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愛你，公主。前塵過往皆是云煙，何必在意，追風(fēng)捕影最是無用?！眳戊`澤一如既往說著輕描淡寫，他對李甘霖依舊深愛，但是他深明大義，一直都深明大義，她出嫁那一年就這樣。他別過臉，不去看李甘霖，不是因?yàn)榇藭r(shí)她不如當(dāng)年美麗，恰恰相反，這時(shí)候的李甘霖已經(jīng)褪去稚嫩，是一個(gè)成熟的女人，更能夠吸引他。

李甘霖一言不發(fā)，跪在雪地里，跪在呂靈澤的面前，抱住他的腿。冰冷的雪水浸透裙子，膝蓋瞬間充滿寒涼，可是她不理睬，她就差給呂靈澤磕頭。她哭訴著：“靈澤哥哥，我不想回去，他們好惡心，你不知道那個(gè)男人還有五六個(gè)兄弟，我嫁給他們，他們都是三十多歲，他們都有孩子，都比我大。你不知道我每天每天生不如死，我活著就是為了能夠再見到你，想聽你說你愿意娶我。就算是謊言也好，我求你好不好？”

呂靈澤心里一顫，他不能想象李甘霖服侍他們的樣子，他一直以為只是一個(gè)老男人，怎么會有一堆人？他看著她，十六歲的姑娘能有多滄桑？沒有時(shí)間刻下的痕跡，只有經(jīng)歷刻下的傷疤。

一幕幕沒有見過的畫面涌現(xiàn)在腦海，他捂住頭，不停甩著，想把這些東西甩出去，顯然是不可能。他跪在雪地里，用手捧住李甘霖的紅撲撲的臉，對著他絳紫的唇吻過去。這一吻，李甘霖等了十六年，等到她遠(yuǎn)嫁之后，等到她孩子出生之后。

兩個(gè)人臉上濕漉漉，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雪水，此時(shí)，冬月的雪落在他們發(fā)上，久久不化?；蛟S連雪也猜出他們不能共白頭，以此來化卻他們的遺憾。

李甘霖把所有的痛苦隱藏得很好，這些年，一直都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本以為所有的是事情都會順理成章，這次回來也可以倔強(qiáng)不放松自己的心思?？捎鲆妳戊`澤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隱藏是蟬翼，在他的面前，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成為一個(gè)愛撒嬌，跋扈不講理的公主，而不是做事要謹(jǐn)慎，還要喂奶的突厥女人。

“甘霖，天地為證，我愛你，一直都是?！彼÷暢槠抗庖恢睖厝嵩谒纳砩?，顫巍巍說，“斷塵，我怎么可能斷了紅塵，你不單單是我的紅塵，更是我的命啊，失去你，離開你，我每天都像行尸走肉，我期盼著，算著日子等你回來。”他把心里所有的隱忍都通通說出來，他愛她，一直如此，出家這些年，六根無法清靜，總會想念她，想她會在做什么，日子過得如何。他甚至?xí)舻嚼罡柿卦谝粋€(gè)老男人的床上，像一只小小的兔子，任人擺布，他總會驚醒，捂著頭，哭到呼吸困難，哭到暈厥。數(shù)不清的夜里，他會一個(gè)人到一處僻靜的地方，聲嘶力竭叫著李甘霖的名字，不分四季。

“對不起，對不起?！眳戊`澤一直跟她道歉，“若我當(dāng)年決絕一點(diǎn)，那此刻我們也會有一個(gè)可愛的孩子，我與你會美滿幸福?！?/p>

“我沒有遺憾了，聽你說出那句話，我就很滿足了。我們臘月就得回去，否則我們趕不上那邊過年?！崩罡柿胤鲋酒饋?，眼角的水已經(jīng)干了，她會心一笑，輕聲細(xì)語，“本就無所謂，只要能夠聽你說出愛我，以后就不會有過不去的坎。”李甘霖清楚，這次回去，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長安，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呂靈澤，可是她實(shí)在沒法，她得回去。

旁人羨煞公主位高權(quán)重，公主羨慕旁人有情成眷屬。

李甘霖的目光一直落在呂靈澤身上，不舍得離開，離開一瞬間，對她而言也是一種損失。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她希望這場雪一直下到他們老去，希望河里的冰不融化，花兒不再開。

這一夜，呂靈澤把他所有的暖意，連帶著他的純情送給他心愛的姑娘，李甘霖把她所有的柔情，連帶著她的骯臟分享給他中意的情郎。

赤陽終于融化了冬月的雪，雖然推遲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