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王也醒后，被他岳師爺訓得三魂散了七魄，包括他太師爺在內(nèi)的其他人，沒有一個敢解救他。周老爺子和云龍道長甚至在聽了一會兒之后，就找了借口先溜了，只留下黎婠供她師爺使喚。

王也頭頂要是有耳朵，那一定是耷拉下來的。他知道岳合真教訓得對，他從前還是太憊懶了，否則也不會陷入如今能力不夠的被動境地。自他暴露了風后奇門，遇到的戰(zhàn)斗是越來越多，全性、十佬、還有那隱于幕后的黑手和怪人……如果他能力足夠，可能在羅天大醮上不用暴露風后奇門，就能打敗諸葛青；在碧游村也不用費勁和金勇周旋；遇到刺殺時能夠更快地解決敵人；對上陳金魁時能夠直接將局覆蓋足夠的廣度……他瞟了一眼黎婠，對方正眼觀鼻鼻觀心地立在一旁……至少不至于讓她為了自己和超出水準的前輩對上……

岳合真訓完了，給王也留下后續(xù)的治療和恢復方案。

“八寶紫金錠？”他看了方案，頓時連聲調(diào)都變了，“岳師爺……這個，這個給我用，是不是太浪費了……”

“反正用滴你太師爺?shù)未尕?，他勒多年攢了蠻多，夠你用了，”岳合真不以為意地說道，“藥做出來不就是用滴，要不然做出來搞么事？你以為你自己滴情況蠻輕是吧？”

黎婠扯扯他的衣袖，低聲說道：“你昏迷這幾天已經(jīng)用過好幾錠了，師爺不會隨便給你用藥的，你吃著便是?！?/p>

岳合真給他安排了七天藥浴熏蒸配合針灸。

“熟了沒？”黎婠坐在一旁看醫(yī)案，她師爺給她布置了學習任務，她守在王也身邊的時候也不忘抱著書啃。

“八成熟了，再蒸就十成了……”王也有氣無力地回答。

“哦，那再蒸一會兒吧……”

“您這沒有個固定時間嗎？”

“沒有啊，你身體每天的情況都在變化，用藥分量、治療時間自然也不一樣。師爺叫我看著辦，我覺得還得一會兒?！?/p>

“我可謝謝您了……”

“多大的事兒，不用客氣，”她一手托著腮，一手翻著書頁，“王也，師爺說你能力不夠，只是心疼你被風后奇門拖累成這樣，你不要亂想?！?/p>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他低聲問道。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都不用費心去猜，”她隨口答道，注意力仍集中在書上。

“……那你怎么看不出別的……”他小聲嘟囔了一句，在黎婠疑惑地詢問他時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對上魁兒爺，到底受傷沒有？”

“嗯……算不上吧，就是接他金錢的時候胳膊挫了一下，早就好了，”她夾上書簽合上書頁，給他撤掉蒸浴，“休息休息，我再來給你扎針?！?/p>

“哪邊胳膊呢？”

“你先把身上擦干，衣服穿上……這只……”她挽起右邊衣袖，露出小臂上大片的淤青，不待他做出反應，就放下袖子催促，“好了，快去擦！”

等休息好了，黎婠給他扎針時湊近了，王也才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之前同行了半個月，每天早出晚歸日夜兼程，他也沒見過黎婠有黑眼圈，就他昏迷這幾天，人黑眼圈都出來了……

“看什么呢？”

“看你黑眼圈兒呢……”

“哦，看書看的，再加上這幾天忘記做眼膜了……過兩天你的治療結束了，我白天時間多點，晚上就不用看了?！?/p>

“呵呵，”王也覺得自己剛才的擔心全都喂了狗。

山上的秋天總比山下來得稍早一些。

九月的武當山，山林間的青翠之色已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淺不一的黃與紅，再過些日子，這顏色將會隨著秋意漸深而變得濃烈多姿起來。

“叩叩叩，”敲門的聲音響起，是黎婠帶著午餐回來了。

山上飲食清淡、簡單，但好在兩人都不挑剔，王也更是在山上待了五年，早已習慣。

“呀，今天是饅頭，”他拿了一個咬了一口，“這個一吃就知道是李師傅的手藝，忒筋道?！?/p>

“武當?shù)酿z頭都是用太極揉出來的嗎？”她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

王也想了一下，也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是不是全部我不知道，但李師傅的太極打得是不錯?！?/p>

“呵，”黎婠輕輕笑了笑，繼續(xù)吃她那份午餐。

“我發(fā)現(xiàn)你這幾天人挺放松的，”他夾了口筍干，配著饅頭，吃得津津有味。

“我喜歡武當山，”她拿起勺子攪了攪粥，“這里很好?！?/p>

“你也是不挑剔。”

前段時間兩人一路同行，王也發(fā)現(xiàn)，要說講究，黎婠也是個挺講究的人，這從她穿衣搭配就可見一斑。但你讓她就在路邊攤吃飯，或者就在哪哪對付一晚，她也沒啥意見。現(xiàn)在在山上，粗茶淡飯、荊釵布裙，她也怡然自得，可謂適應力極強了。

“說起來，你這人一放松，也不提注意危險的事了？”兩人吃完飯，王也自覺地把碗盤筷勺拿到水槽洗凈，收拾到餐籃里。

一會兒黎婠要把它們送回廚房去。

“那個啊，我處理了一下，在山上這幾天應該用不著擔心，”黎婠站在旁邊看他洗，他動作嫻熟，看來之前在山上也沒少干活。

“處理？”

“具體方法就不告訴你了，不過只是治標不治本……后面該提醒你的時候，我還是會提醒的?！?/p>

“一會兒去外面看書嗎？”

“嗯，幫我拿早上看的那本吧。”

“行，我給你也帶杯茶?！?/p>

她提起籃子出了門：“好，我等下直接過去找你?！?/p>

【哼……】

送王也回山后的第一天，黎婠就找了個時間進了內(nèi)景，一進到內(nèi)景，就看到深淵中的觸手在覬覦她的星星。

“呵，”她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攪碎，獨留了一根抓著用力一扯，將觸手的本體從深淵中扯到自己面前。

【你這是惱羞成怒了？我又沒有成功，你不是傳給那個玩大錢的了嘛？】

“我只需要你最近給我安靜點，”她平靜地說著，炁劍在指尖旋轉(zhuǎn)著打進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

【黎婠！你以為我動不了你嗎？】

“來呀，試試。”炁劍的漩渦從她身周開始擴大，席卷整個空間。

【你這次打散我又怎樣？我是你的心魔……只要你過不了那關，我就永遠存在！】

“隨便你唄，我就想好好度個假，”黎婠拈著僅存的那張臉扔回深淵，“難得的假期，不要來打擾我。”

王也和黎婠約的就是他以前經(jīng)常摸魚那地兒，小亭子剛好夠兩人同坐，一個打坐入靜，一個看書學習，互不干擾。

岳合真說王也現(xiàn)在是浮著的，要他先從入靜開始進行恢復，待真正沉下去之后，再談其他。王也也感覺到了自己這段時間的浮躁，驚天秘聞、幕后黑手、漩渦中心、天下之局……一樁樁，一件件，接踵而來，攪得他站立不穩(wěn)、心浮氣躁。

還有身邊這姑娘……王也看向黎婠，她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石桌前，邊看書邊做筆記，像極了備考的學生。

“您這一副準備高考的架勢啊……”

“欺負我沒高考過是吧？小妧高考備考時要是就我這強度，怎么考得上清華？”

“呦，忘了你還有這招呢，你跟她進考場了？”

“我就感受下氛圍……畢竟幫她備考了那么長時間，她熬著我也熬著呢……”

“那你可真夠辛苦的，A國跟這兒正好時差12小時吧，你這白天黑夜都上學……”

“不是的哦，除了代小妧讀研那兩年，我沒在A國上過學?！?/p>

“……家庭教育？遠程教育？”

“都不是，我自學的……我從小妧那里同步了她的認知、她學到的一切，然后排除掉她主觀的想法，把里面純粹的知識提煉出來，”她輕快地說道，“小妧認字多了之后就方便了，她只要把書看過一遍，不管她主觀上記住沒有，我都可以在內(nèi)景里還原。再后來我在A國就能自己找到能學的了?！?/p>

“您這叫我怎么接話呢……”王也蹙著一邊眉頭，笑得很勉強。黎婠再次把自己的過去向他掀起冰山一角，結合之前她涉及過去之事時言語中潛藏的血腥，她過去經(jīng)歷的慘痛已經(jīng)超出他原先的想象。

“什么都不用說，聽了就讓它過去吧，”黎婠安慰道，“反正我現(xiàn)在好好的在這里，這不就夠了嗎？”

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王也反而覺得如鯁在喉。

“唉，你可以不用這么懂事的，黎婠?！?/p>