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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誕生于一個人的心城里。

????城里終日是陰霾的天氣，永遠的黎明和傍晚，什么東西都難以辨認，但又有一絲光可以勉強度日。我就是在一個不知是清晨還是傍晚的時刻出現(xiàn)的，那會兒我在鏡子前，一身黑西裝，膚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甚至白過了我的白襯衣，我看起來是個剛剛從水里爬出來的水鬼，正在慢慢浸濕這個世界。

????我下樓到餐廳，只有一個帶著能劇面具的男人，他似乎在等我。

餐桌上擺滿了盤子，里面空空如也，而那個男人一直在舞動刀叉，保持著吃飯的動作。

或者他根本沒有意識到盤子是空的，他只是以為自己吃到了食物。我在桌前坐下，他僵直的脖子馬上扭向了我，刀叉整整齊齊地擺在桌子上，像是沒動過一樣。

????“征十郎?！痹捯粑绰洌桓K子樣的東西死死地扎緊我，繩子勒過的地方觸電般刺痛，他輕描淡寫地突出每個字，在我耳邊如同鐘聲轟鳴。

????“征十郎，我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你的母親，她……昨天過世了?！?/p>

????我還在腦海里尋思母親一詞，身體先做出反應(yīng)，全身被勒到麻木，唯有酸楚的感覺分外清晰，油然而生的莫名的悲傷情感，混雜在一段不屬于我的記憶被強行插進腦中。

????“生日快樂，小征！媽媽給你的禮物是籃球，喜歡嗎？”

????“小征一直是媽媽的驕傲呢?！?/p>

????“不要擔(dān)心我，只是醫(yī)院的例行檢查。好啦，我做了湯豆腐，快去吃吧?！?/p>

????“小征，媽媽要住院一段時間，媽媽不在的時候，小征要更堅強，一定要等媽媽回來?！?/p>

????“對不起小征……”

????……

????我的理智被巨大的悲傷沖倒，心臟絞痛，淚水蓄滿了眼眶，我情不自禁地呢喃：“媽媽……”

????“征十郎，希望你能盡快振作起來，我已經(jīng)為你安排好新的時間表，赤司家的人是不許，因為這種事而萎靡不振的，忙碌是消除悲痛的最好狀態(tài)。至于今天，先去迎接來哀悼的客人吧，準許你一天假?！?/p>

????“是，父親。”喉嚨干澀，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身體完全不受我自己控制。

????父親又回到最開始的動作?再也不動。

????身上的力量被猛然撤走，我全身發(fā)軟，只能靠著椅背撐起上半身。我撩起袖子，繩子蔓延過的地方留下觸目的紅痕，腫的厲害。

????秒針飛速轉(zhuǎn)動，父親又開始擺弄刀叉，我趁他說話前趕緊溜了出去。

????大廳里人很多，他們簇擁著我，以至于我完全不能隨意走動，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踩在腳下，我更像是被支配的木偶，玩弄于鼓掌間。

????“詩織真是命不好，嫁了個有錢老公結(jié)果自己是個短命鬼。唉，人生輸家?！?/p>

????“赤司太太是個人生失敗者啊，我要是有她這樣的家世，寧可閉住最后一口氣，也不會輕易放手的?！?/p>

????“這女人可真傻?！?/p>

????“敗者怎么可能在怎么可能在強者間立足呢，自然乖乖滾回去咯?！?/p>

????“唉，敗者沒有資格啊。”

????“是啊，輸者怎么可能有資格存活呢。”

????“敗者沒有資格。”

????“敗者沒有資格。”

????“敗者沒有資格?！?/p>

????……

????我被擠到了大廳中間，所有人用他們沒有五官的臉對著我，死氣沉沉地一遍又一遍念叨著這句話。

????左眼忽然傳來刺痛，接著心臟猛然抽搐，似乎要將我的頭和身子擰在一起，我全身一下沒了力氣，跪倒在地。

????那群無臉人漸漸走向我，“敗者沒有資格”這句話變?yōu)槲宋说脑胍簦瑹o臉人踏上我的身體，我被徹底淹沒。

????我驚醒，我在自己的房間里，還站在鏡子前。窗外是陰天，微弱的光從窗口投進來。之前發(fā)生的事真實的像是夢。

????我又下了樓，在餐廳前駐足，剛剛停步，那股力量把我扯進餐廳里，我被狠狠摔在椅子上。

????伴著父親吐出他念經(jīng)般的詞，繩子又纏繞在我的全身，不同的是我看到了繩子的一頭長出一柄短劍，和蛇一樣惡毒地咬下我的左眼。

????“至于今天，先去迎接來哀悼的客人吧，準許你一天假?！?/p>

????我連尖叫的力氣也沒有了，繩子的力量越來越大，父親的面具臉正在看我，我全身已經(jīng)麻木，勉強動了動嘴唇擠出那幾個音節(jié)：“是……父親……”

繩子消失，我摔在地上，頭撞在桌角。

????頭下鮮血淋漓，大腦也漸漸不靈敏，視線模糊，最后映在我眼里的是父親挪動的腳。

當(dāng)我再擁有意識時，我身上勒到紫青，幾乎完全不能呼吸，我眼里什么都沒有只隱約看到了??父親，我已經(jīng)無法思考，只是嘴唇在動，有什么人在救我，說出那三個字。

????我又被扔在地上，在我醒來前，我似乎已經(jīng)被折磨我很多次，我看到袖子裂開的口子里血肉模糊。

????恨意在我的心底蔓延。我做錯了什么你要如此折磨我……為什么……我做錯了什么……這種人渣！這種人渣！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人渣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再次醒來時，父親還沒有任何動作，我躺在地上，似乎恢復(fù)了些體力。我撐著桌子站起來，眼前一片模糊，雙眼已經(jīng)是什么都看不清了，我聽著秒鐘“嗒嗒嗒”飛速轉(zhuǎn)動的聲音，毫不猶豫地抓起刀刺向父親的喉嚨。

????我扎得很深。

????鮮血沿著胳膊流淌，滴在桌子上的盤子里。

????我用僅剩的力量向大門跑去。

????那個男人終于死了！他這種人的存在本就是錯誤的，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我！憑什么，就僅僅因為他是父親嗎！就憑他有那種奇怪的力量嗎！就憑他有那威嚴嗎！不需要了，再也不需要了！像那個男人他已經(jīng)死了，他已經(jīng)不會忽然來折磨我了！這場戰(zhàn)爭，是我贏了，是我赤司征十郎贏了！勝者將贏得一切，沒錯是我贏了，是我終于擺脫了這一切了！

????我拉開門。

????門外竊竊私語一片，是廳堂。

????我退回一步，不知何時我打開的家門竟變成了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