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楚晚寧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響午了,一覺醒來就看見自己身邊躺著將近兩年不見的楚安,那個一向比自己還賴床的人卻不在昨日睡的地方。
他起床的聲音吵醒了楚安,小姑娘眼睛猛的睜開,見到楚晚寧后才又安然的閉了回去。
“師尊,我再睡會兒。”她一邊含含糊糊的說著,一邊往楚晚寧懷里湊。
楚晚寧順?biāo)念^發(fā),見她眼底一片青黑,到底還是心疼。以前不論如何,楚安再怎么樣,在他跟前總是睡得特別熟,外面天崩地裂她能都睡得香甜。如今自己就起個床都能把人吵醒。
他坐在床邊等到楚安再次熟睡后才徹底起床尋墨燃。一邊束起霧靄般的長發(fā),一邊往廂房的隔間走。描繪著云雁山巒的蘇繡屏風(fēng)后頭蒸騰起薄薄水汽,似乎有人在后面沐浴。
“……墨燃?!?/p>
楚晚寧立在外面,復(fù)又喚了一次。
還是沒反應(yīng)。
不禁起疑,楚晚寧叩了叩屏風(fēng)木沿,多次無果后,他皺著眉頭轉(zhuǎn)到了屏風(fēng)后面。
這是房里頭專門用來泡澡洗漱的地方,中間好大一個樟木澡桶。楚晚寧瞥了一眼,里頭水是熱的滿的,還灑著店家早已擺好的中藥花草,但唯獨不見泡澡的人。
可左右再瞧,墨燃那家伙的衣服倒是脫了好好疊在木架上。
他該不會是洗了澡,沒穿衣服就跑出去了吧?
楚晚寧的額角抽了抽,把這可怕的念頭摁下去,抿了薄唇,臉色頗有些難看。
正轉(zhuǎn)身欲走,忽聽得身后“咕嘟咕嘟”兩聲。
楚晚寧回頭,只見得花瓣草藥覆蓋的大木桶里,冒起了好幾個泡泡。
——里頭有人?
此念方出,就聽到“嘩”地聲響,一個赤/裸的青年像是蛟龍出水一樣,從桶里躥出來,驚得楚晚寧退后兩步。
青年方才似乎是在水下憋氣,因此沒有聽到外面楚晚寧在叫他,憋不住了才站起來,露出上半個身子,猛甩著頭發(fā)上的水珠兒,像上岸的犬,水花全濺在了楚晚寧衣上。
“墨燃!”顧念著楚安,楚晚寧壓低聲音驚怒道。
“啊!”甩著腦袋的人一愣,驀地把眼睛睜得圓溜,顯是沒有想到一出來就會看到他,吃驚極了,“師尊!”
“你……”
視線掃過青年矯好的體型,逐漸長開的肩背已經(jīng)顯得很寬闊,線條流利緊實,極富年輕張力,水珠順著他胸膛結(jié)實的肌肉一叢叢匯聚成流,緩緩淌下,陽光里泛著令人目眩的光澤。
他像是那些漂亮極了的鮫人,一半浮在水上,頭發(fā)和眼睛都是濕漉漉的,發(fā)間甚至還沾了幾片花瓣。
墨燃一抹臉上的水珠,笑著朝楚晚寧那邊弋去,雙手疊在桶邊,肩胛骨豹子般舒張著,仰頭粲然看他。
楚晚寧一時感到頭暈?zāi)槧C,下意識地道:“你在做什么?”
“洗澡啊。”
“早上?”
“嘿嘿?!蹦加行┬奶?。其實自己一開始是為了壓住那股邪火,所以就想沖個涼,后來火是壓住了,卻也覺得衣服都脫了,不如再好好洗個澡。洗著洗著開心了,就潛進(jìn)了水底練屏息之法,豈料讓楚晚寧撞了個正著。
“傻笑什么?”楚晚寧皺起眉頭,語氣漸冷,以圖掩蓋自己的腦熱,“起早了也不知道叫醒我,自己在這里亂七八糟地瞎折騰,衣服東扔一件西丟一件,成合體——”
“師尊。你……這里有水?!?/p>
他嘩啦一下抬手,揩去楚晚寧的側(cè)臉。
“統(tǒng)?!?/p>
墨燃笑了,他忘了自己的手本就是濕的,給楚晚寧擦臉,只會越擦越濕。
楚晚寧僵立原地,周遭的空氣盡是涼涼的,面容繃得很近,唇也微抿著,唯有睫毛間或一顫。
這感覺就像明明在訓(xùn)個獵犬,卻被那狡黠的狗崽子抬起腦袋拱了拱,討好似的。
“……穿好衣服,滾出來。我們要準(zhǔn)備回門派了。”
最終楚晚寧冷著臉丟下這么句話,甩袖而去。
只是墨燃沒瞧見的地方,他的耳朵尖紅了。
就像他沒有瞧見的地方,也有一雙濕潤的,復(fù)雜的,卻依舊猶帶渴望的眼睛無法自制地尋著他離開,直到轉(zhuǎn)角消失不見。
墨燃臉上笑吟吟的可愛消失了,轉(zhuǎn)而是一種惱恨。
他憤懣地拍了下水,掬起一把狠狠搓臉。
真是見鬼。
今天是怎么回事?
只是在泡澡的時候見到他,只是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臉。
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欲望,竟然又硬了……
“你衣服怎么穿了這么久?”
窗邊,楚晚寧回過臉來,他衣袂飄飄,細(xì)碎的發(fā)絲吹過玉色臉頰,略有不耐地責(zé)備道。
墨燃咳嗽幾聲,打著含糊:“我用法術(shù)蒸干頭發(fā),用、用的不利索,慢了些。師尊勿怪?!?/p>
難得見他講話如此規(guī)矩,楚晚寧有些意外地又看了他一眼,才道:“既梳洗好了,就去收拾東西。等安安醒了,我們就租個仙舟回去,我不想御劍,馬也騎厭了。走水路,樂得清靜?!?/p>
“安安?”墨燃瞪圓了眼,往床上一掃,果不其然見著被子略為起伏,露出來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他把之前的話吞入肚子里,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一點,“什么時候來的?”
楚晚寧皺了皺眉:“我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她躺在我旁邊。既然你也沒看見她,想來該是你去洗澡后她才來的吧?!?/p>
墨燃心里一陣痛罵。她這來的還真是無縫連接,自己剛走,她就頂上了。
楚安最后還是在睡夢里被楚晚寧抱上船的。醒來的時候都星羅密布了。
楚安推開房間門,一眼就看見了墨燃湊在楚晚寧旁邊逗他。
楚安眼神暗了暗,不知該說什么好。
她又想到了昨天晚上。
她昨天晚上就到了,卻在師尊房間外看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
那是一個披著及地黑錦繡金紋斗篷的人。他身形高大挺拔,渾身都被布料遮蓋,就連面部都蒙著黑紗,只露一雙黑夜里并不能看得太清晰的眼睛。
那個人的手里,握著一把刀。
而她的師兄墨燃站在那人對面。
“我是誰,并不重要。”那個人冷冷地說,嗓音很古怪,像是刻意扭曲過的,“你只需明白我知道你?!?/p>
“我不過就是死生之巔的一個弟子,你知道我做什么,有意思嗎?”
“死生之巔的弟子?呵,不錯,但是,你莫非忘了,你也是踏仙君,是人界帝君,是殺師證道的厲鬼,黃泉路上逃回來的亡魂。”
什么意思?
楚安只覺得她所看所聽的已經(jīng)超乎了一條界限。
她有預(yù)感,這是一個天大的奇聞,也是一個黑色的漩渦,一著不慎,墨燃,師尊,她,甚至天下,都會被卷入其中。
她看見墨燃的面色愈發(fā)不好。
那人冷然道:“你是,墨微雨?!?/p>
“你是誰!!”
墨燃的雙目一片赤紅,臉上稚子之氣蕩然無存,剩下的唯有惡鬼般的狠戾兇煞,與走道盡頭的那個人岳峙著,下一刻就要鎖住對方的喉嚨,把那些他再也不想聽到的稱呼,統(tǒng)統(tǒng)撕碎在喉管里!
那個人抬了抬裹著黑紗的手,冗長的走道,剎時凝起層層冰晶,將他們倆所在的空間全然隔開。
冰晶。
楚安眉間一跳,不知道怎么,那人總給她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應(yīng)龍順應(yīng)天命,是天道的使者、寵兒,她不可能忽視掉這冥冥中的預(yù)感,當(dāng)即小心的去感應(yīng)那人的氣息。
惡臭尤其難聞。
是魔族的味道。
是心靈墮落的氣息。
楚安不喜的皺了皺眉。到底是哪兒來的熟悉感呢?
楚安猶豫了一下,也沒敢湊過去,只斂了所有氣息靜靜的聽著。
她應(yīng)龍一族算是空間之術(shù)的祖宗,這空間可能會讓別人忽視他們,但在她眼里卻無處遁形。這人雖說靈力高于現(xiàn)在的她,但她又沒進(jìn)去,又有法寶神器相助,倒也不怕他發(fā)現(xiàn)自己。
而且……大不了就把師尊叫起來。
“你如今,召喚不了這刀了吧?!蹦莻€人緩緩走來,停在他面前十余步的地方,“人界帝君……或許現(xiàn)在叫你墨燃會比較好?真是可笑,你可曾好好看過現(xiàn)在的自己?”
“一顆心不再冷硬如鐵,跟著楚晚寧身邊,倒真對他有幾分好來。”
“重生,重生,前世說要保護(hù)的人,他在哪兒?”
墨燃臉色遽變:“師昧?!你對師昧做了什么?!”
師昧?楚安皺著眉頭想,她知道墨燃向來男女不忌,也隱隱感覺墨燃對師昧態(tài)度不一般,但此刻她是可以斷定了——這人用師昧威脅他,是肯定他對師昧的不一般。
可他憑什么那么肯定。
就墨燃那個狗慫比,平素里就差沒把師昧供起來了,畢竟他覺得師昧不可褻瀆。就連和他日益相處的自己,薛蒙,還有師尊,宗主,王夫人……
她們和墨燃日夜相處都沒察覺的心思,這人憑什么這么肯定。
莫非……他暗戀墨燃?!
[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