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浩翔曾經(jīng)想要告訴賀峻霖，告訴他海的盡頭還是地獄，可是看到那雙帶有期待的眼神就什么也說不出口了，只能垂下眸說道。
“長大后一起去看看吧?！?/p>
——
“嚴浩翔，好久不見啊?！?/p>
嚴浩翔聽見了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轉(zhuǎn)過頭尋找著人，最后看見了站在電線桿旁的賀峻霖。
他的手里拿著煙，神情透著疲憊，這幾年不見，他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許多。
“我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海的盡頭什么也沒有?！?/p>
————
“小賀，又出去玩??？”
“王大嬸好！”
一個穿著短褲的小男孩從有些破舊的小屋跑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根木棍，聽見了鄰居大嬸的問候便立馬停下打了個招呼。
王大嬸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揮揮手示意賀峻霖過來，在他手里塞了幾顆糖。
糖是有些廉價的牛奶糖，賀峻霖卻沒有一絲嫌棄的樣子，而是緊緊握在手心，向王大嬸說了句謝謝就跑走了。
王大嬸看著他的背影，最后還是嘆了一口氣。
賀峻霖家里有些困難，母親在他兩歲時就去世了，父親在外面打工，正在被奶奶照顧著，可是奶奶的身子有些問題，甚至有時候都不能給他煮飯，而賀峻霖現(xiàn)在才六歲。
所幸是賀峻霖從小就聰明聽話，有時候奶奶病犯了就去別人家吃，還會小心翼翼地問他們能不能帶一些回去，因為奶奶還沒有吃。
他很聽話，卻又是太聽話了，惹人心疼。
跟他玩的小伙伴都知道他喜歡畫畫，而且畫得很好，每次賀峻霖畫完一幅畫他們就跑過去看，說他有天賦，長大后可以當個畫家。
賀峻霖的眼睛散發(fā)著微光，笑著點了一下頭。
他的家在海邊的一個小鎮(zhèn)，跑著沒多久就能看見大海，于是賀峻霖總是會拿木棍在沙灘上亂畫，這樣子也不怎么用花錢來買畫畫工具，而且一拿沙子鋪一下就又能用了。
一望無際的大海展露在他的面前，細膩的沙子踩在腳下，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賀峻霖喜歡這種感覺。
今天的沙灘上終于不止他一個人了，還有一個比他高一些的男生，賀峻霖想了想，上前便跟他打招呼。
多交一個朋友總不會錯的。
這是爸爸教他的。
“你好啊?！?/p>
男孩轉(zhuǎn)過身，他的皮膚白的細膩，此時正眨巴著大眼睛盯著賀峻霖看，好像非要把賀峻霖看出個洞不成。
“你好？”
“你是來看海的嗎？”
賀峻霖不知道為什么，第一眼看他就覺得很喜歡，很想跟他認識，聊天。
“嗯?！?/p>
男孩好像有些高冷，只是嗯了一聲。
賀峻霖見男孩有些不想理他，于是就跑向一邊拿著根木棍開始在沙灘上畫。
畫了沒多久，那個男孩就悄悄地來到了賀峻霖的旁邊，看著他畫畫。
賀峻霖看著地上的陰影，便知道男孩過來了，仰頭對著他笑了一下。
“你要畫嗎？”
男孩沉思了一會兒，隨后點點頭。
賀峻霖站起身將木棍遞給了他。
又給他塞了顆剛剛王大嬸給的牛奶糖。
“我能跟你交朋友嗎？你叫什么?。课医匈R峻霖哦！”
“……我叫嚴浩翔?！?/p>
男孩看著手里的糖，聽著賀峻霖的話，回答道。
————
“嚴浩翔！你今天來我家玩嗎？”
一眼就過去了七年，賀峻霖剛放學(xué)就去二班找嚴浩翔，眨著眼在門口問道。
“嗯，我想看你畫畫?！?/p>
嚴浩翔回答道，將桌上的書放進了書包里。
“你又帶這么多書啊？我看著都嫌累?！?/p>
賀峻霖提著一個只裝著幾本書的書包，看著嚴浩翔背后已經(jīng)被裝得鼓起來的書包，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了。
“要月考了，剛好復(fù)習(xí)?！?/p>
“牛?！?/p>
像賀峻霖這種連書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的人，只覺得嚴浩翔好牛逼，好有毅力，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
嚴浩翔早已熟悉了賀峻霖家的路，可賀峻霖這個主人卻要拉著嚴浩翔的衣角走。
別問，問就是懶得尋路。
賀峻霖的家沒怎么變化，就是從破舊的房子變成了平房，裝了一個冰箱和有了個單獨的廚房。
他將嚴浩翔拉在塑料凳子上坐，從臥室里翻出了自己的顏料，調(diào)色盤，畫筆和白紙就開始畫。
這幾年賀峻霖進步了許多，有了一個手機的他也可以從網(wǎng)上找些視頻來學(xué)了。
賀峻霖喜歡畫花花草草，也喜歡畫風景。
他畫了一株向日葵，打完稿后就開始上顏料了。
賀峻霖的色感很強，很喜歡畫較為強烈的畫風。
很快一株向日葵就畫好了，嚴浩翔則一直在旁邊看著。
與其說看畫，倒不如說是在看人。
每次沒看幾眼畫就要瞅一眼賀峻霖，所幸賀峻霖一心只想著畫畫，沒有注意到。
“畫好了！”
賀峻霖舉起那幅向日葵畫，兩根拇指上沾著顏料。
“送你啦！”
他笑著說道，將畫遞向嚴浩翔。
就像小時候?qū)⒛竟鬟f給他一樣。
嚴浩翔愣了神，腦海里將小時候和現(xiàn)在重影，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拿過那幅畫。
“我還以為你不要呢，嚇死了?！?/p>
“我不要會怎么樣？”
“那我就偷偷跑你家，放你家窗臺上！”
————
“嚴浩翔？”
賀峻霖走過來一把環(huán)住他的脖子，煙味沖擊著嚴浩翔的鼻腔。
嚴浩翔討厭煙味。
賀峻霖見嚴浩翔皺了眉，偷偷將煙頭丟在地上然后一腳踩了上去。
以后還是不抽了。
“好久不見了，聚一個？”
在高二時嚴浩翔就轉(zhuǎn)走了，而賀峻霖還待在那個地方，賀峻霖也有在QQ上找過他，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時間久了，也就放棄了。
賀峻霖最終還是沒有如嚴浩翔的愿，沒有考上大學(xué)，最后只能拿著高中學(xué)歷到處找工作。
就連最喜歡的畫畫也放棄了。
沒走一會兒，嚴浩翔突然問道。
“你還有畫畫嗎？”
只見賀峻霖顫抖了一下身子，然后抬起頭看向嚴浩翔，笑著說道。
“肯定有啊。”
“我還能…再看你畫一次畫嗎？”
嚴浩翔抿著唇，亮亮的眼睛看著賀峻霖，這讓他又怎么拒絕得了。
賀峻霖拉著他走到一家書店，讓他在門外等著，自己則進去了。
賀峻霖上了二樓，看到畫畫專區(qū)便走過去看，瞥了一眼顏料的價格，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他拿來一個筐子，拿了一個36色的顏料，又買了幾只畫筆，付完款后又從袋子里拿出了畫筆塞在衣兜里。
“走吧?！?/p>
“你買的顏料？”
“家里顏料用完了?！?/p>
賀峻霖在前面帶著路，嚴浩翔則跟在他的身后，左拐右拐，最后拐進了一個小巷。
到了一個有些破爛的磚頭房前賀峻霖停下腳步，拿出鑰匙解開了門鎖，木頭門嘎吱響了一聲便被推開，有些潮濕的環(huán)境讓嚴浩翔很不舒服。
“前幾天下雨了，所以家里才這樣?！?/p>
門口和客廳沒有隔間，只有擋著一些路的樓梯，賀峻霖將他帶到客廳，便去了后面的小庭院將衣兜里的畫筆拿出來洗了一下，又接了一些水放在一次性紙杯里。
嚴浩翔看著他走進來，然后將顏料的包裝拆開，擠了黃綠棕色的顏料在調(diào)色盤上，又擠了一些其他的顏色。
“我畫個向日葵好了。”
賀峻霖拿起畫筆蘸了一些顏料，準備下筆時手一頓，將畫筆放在旁邊然后拿出鉛筆開始打稿。
過了一會兒向日葵就被畫好了。
向日葵的顏色有些暗，就連背景也是暗的，賀峻霖垂下眸盯著畫。
“賀峻霖，你是不是騙我？”
嚴浩翔在一開始就知道了賀峻霖在騙他。
畫畫要打稿，這是經(jīng)常畫畫的人一定會記得的。
賀峻霖沒有說話。
而且他剛剛根本就沒有看畫，而是一直盯著賀峻霖看。
賀峻霖的手法很生疏，一看就知道很久沒有畫畫的樣子，就連握筆法都錯了。
“為什么要騙我？”
嚴浩翔沒有搞懂，很久沒有畫畫就跟他說啊，為什么還要花錢去買顏料和畫筆給自己做樣子？
“我不想讓你傷心。”
賀峻霖知道，嚴浩翔想讓他好好學(xué)畫畫然后當個畫家。
可是，他沒有做到……
他怕嚴浩翔從此討厭他，也怕嚴浩翔會疏遠他。
他太怕了，他怕關(guān)于嚴浩翔的一切。
賀峻霖從來沒有這么復(fù)雜過的感情，他一生都是沒心沒肺的，可現(xiàn)在竟然因為嚴浩翔而做了一些本來可以不做的事。
“為什么？”
“我怕你會討厭我，討厭這個一事無成的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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