表明：它也不是完全如開頭這樣單純的戲劇式敘述，只不過這種語言在全篇中比重較大、側(cè)重較明顯而已，因為小說有許多部分對人物內(nèi)心世界、情感波瀾的敘述對小說的成功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甚至可以說，若完全只靠開頭那種的戲劇化語言進行全篇敘述，作品就根本無法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