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這幾日累的夠嗆,終于忍不住去找了楚晚寧。
她去的時候楚晚寧正在和薛正雍說著什么。
雖說薛正雍是個粗漢子,但面對著楚晚寧,倒也有些拘謹(jǐn),很多東西不敢輕易交流,楚安眼睜睜的看著他沉默半天才揀了個話題:“玉衡,三年之后就要靈山論劍了,到時候各門各派的青年才俊都會聚在一起,爭個高低,你覺得蒙兒和燃兒,勝算如何?”
楚晚寧道:“三年之后的事情,說不好。我只道眼下,墨燃不求上進(jìn),薛蒙輕敵自負(fù)。都不是該有的樣子?!?/p>
楚安咧嘴一笑。她就喜歡自家?guī)熣f話干脆、刻薄,不繞彎子。
薛正雍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嘟噥道:“哎啊,小孩子嘛……”
楚晚寧道:“已經(jīng)弱冠了,不小了?!?/p>
薛正雍:“話是這么說沒錯,可他們畢竟才二十不到,我這個當(dāng)?shù)?dāng)伯父的,總難免偏袒些,哈哈。”
楚晚寧:“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yán),師之惰。若此二人往后走上逆途,便是你我之責(zé),如何偏袒?”
“……”
楚晚寧又說:“尊主可還記得,臨沂儒風(fēng)門當(dāng)年也曾出過兩位天之驕子?”
他這么一提,薛正雍的心不禁猛然一提。
楚安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兩個人皆沉默下去,不禁疑惑那兩人是誰。
儒風(fēng)門那破地方還能有什么好竹?
改日一定要好好查查。
薛正雍對自己苛嚴(yán),對弟子認(rèn)真,卻唯獨在兒子和侄子身上犯糊涂,到了溺愛的地步,因此楚晚寧的話,他也沒有聽進(jìn)去,只打著哈哈,說道:“有玉衡長老指點,他們不會走那對兄弟的老路。”
楚晚寧搖頭。
“人性本固執(zhí),若非痛下決心,要改談何容易。”
他這么一說,薛正雍不由地有些不安,他不知道楚晚寧是否話中有話。躊躇了一會兒,忍不住道:“玉衡,你是不是有些……唉,我說了,你別生氣,你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愚侄?”
楚晚寧并不是這個意思,他沒有想到薛正雍誤會得這么大,一時有些噎住了。
薛正雍憂心忡忡道:“其實他們能不能在三年后嶄露頭角,我并不是特別在意。尤其是燃兒,他從小吃了不少苦,性子難免有些頑劣別扭,希望你別因為他是在館子里頭長大的而嫌棄他。唉,他是我大哥在世上唯一留下的骨血了,我對他,心里頭總存著些愧疚……”
楚安先是一怔。隨即而來的便是滿滿的惱怒,她運起靈力快步跑過去,活像一只被惹怒的獅子:“什么叫我?guī)熥鹂床黄鹚訔壦皟商焖麅蛇€一張床上睡了一晚呢!嫌棄他能和他一起睡嗎?!”
薛正雍:“……”
楚晚寧:“……”
楚晚寧莫名的就想起那天早上的吻,眼底一片羞惱。
他眨了眨眼睛,把眼底情緒掩藏好,低斥一聲:“安安!”
他把楚安拉到身側(cè),抿了抿唇,對著薛正雍說:“尊主誤會,我不會看不起他。我若介意墨燃的出身,又怎會愿意收他為徒。”
見他直截了當(dāng),語氣鏗鏘,又聽楚安先前所言,薛正雍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楚晚寧的目光復(fù)又落到橋下滾滾奔流的江水之中,他看著洪波涌起,浪爭喧豗,不再多言。
三月禁足一晃而過。
這一日,楚晚寧將薛蒙、師昧和墨燃傳至紅蓮水榭,說道:“你們靈核俱已穩(wěn)固,今日喚你們前來,是想帶你們前往旭映峰,試著召出自己的武器。”
一聽這話,薛蒙和師昧都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喜不自勝的神情。
對于世人而言,這座鑄造了神劍的奇峰,最大的吸引仍是它的“金成池”。
那是一潭位于旭映峰頂?shù)谋?,終年封凍。
傳聞中,勾陳上宮為造神劍,劃破手心,擠入了自己的神血,而其中一滴鮮血濺落在了峰頂?shù)牡屯萏?,千百萬年過去,神血仍沒有枯竭,成了這片清可見底的金成池,受到后人擁簇。
且不管這個傳聞是真是假,金成池的奇妙卻非虛言。它雖一年四季終年冰凍三尺,但有極少數(shù)道士,可以憑借自己的靈核之力,使得池水暫融,而池中會躍出一只上古異獸,口銜兵刃,獻(xiàn)與岸上之人。
薛蒙迫不及待地問:“師尊,你拿神武時,躍出的是什么上古異獸?”
楚晚寧道:“鯤鵬?!?/p>
薛蒙一聽,眼中閃動著熱切的光:“太好了!我可以見到鯤鵬了!”
墨燃嘲笑道:“等你先把湖水化開再說吧?!?/p>
“你什么意思?你是覺得我化不開金成湖嗎?”
墨燃笑道:“哎呀,生什么氣,我可沒這么說?!?/p>
楚晚寧道:“從湖里銜來武器的,并不一定會是鯤鵬,據(jù)說金成湖中住著百余只神獸,守護(hù)著神武之靈,只要其中一只喜歡你,它就尋來自己能獲得的武器,獻(xiàn)與岸上人。而且這些神獸的脾性不一,還會向你提出各種要求,若你不能完成,它們又會銜著武器,返回湖底?!?/p>
薛蒙奇道:“竟是這樣?那師尊,鯤鵬當(dāng)時和你提了什么要求?”
楚晚寧道:“它說想吃肉包?!?/p>
三個弟子愣了片刻,都笑了起來,薛蒙哈哈道:“嚇?biāo)牢伊耍€以為是什么難事。”
楚晚寧也淡淡一笑,說道:“只不過運氣好。這些神獸的要求稀奇古怪,什么都有,我也曾聽聞有人召喚出了一只奚鼠 ,那小耗子請那人把自己的妻子嫁給它,那人沒有答應(yīng),奚鼠便銜著武器又走了,從此那人便再也沒有機緣得到神武?!?/p>
師昧喃喃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楚晚寧看了他一眼,說道:“有何可惜?我倒敬他是個君子?!?/p>
師昧忙道:“師尊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發(fā)妻自然是用再厲害的武器都換不來的,我只是可惜他就此錯過了這樣的神兵利器?!?/p>
楚晚寧道:“這不過是一個傳聞,可惜我無緣見到這樣的人。多年前在金成湖,倒是見過了何為人心可怖,臟我眼睛?!?/p>
他頓了頓,似是回憶起了什么,眉宇間隱約多了分陰霾。
“罷了,不提了。這數(shù)千年來,金成池邊也不知見證了多少丹心不改,又流露了多少人世薄涼。在神武面前,又有多少人能放棄躋身仙尊的機緣,毫不猶豫地堅守本心……?呵呵?!?/p>
楚晚寧冷笑兩聲,似乎是記憶里某件事情觸到了他的逆鱗,他的神色漸漸漠然下來,嘴唇最終抿緊,閉口不言。劍眉微蹙,看他神情,竟似有些感到惡心。
“師尊,都說金成池的神武各有脾氣,那你一開始用著順手么?”薛蒙見他不悅,岔開話題,這樣問道。
楚晚寧掀起眼皮,淡淡的:“為師有三把神武,你說哪把?”
這么驚天地泣鬼神的句子, 也只有楚晚寧可以鎮(zhèn)定自若地娓娓道來。三個徒弟聽在耳中,各自心里都有不同滋味。
薛蒙想的最簡單, 就只有一個感嘆詞:??!
墨燃復(fù)雜一些,他想起前世某些事情, 捏著下巴思忖著, 心想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楚晚寧的第三把武器。
至于師昧, 他偏著頭,一雙江南煙雨杏花眸, 里頭閃動著微弱的光澤, 似是崇拜,又似神往。
“天問是金成池里得來的嗎?”
楚晚寧:“嗯?!?/p>
“那其他兩把……”
楚晚寧:“一把是,一把不是。武器脾性通常不會太烈, 都可駕馭,你無需太過擔(dān)憂。”
薛蒙有些羨慕地嘆著氣:“真想看看師尊另外兩把神武?!?/p>
楚晚寧道:“一般的事情,天問都足夠應(yīng)付了, 其余兩把, 我倒寧愿他們永無用武之地?!?/p>
薛蒙不情不愿地嗯了一聲,但眼中仍然光芒閃動, 楚晚寧看在眼里,知道他好武的天性極難抑制,所幸薛蒙心腸不壞, 只要稍加引導(dǎo),倒也不必過于擔(dān)憂。
墨燃卻在旁邊摸著下巴,似笑非笑的。
乃知兵者是兇器, 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楚晚寧……無論前世今生,輸就輸在了這一身正氣之上。
邪不勝正都是書中寫寫的,偏偏這個傻子要當(dāng)真,活該如此天賦異稟,武力高超,卻還是做了階下囚,成了冢中骨。
“師尊。”師昧的聲音打斷了墨燃的遐思。
“弟子聽聞,每年上旭日峰求武的人成百上千,能有機緣融開金成池的卻只有一兩個人,甚至好幾年不見池水冰釋。弟子修為淺薄……實在是……沒有可能得遇良緣。阿燃和少主他們都是人界翹楚,要不我就不去了,留在這里,多練練基本的法術(shù)就好。”
楚晚寧:“…………”
他沒有說話,細(xì)瓷般的臉龐籠著些淡淡薄霧,似乎正在沉吟。
上輩子師昧就是因為自卑而放棄了去旭映峰的機會,墨燃見狀,立刻笑道:“只是去試一試,要不成的話,就當(dāng)是一番游歷。你整天在死生之巔窩著做什么,也該出去長長世面。”
師昧愈發(fā)忐忑:“不,我修為太弱,旭映峰的人那么多,萬一遇上了其他門派的弟子,要我切磋過招,我肯定打不過,只會給師尊丟人……”
楚晚寧抬眼道:“你是在怕這個么?”
他這句話問的很奇怪,像是疑問,又像反問。其他兩人并無感覺,但師昧卻心中一涼,抬起眼,正對上楚晚寧霜華凜冽的銳利目光。
“師尊……”
楚晚寧面色不動,說道:“你主修治療,本就不擅長與人過招。如若有人糾纏你,回絕就好,不丟人。”
墨燃也咧嘴一笑:“師昧別怕,有我呢?!?/p>
薛蒙卻猛的一驚:“師尊,安安不和我們一起去?。俊?/p>
楚晚寧眼皮一垂,嗯了一聲。
薛蒙拖長了調(diào)子啊了一聲。他和楚安關(guān)系最好,得知對方不去,一時間不禁有些失望。
墨燃皺了皺眉。不僅這輩子,上輩子這時候楚安也沒有去。依著楚晚寧這走哪帶哪的性子…他嘖了嘖嘴。
薛蒙只是一時沮喪,但畢竟神武的誘惑擺在那兒,他也知道楚安年紀(jì)還小,去了也拿不到神武,于是乎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
就這樣,三人收拾行裝,上路了。
與此同時,楚安也開始了她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