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傾灑而下，打在女孩單薄瘦弱的身影上。

冬日的寒風獵獵，令人不由自主瑟縮，南方的濕冷更是滲進了骨子里。

家家戶戶掛著的燈籠和一直開著的白熾燈，紅光與白光交織，路燈微黃暖意帶了年的喧囂。

已是拂曉。

謝云薇身上只一件單薄毛衣，毯子墊在身下，冷風把女孩精致小巧的鼻尖凍得通紅，不停地哈著氣，熱氣在空中液化凝結成白霧，隨著紅唇張合不斷連綿。

女孩的眼尾都是帶著紅暈的，熱鬧的新年，與她格格不入。

謝懷瑾耽擱在了航班，她一直在天臺等到凌晨，都沒有熟悉的身影闖進視線。

她在李家過的年，沒有了以往哥哥在身旁，心里總空落落的。

這種失落情緒，自從凌霄迫不得已照顧小橙子，每晚不吃晚飯盡快趕回家的時候，就隱隱有了雛形。

腳步聲漸響，厚重的大衣被披到女孩在風中瑟縮著的肩上，少年身上獨有的香味涌入鼻腔。

“你也沒睡啊……”

謝云薇低下頭，攏了攏大衣，把自己埋進帶著些許暖意的衣領中。

“謝大哥剛給我打了電話，說航班延遲，過幾天回來，打你電話沒人接。”

謝云薇的手機因為沒電而關機了，放在房間充電。

“嗯?！?/p>

女孩的鼻音仿佛已經(jīng)帶了風涼而引的厚重。

“有我在?！?/p>

凌霄側首看著謝云薇，月光打在女孩姣好的面龐上，已經(jīng)張開的五官帶著獨有的沖擊性，眉眼與哥哥們一致的溫柔又柔和了那份明艷，不知不覺間，兒時的小團子，已經(jīng)長成了大美人。

“你長大了。”

“我也變了好多，對吧？”

謝云薇把臉龐從衣領里露出，扭頭與凌霄面對面，四目相對，她嘴角勾勒了一抹微笑，只淺淺抿了唇，左臉頰的酒窩很淺，女孩發(fā)紅的眼尾與鼻尖，加上月光下瀲滟泛著水光的眸子，直直觸動了凌霄心里某處地方。

“我變得，我自己都很陌生，我以為……以為我已經(jīng)能克制住自己的所有情緒了?！?/p>

凌霄曾在謝云薇房間打過一段時間地鋪，因為那時的謝云薇初三中考在即，壓力鋪天蓋地，加上長達一年多的失眠，不安的女孩夜夜做著反復都噩夢，凌霄自主提出陪著謝云薇。

因此，他也清楚，謝云薇真實的情況，一直遲遲不肯找心理醫(yī)生，褪黑素買了一盒又一盒，每夜驚醒時，還曾在深夜把臉頰蒙在枕頭里大喊而宣泄情緒，也曾在無人的周末摔了很多東西，甚至還偷偷學會了喝酒。

他知道，他的女孩把所有的不安和躁郁一個人壓著，他卻連在那段時間不再裝睡睜開眼抱抱她的勇氣都沒有。

“可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會不會真的拋下我們了?！?/p>

謝云薇對于血緣這種東西，捉摸不透，她的舅舅很花心，雖然對她很好，但她看著那些個私生子出生的表哥表弟，總是迷茫的。

謝家太注重親情和血脈，只要有血緣便可輕松揉進骨血來疼愛。

這份愛同時也太廉價，謝云薇不確定，凌霄的愛，會不會也變得廉價。

“不會有那一天的。”

“可萬一，她們有幾近逼迫你又無法反抗的方式呢？”

“那我也會不顧一切留在你們身邊?！?/p>

“但愿吧?！?/p>

-

下學期匆匆開始，兩個高三生進入了緊張的復習階段，同時兼顧學生會會長的謝云薇不比兩個高三生閑。

因為自學進度已經(jīng)到了高三，謝云薇倒是有了一些特例，一次體育課，把整理好的下次會議內容塞進抽屜里，周圍教室已經(jīng)空了人，走出班級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廁所門口的賀子秋和一個中年男人。

謝云薇雙手從外套口袋里抽出，雙手抱胸走進。

“子秋，這位……”

“你就是謝家的小姐吧，我是趙華光，也是子秋的親生父親，我和你二哥有段時間有過往來?！?/p>

趙華光的臉上還帶著些許諂媚。

謝云薇攬上了賀子秋的肩膀，把人往外帶，嘴里到也沒閑著。

“不認識，我們子秋也和你沒有任何關系，當初是你自己不認的，回來干嘛？沒兒子自己去領養(yǎng)一個，賀子秋是我哥，我是你女兒嗎？你配嗎？我要是的話，我記得你可沒巴結上我二哥，你是要惹他生氣嗎？”

昂了昂下巴，讓被迫彎了腰的賀子秋隨著自己動作往外走。

“恕不奉陪，別來煩我小哥。”

陽光正好，操場上賀子秋被帶著坐下，謝云薇隨手就從兜里掏出幾顆巧克力。

“吃嗎？”

“你的巧克力可都是進口的，苦的要死，我才不吃?！?/p>

賀子秋臉上帶著嫌棄把謝云薇的手推遠，只是目光有些晦澀。

“怎么到了現(xiàn)在，煩心事一個接著一個來?！?/p>

謝云薇沒有生氣，只是低下頭拿起一顆巧克力拆了包裝送進嘴里，咀嚼了兩下，純黑巧克力的苦味蔓延在口腔，可對比起生活，謝云薇甚至感覺到這巧克力還有些甜。

嘖，過期了吧。

把剩下的塞回口袋里，謝云薇撐著身后座位，目光落在不遠處操場上打著球的幾道身影上。

“那趙華光靠著入贅才有的錢，一直沒有孩子，所以才想著認回你，不過他準備的也不夠充足，只一味貶低著李爸，卻忘了三年前被大洗牌的我家?！?/p>

兩兄弟的計謀，成功消了那些虎視眈眈滿腹計謀的親戚，謝家也因為謝懷瑾在國際的名氣，勢力迅速蔓延到了歐洲。

“哥，我們家孩子都不會缺少一個光明的未來，李爸要強，一直靠著面館養(yǎng)你和尖尖，凌爸和我哥定期也會有錢給他，咱家不缺錢，李爸累，可是他扛著，我和我哥作為小輩也只好順著，不代表我們家真的不富有，你和凌霄想去哪個大學都可以，國外留學就算你們一個北極一個南極都毫無負擔，可我怕的是李爸不肯讓我家出錢出勢力，但真不代表咱們上不了好大學?！?/p>

從兜里掏出塊巧克力，打開包裝強行塞到了賀子秋嘴里。

“我還塞了顆德芙的，甜的，小哥，我知道你從小懂事，不要太有負擔了，面對趙華光咱不怕，直接強勢回去，你和他說，等他比謝家有錢了再來趾高氣昂?！?/p>

可趙華光以及老婆家，哪有這百年世家來的根基深。

“這些意外一個接著一個，但是咱依舊要開開心心過下去，你是我們必不可少的親人，你就是我親哥，小時候你照顧我，現(xiàn)在我也能靠著家里趾高氣昂大小姐一下保護這個家了?！?/p>

賀子秋一直低著頭，嘴里的巧克力早已融化進了胃，絲毫沒有感覺，他的眼眶在泛酸，吸了吸鼻子，輕輕嗯了一聲。

到現(xiàn)在，他也才發(fā)現(xiàn)。

這個小姑娘，真的長大了好多。

他們一家子，多希望兩個小姑娘都能一直快快樂樂的，什么事情自己扛下來不要沾染，卻忘了謝云薇從小敏感早熟，后來長大了，適應了謝云薇融入扛家一份子，也總是區(qū)分開來，想要繼續(xù)原樣保護著她，卻忘了，她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可以一起給尖尖創(chuàng)造一個一生無憂的城堡。

“謝謝?！?/p>

正步入青年的嗓音已經(jīng)帶了些許磁性，還有著嘶啞與些許哽咽。

“謝什么，我們這一家子，可是風吹雨打都不怕，絕對不會被生活打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